《红绿灯（GL）》易白首

106、两界

　　春节这个节日，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是拥有太多的意义了。在外的游子会在这个节日里返乡，一切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也都会在这个时候停止原有的模式，似乎人们所要做的，就是肆意的享受假期，或者聚在一起，用一些仪式化的方式，享受着团圆的温暖。
　　雒家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式家族，当然也不会例外。说起来雒家也算得上比较殷实的家庭，世代的行医为业让这一族人有着还算不错的健康状况和社会地位。尽管在某些特殊时期，为了避祸，雒家的两代人放弃了这个标志性太明显的姓氏，但是家风却被一代又一代的子孙严格遵守，由是也就有着一些必须执行的繁琐而复杂的规矩。
　　雒侑琳在家里是比较得宠的，因为一族人里多男子，祖父的子侄孙辈里面，只有她一个女孩儿。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是一个在重要时间和场合里必须出现的存在。可能在她的意识里，自身是有一些严重到可以弃自身所有的一切所不顾的事，可这些事在她的家里看起来，都没有她本人更重要些。
　　所以，在这样一个算得上是很关键的时间里，她带着一路风尘和久悬的一颗心，回到了这个让她总是纠结的城市。
　　离去的时间不算短，可也没有漫长到会忘记什么，这里总是有着一根扎在她心里的针。虽然自满嘉那边掐断了所有她们之间可供联系的方式，然而，雒侑琳的心里，总还是一种不能够妥存的状态；又或者说，她还并没有意识到，好多的人和事，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从落地的那一刻起，雒侑琳就有一股马上要见满嘉的冲动，来接她的小叔叔看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免笑着打趣，
　　“玲珑骰子安红豆？”
　　雒侑琳看了他一眼，没有则声。
　　“再怎么样也要先回家看了你爷爷奶奶，这可是我今天的使命，把你送到家之后，随你怎么样喽？”
　　“我知道。”雒侑琳轻轻地叹气。
　　“我听你妈妈说，我们的琳琳有了意中人了？”
　　“可以不谈这个问题吗？”显然雒侑琳被说中了一些不愿提及的事，而且这个说法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尴尬。对于一直像哥哥一般的小叔叔，她也并不愿意吐露心事。
　　“OKOK！”戴着墨镜的小叔叔看起来了然于胸很明白的样子，“那我们换个话题好喽。”

　　家庭晚餐结束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雒侑琳婉拒了奶奶非要留她住下来的请求，还是执意开车离开了。有个声音在她的内心深处叫嚣，让她顾不得一切散杂琐事，不自觉的就朝着目的地去了，真实的感觉在有的时候会让人迫不及待。
　　满嘉的家里没有开灯，看起来应该是不在的样子。雒侑琳把车停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旁边，坐在驾驶座上出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非要过来，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她和满嘉之间，似乎已经隔绝了所有的联系，就连共同的朋友们也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一样。这样贸然而来显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只是，不想再等了。
　　没有了热风的车里，很快温度就降了下来，雒侑琳浑然未觉，她只是坐在那儿，执意的等待那个人的出现，过往的一切在这个时候开始一件一件的被想起，而曾经清冷淡漠的雒医生，变得越来越慌乱起来。
　　夜色里，那辆熟悉的奶白色小车开过来的时候，已经熄了大灯，轻车熟路的转到自己的车位上停好。雒侑琳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连气息都变得小心翼翼。片刻之后，车门打开，下车的，是久违的人。还是以前的样子，颀长的身形端正的肩膀，只是头发长了很多，还戴起了眼镜。夜色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个倔强的背影站着，似乎在等什么。
　　雒侑琳屏住呼吸，感觉心跳都乱了频率。她想要冲过去，紧紧地拥抱，肆意的宣泄，哪怕被粗暴对待都抵不过这个时候想要亲近一点的欲望，曾经狠心伤害过的人和事，在这个时候像一个巨大的被撕开的伤口，裸露在空气里，痛的瑟瑟发抖。
　　可是还没有等她作出反应，车的另一边车门被打开，一个围着羊绒围巾的年轻女子下了车，背起自己的包，随手关了车门就快步冲向满嘉。脸上是充满了青春和喜悦的神采，而满嘉也迎着她曲起胳膊，在甫一接触的时候就被紧紧地挽住，女孩比满嘉稍微矮一些，她仰起的脸上满满都是快乐的神色。
　　雒侑琳自始至终都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尽管她的内心经历了山呼海啸，可是她却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她也庆幸自己没有顺应自己的内心过早的冲过去，因为现在来看，那真的是太不合时宜了。她的心就像现在外面的气温，从一个冰冷的寒洞里，无止境的坠落了下去。
　　满嘉被挽着，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一边轻声说着什么，一边往楼道里走过去。她们并没有看到坐在车里的雒侑琳，只是满嘉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
　　雒侑琳从来没有这么惊惶过，她的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无处可逃避，只能两眼直直地看着转过头往这边看过来的满嘉，暗夜里，她不确定满嘉是否看到了自己，可是她就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
　　那个年轻的女孩似乎觉得奇怪，抓了拽满嘉的胳膊，满嘉把头转回去，两个人消失在门里面。雒侑琳这才像是被从刑场上送回来，整个人都感觉到虚脱了一般。心脏好像被一记重锤暴击过，竟有冷汗从背后洇出，可是手里拿到的，仍然是最可怕的判决。
　　夜色重又寂静下来，只有北风在凄厉的嘶吼，没有叶子的枝干被吹得晃动，在路灯的照射下，投下狰狞的树影。雒侑琳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只是双脚都变得麻木了。而她的内心似乎比脚上的感觉还要强烈，因为疼痛的感觉，比寒冷要痛苦多了。

　　李荷风把酒吧的门从里面锁上，关掉了大灯，只留着角落里的一盏。小安和几个服务生已经回家了，整个酒吧只剩下了她，还有缩在沙发里的，雒侑琳。
　　滚烫的咖啡放在桌上，李荷风在雒侑琳的对面坐下来。她没有说话，不知该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有些晚了。想要抱怨几句的，可是，也并不忍心。
　　雒侑琳整个人都是一种蜷缩起来的状态，侧着脸，埋在大衣的领子里，眼睛也不肯睁开。李荷风认识她很多年，消沉低落的状态也曾见过，这样的死寂，还是第一次。
　　有些话，这个时候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然而李荷风究竟还是心软的。雒侑琳和满嘉，像是她看着一路走过的孩子，她们的纠结和笨拙，看在她的眼里，有些着急，可也只能摇摇头，让她们自己去经历。这个时候的痛苦是在一年前雒侑琳做出离去的决定的时候，李荷风就预感到了的，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拦住雒侑琳的脚步。
　　可能最好的劝慰就是陪伴吧，李荷风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在咖啡的香气里，品味着苦涩。每一段破裂的感情总有各种各样的因由，可不管是谁，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什么时候的事？”
　　雒侑琳的声音轻而嘶哑，让人不忍卒听。李荷风轻轻的叹气，
　　“你走之后的第八个月。”
　　“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对吗？”
　　“嗯，也有一段时间了。”李荷风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雒侑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怔忪，不知道是打击太狠，还是并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侑琳，你打算……怎么办？”李荷风对于这个局面，也是为难。
　　雒侑琳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只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之后，她的头向后倚住沙发靠背，重又闭上了眼睛。
　　沉默良久，李荷风也只能无关痛痒的，只说了一句话，
　　“总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