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山一梦》秦王云襄

5、相识陌路

　　宫廷的日子几乎可以说是无聊。除了问安学礼仪之外，宁未央几乎不出门。外面乱的一团糟，简直是惊心动魄。烦。因此，她没事就在竹园里看看书，跟暗思学学针黹女红，与她们姊妹顽笑一会度日。实在无聊，就去竹园后的一个水塘边散散步。这个水塘邻近冷宫，已废弃多时，一般没人过去。但凡有人，就是抬着某个不知名的小宫女的尸体去宫外的杂场的人。一路悲切，除此无他。也因为如此，她才喜欢这个地方。
　　最近宫里的严肃气氛日渐消散。东宫势力被削，秦王一举得胜，皇太后不甘心自己的势力被削弱，想用婚嫁之事牵制秦王，所以宫里这几日一直在准备秦王选妃的事，看起来一片喜气洋洋。只有她才能感觉到这片喜气之下掩盖的杀气。
　　进宫几个月，从二月起到现在，已经快五月了。刚到北方，真的不习惯这里的寒冷。还好，转眼到夏天。这天都的夏天不似金陵那般闷热，却是干咧咧的晒。烈日当空。正在发呆，却听暗殇的喊声远远传来：“主子，来了几个内侍，给主子送份例来了。”“嗯？不是刚刚才送来份例吗，怎么又送？”“据说是后天秦王选妃，太后给所有的待诏赐了首饰衣物，要各位待诏打扮一致，以便王爷遴选。”“哼，真是个善良的老太太。“察觉到太后的用心，宁未央不由得一笑。暗殇不解，却什么话都没说。她揣测，主子恐怕要弄点什么古怪出来。
　　竹园内，几个小内侍早已等的不耐烦了：“青岫，你们家待诏怎么还不来？难不成，瞧不上太后陛下赐的衣饰？”“请各位公公稍安勿躁。待诏今日身上不好，所以才出外散心，请公公们稍候。这点意思，是我等孝敬公公们的，还请公公们笑纳。”暗月看情况不对，赶紧出来告罪。收下暗月拿出来的一包银锞子，几个内侍才不说话了。
　　不多时，暗殇和宁未央慢悠悠的晃进来：“宁未央见过三位公公。不知公公们驾临是为何事？”却不见三个内侍回答。暗殇略带疑问抬起头来，却见三个内侍呆若木鸡。过了许久，才听见管事的内侍叹了口气：“天下真的有这样的美貌？”暗殇心下偷笑：“这下好了，还未朝天子，倒先把一群阉人给镇住了。”
　　“回待诏的话，太后陛下命我等给待诏送衣饰来了。”回话的内侍声音竟然微微颤抖，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激动。宁未央只是屈膝一拜：“奴谢太后陛下赏赐。太后陛下万寿无疆。”
　　几个内侍送过东西，便傻傻的站在房内，不知所从。暗殇好奇，便问：“几位公公还有什么事吗？”这几个内侍才反映过来，急急忙忙的告罪走了。暗思却一把拉住暗殇：“姐，如果这几个内侍出去乱说怎么办？”暗殇看看暗思，再看看未央，转身对暗痕说：“你去打点一下这几个内侍，千万不能让他们出去随便胡说。”见暗月带着银子，匆匆忙忙赶出去找那几个内侍，暗痕很是不解：“大姐，无论怎样，后天大选，主子都是要见人的，说不说一样啊。”“傻丫头，装糊涂啊？这你怎么能不懂呢？到时候见到，谁都没办法把主子怎么样。但如果现在他们就知道了，还有两天的时间，够他们做很多事情的了。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暗痕无言。
　　未央把太后送来的衣饰一把抖开看了看。一件米色宫纱，两对金簪，一双耳坠。“这个老太太，真是小气。要送东西，就好好地送。弄得满城风雨的，就送这点，没劲。”听着她的抱怨，暗殇姐妹几个一阵嘲笑：“你又不用，要那么多干吗？”“我不用，可有人要用。看着吧，后天，有的是绿肥红瘦，莺歌燕舞。”“不是说要统一吗，怎么会呢？”“就这么点东西，谁穿得出去？”“也是。要是我，我也穿不出去。”“算了吧你，乖乖地一边挺尸去，有你什么事了？”姐妹几人一边闹，一边商量着，不知不觉，一日已尽，却没人注意到，暗月出门还未回来。直到晚膳时分，暗殇才感觉到不对劲。
　　“主子，暗月怎么还没回来？”
　　“我这会也在想。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的。怎么说，暗月也是身经百战，不会的。干脆，我去看看。”
　　“别去。恐怕，她们就在等着我们出去呢。暂时别管她。我们晚点再作打算。”
　　“是。”
　　而暗月并没有像她们猜想的那样被太后或皇后监禁，却被监禁在另一个地方。
　　暗月追上那几个内侍之后，便求那几个内侍不要向上殿汇报竹园所见。她是双管齐下，一边塞银子，一边说好话：“各位公公，这件事一定要帮忙，千万不要把我们主子，奥不是，是娘子的情况说出去。求求你们了。只要各位能守口如瓶，日后一定重重答谢各位。”但是，她却没注意身后走来的一群人。
　　这几个人在她身后站了很长时间，她的话，他们从头到尾都听见了。可着急的暗月却没发觉。直到有人说话：“别来无恙啊，浣月郡主。”浣月，郡主？谁，是谁？暗月背后一阵凉意。难道……
　　回过头，一袭玄衣，金丝龙纹的，是秦王；一袭雪衣，手持折扇的，是澄澈将军；还有一身坚甲的桓王，颇为眼熟的姬寻；还有，这一生都忘不了的一双眼睛。
　　是他？真的，是他。
　　“不容易啊，过了这么多年，在这儿又见到你了。真是的，我们真叫有缘分啊，哈哈。”那人几声干笑，看不明白他真正的心思。
　　暗月看着眼前这个人，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父亲赫赫战功却被诬为反叛，原本娇生惯养的她亲历了家族的败亡。全族的男子均被车裂，连两个月大的侄子也没能幸免，女子则发配千里，与披甲人为奴。她拼死杀了押解她们的士卒，把母亲和家人带出燕国，逃亡至南夜。一路上，家人病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到南夜国时，只剩下五六人相依为命。母亲自此一病不起，不久病逝。而唯一的妹妹，也在乱军中走散，多年不知下落。而这一切，都是拜一个人所赐，就是眼前的人，她曾今的未婚夫，圣月皇朝派到燕国的卧底，东阳陈王，云钰。
　　“奴婢暗月，参见王爷。”不卑不亢，连膝盖都不弯曲，淡淡的请安。忘了吧，曾今的爱恨情仇，死生聚散。现如今剩下的，只是路人罢了。不由想起未央常常说的一句话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是啊，他乡之客。
　　“浣月郡主？什么情况啊，阿钰？”卓王孙满脸的疑惑“这个宫女，怎么又成郡主了？还是个没听说过的封号。”
　　“燕国呋喃王的大郡主，你当然没听说过。你说对吧，郡主殿下？”云钰死死盯住暗月的脸，沉沉的问道。
　　沉默。看着眼前的人，她满脑子都是十年前的画面。白天里，两人还在邺城外骑马郊游，夜里，却是刀兵相向。忘不了的，那夜，他眼睛里的冽冽寒光。这么多年，几乎夜夜梦到那双眼，几乎夜夜被它吓醒。醒来后，便是无尽的伤痛，和无尽的眼泪。
　　“我说阿钰啊，你撒什么酒疯呢，啊，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啊。你瞧瞧，吓得人家都不会说话了。”卓王孙感觉到异常，便加把劲搅和。
　　然而，依旧是沉默。
　　云钰的眼中，淡淡的升起一层雾气。江心月，我们真的到这一步了吗，真的已经是相识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