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的新娘》千斛明珠

31、弟弟

　　再后来的事情，混乱而阴凉。出海回来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合眼休息，便听见这样的噩耗。一夕剧变。
　　他想不通。虽然妻子被他惯的骄纵，性子比嫁给自己的时候还要坏上许多，但是平时和女儿关系不热也不冷，女儿的性格像足了他，沉默安静，从不主动挑衅。为什么会造成这局面？
　　他要理由，可是那时候她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父亲最终沉默。
　　他不肯怪自己的女儿，却也觉得失去了妻子，这个世界生无可恋。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淳于清河终于说完了，声音沙哑，紫眸中却没有了泪痕。
　　“对不起，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但是没有她我真的活不下去。”父亲服下安眠药自杀，尸体旁边发现的纸上便是绝望而苍凉的笔迹。
　　弟弟恨她入骨。将事情捅了出去，议会和王室都为之震惊。王太后特意召见了她，可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来自弟弟的指控一概默然承认。
　　于是，众人一致商议将她沉海处死。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执行命令的侍官看她可怜，一时不忍心，便偷偷将捆绑着她的绳子解开了结。
　　“不可能！”晓再也听不下去，他看着淳于清河的目光充满了惊讶，仿佛她说的是天方夜谭。“我不相信。”照她这么说，折磨自己这么多年的噩梦，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仇恨的力量，竟是如同海上的泡沫一般，从来都是虚影？
　　他知道淳于清河不会在先灵的面前说谎，但是怎么相信？他从八岁那年无意间得知她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开始，就日复一日地在仇恨的黑暗里生活。可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恨错了人！
　　他怎么相信？
　　“晓。我没有骗你。事实上没人会比我更加希望，当年的事情全是我一个人的罪恶。”她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也暗自渴望母亲的爱。谁曾经想过，在母亲的眼里她和弟弟的存在竟然是人生的污点。那种心痛，无法言说。这也是她为什么宁可沉海死去也不肯把事实真相告诉弟弟。
　　“怎么会这样......”紫眸中闪过不可置信却绝望的光，晓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捧住了自己的头。“这么多年，我都在做一件错事？”
　　“晓......”
　　“我恨你将近二十年，打碎你平静的生活。原来，原因竟然是这样的丑陋。”他留下了眼泪。“阿姐。”
　　淳于清河的身子竟是微微一僵硬，伸出的手停止在半空中。“我以为今生再也听不见你叫我了，晓。”
　　“阿姐。”他仰头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竟然如同年幼时候摔疼了腿被她看见的委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你做什么，在我的眼里，你都只是我的弟弟。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淳于清河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温柔而隐忍着泪，就好像幼年时候给他安慰那样，抚摸他柔软的头发。“何况，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能够再听见你叫我一声阿姐。知道吗？从你第一次说恨我开始，我就在想，以你这么倔强的性子恐怕......可是，我终究等到了。”
　　“阿姐。”他抱住了她，失声痛哭。为那一段本来不应该经历的黑暗岁月，为错失将近二十年的亲情，他哭得像个孩子，在外面受尽委屈而向家人哭泣寻求安慰。

　　等他哭完了之后，已经隔了一个小时。等理智恢复过来，便觉得有些涩然。年少时候哭也就罢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成长，掌权，成为别人不敢小觑的上将。竟然还是象孩子一样，真是丢人了呢。
　　“阿姐。”为了转移此刻的尴尬，晓想要说话，姐弟少年亲昵，分别多年虽然隔膜消除，但是对彼此的生活依旧不了解。他顿了一顿，最终问，“当初我强行把你从A城带回来，你说过要我给你时间告别。”
　　淳于清河眸色一黯。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莱兮汇报了他很多的情报，所以他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姐姐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纠葛。“你还想回去找他吗？”
　　“找他？”淳于清河有一瞬间的失神，想起那一双湛蓝的眸，那个人......她低垂了眸子，“大约他生气了吧。”那个高傲的人，只是因为喜欢，一而再对自己用手段，付出满满的热情想要融化她的心，却在最欢喜的时刻，被狠狠伤害。他一定很恨她了。
　　那关于他的记忆被有意识地封存，可是一旦开启，就再也停不下来。
　　她真的，很想他。
　　“我可以解释。阿姐。”晓拉起了她的手，“我可以带你去A城和那个男人说清楚。他会体谅你的。”
　　“再等等吧.....”她还没有想好以怎么样的姿容展现在他的面前，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他解释一切。
　　肩膀上的碧玺樱花。
　　还有......
　　雅彦......
　　樱花如叹。

　　一切的罪恶和不堪在那一天的哭泣中被洗干净，晓对她宛如年幼时候的依赖。
　　莱兮隔着重重叠叠的樱花看见两个人。淳于清河捧着书，而晓则静静地躺在她的腿上。
　　整个画面美好而和谐，竟让她不忍心打扰。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上将。仿佛卸下了一身的伪装，将最柔软的自己尽情展现。一双紫眸虽然紧闭，但是不难想象蕴含的深情。
　　“阿姐，我送你回A城吧。”樱花烂漫，赤红一片灼痛了谁的心。树下，曲晓睁开了眼睛看淳于清河。
　　淳于清河翻书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含笑问他：“怎么了，晓，突然提起了这个？”
　　“阿姐，你不开心。”曲晓的眼神澄净，说的却是肯定句。“虽然阿姐陪在我的身边，我觉得很开心，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可是，阿姐，你的心思还有一半在A城。”
　　淳于清河低垂了眸子。
　　曲晓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还不放心我，可是我已经能够支撑起整个曲家。我想阿姐你幸福。”何况，再这样待在新西莱，他虽然尽力封闭消息，怕迟早有一天会被......知道，那样，就糟糕了。
　　“好。”

　　命运这东西向来诡异难以琢磨，当你以为一切都能平稳运行的时候，却突然像是马车失去了控制冲向了万丈悬崖。
　　剧烈而心惊。
　　当淳于清河刚刚在飞机上坐定却在起飞的前一刻，机场被重兵森严包围的时候，她就明白，有些东西终究逃不掉。曲晓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紫眸中尽是警戒和懊悔。
　　就差一点，该死的！
　　那人便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姿挺拔，面目俊美，一步一步靠近，尽是优雅。唇边虽然含着笑意，但是眼神冰冷彻骨。“晓，你这样欺瞒我，真是叫我伤心了呢。”他站在了曲晓的对面，声音轻柔无比，仿若好友私语。曲晓却是明白，这不过是他发怒之前的预兆。
　　“就打算这样无声无息地带走我的未来王子妃？晓，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难道你不打算解释给我听？”声音依旧轻柔，却依然衍生出了刀锋。
　　“不关晓的事情。”淳于清河从飞机上下来，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冷静一些。“殿下，是我要求晓送我离开，您若是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他的眼中一片冷光。
　　她怎么能够冷静漠然如此？
　　年幼时候，他从小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妻子，秀美宁静，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欢喜，只盼和她再多多相处。后来她出了那一桩事故，王太后有心却也帮不了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执行死刑。
　　那一段日子，他伤心得好几日没有吃饭。
　　可是，毕竟年幼。等到后来，王储的事情越来越多，身边的美人也越来越多，那个宁静的人便模糊了样貌，回想起来便是淡淡的惆怅。
　　在A城的时候偶然之间遇见了她，换了一双眼睛，不再相似的模样，可是那种宁静的气质却是再熟悉不过。他最喜欢猎艳，享受的不止是床上的销魂时刻。所以，他确定自己有实力有耐心追到她，即便那时候她是别人的。
　　可是渐渐相处，他竟一点一点爱上了她，虽然没有透露身份，却将新西莱最尊贵的象征---碧玺樱花刻在手链上送给了她。
　　得知她突然消失的消息，他慌得打碎了手里的杯子，脸色从来没有过的青白。一步一步命人查探，却查出这样惊人的内幕。她竟然就是......
　　他为她辗转，相思，痛苦，她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地离开？
　　“责怪你？”他却微微笑起来，那种荣华耀眼，宛如樱花盛开在他的眼中。本来就盛的容貌，这一刻更是异常的动人。“我怎么舍得呢？念央？你可是我的未来的王子妃。离开之前，至少要和我打一声招呼吧。”
　　“殿下。”他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放走她。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也就算了，晓和曲家，却不得不顾虑。晓掌管军权已久，且声名一日显赫过一日，王太后早有戒备之心，只怕她不从便成为了王太后扳倒曲家的导火线。“念央知错。”“何错之有？”晓却不服，他当然明白为什么阿姐会屈服。“殿下，阿姐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你强求也没有结果。何况，你的风流韵事都可以写成一本书，怎么让阿姐托付终身？殿下为何不成全阿姐，权当她已经死了多年不好吗？”晓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却不知道一点。
　　“曲晓。”眼神如同霜刀，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当年碧玺樱花作证的婚约，竟是开玩笑不成？或者你曲家已然看不起和王室的联姻？”
　　“雅彦。”淳于清河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膀，叫出了名字。这一刻，宛如魔咒一般，他眼里的戾气散尽。“别说这样的话，曲家虽然掌权，但是对新西莱一直忠诚，对王室的敬畏和尊重从来不敢有所减损。曲家的军队上到晓，下到普通士兵，都是忠于王室的。曲念央大胆，请求殿下收回那些话......而婚约一事，乃是王太后的好意，曲家感恩戴德，怎么会以为儿戏，我愿意和殿下回去。”
　　“阿姐......”
　　“曲晓。”淳于清河看着一旁的弟弟，眼中有警告的意味。
　　曲晓狠狠咬牙，将所有的怨怒都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