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世》三好学生

2、探班

　　市郊的影视基地距市区150公里，依山傍水，景色优美。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原本是要建化工厂的，可厂房还没盖出个形状就停工了。后来这里很快被古代到民国时期的建筑占据了，宫殿、亭台、水榭；小桥、流水、高塔；古道、花田、竹林，再配上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景致更胜世外桃源。经过三期的工程建设，占地近五千亩的浩辰影视基地正式完工，身居亚洲三大影视城之一。

　　跑了近两个小时，车终于到了影视基地。和其他停在门口等着检验登记的车不同，黑色宝马畅通无阻地开进了VIP通道。

　　说实话，乔曦是有些激动的。自从知道哥哥接了新戏，他还是第一次来片场探班。他曾偷偷看过乔赫的剧本，听经纪人说那是个好本子。故事讲了一对要好的朋友因人生的经历和际遇不同而走上了不同道路，甚至最后反目成仇。从现有的大纲和剧本上看，故事极具张力，情节跌宕，人物性格鲜明，形象饱满，尤其是乔赫演的瑾渊，虽然是反面角色，但却是剧中的核心人物，剧情也始终围绕着他的思想变化展开。整个故事的过程扑朔迷离，结局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不得不让人感叹宿命的力量。

　　“各就各位，action！”乔曦一下车就赶上了其中一场戏的正式开拍。

　　刚还忙碌的片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一个方向，一位男孩静静负手而立，青色发带落在直挺的背上。他侧身站在马车旁边，黑色直发衬着皮肤更显白皙，一身上好的淡蓝色丝绸在午后的阳光中镀上淡淡的金色。他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诱人微笑，却看不出丝毫佻达之意。

　　今天是剧组的探班日，来的人很多，有粉丝也有媒体，但大部分人还是被拦在远处。场地负责人一看见乔曦和于叔就殷勤地迎上去，低声说：“小少爷，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这里也好准备准备啊。”

　　“不用了，我就站着看会。”乔曦看了身边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片场中央，这时一个□□闯入了视野。

　　“瑾渊哥！”好个细腻柔亮的嗓音。

　　蓝衣少年回过头来，看着跑向自己的男孩，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像是要把满腔的温柔一并绽放，“淮轩！”

　　“你终于回来了。”淮轩气喘吁吁跑过去，扑到瑾渊怀里，咧嘴嘿嘿地笑着。

　　瑾渊就这样紧紧抱着淮轩，任由淮轩用脸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自己则用手慢慢抚着少年因为跑步而起伏的后背，“小杰说你急着见我，我就先过来了，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都没长大。”

　　“谁说的，”淮轩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满和微微的娇气，挣脱怀抱，在瑾渊面前转了一圈，带着微风，衣角清扬，黑发清逸，“怎么样，我长高了，而且也长壮实了，我每天都有练功的。”

　　瑾渊扬起下巴，用眼光上下打量着淮轩，之后便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淮轩被笑愣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冲瑾渊的肩膀就是一拳，“哼，你不信就比试比试。” 瑾渊肩膀上挨了一记，憋住不笑，用刚捂嘴的手揉着肩膀，“那你可别手下留情，刚刚我肩膀都被你弄痒了。”

　　“你什么意思，不然现在就尝尝我的厉害。”淮轩说着就上手。

　　瑾渊灵活地闪过迎面而来的拳头，从侧面抓住淮轩的手腕，轻轻往自己身后一拽，眼看着淮轩一个趔趄马上要摔倒时，又转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拽住淮轩褐色的束带，试图拉住他，可没想到手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接着就听到“哎呦”一声，等瑾渊反映过来时，手中空有一条丝带，而淮轩坐在地上揉着脑袋，一脸怒气。

　　“你……你这么连束带都不系好？”瑾渊微微皱眉。

　　“我听说你回来了，胡乱收拾一下就出来了，说起来还要怪你才对。”

　　“又想把这些毛病赖在我身上，你怎么还这点儿出息，都几点了，你不会才起来吧。”瑾渊把腰带扔到淮轩怀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这人跑出去两年武功虽不见长，欺负人的能力倒是突飞猛进了，刚回来就想教训我。”淮轩站起来，表情痛苦地揉着屁股。

　　“摔疼了？要不要紧。”瑾渊刚还冷峻的脸马上柔和下来，现出一丝焦急。

　　“没事，我在师傅那都摔习惯了。”淮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在瑾渊听起来竟有些自豪。
　　瑾渊摇摇头，“我现在没功夫管你，等家里的事情解决完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两年都想什么了！”

　　“想你，不行吗？”淮轩深情地望着瑾渊说，惹得瑾渊一愣，趁这个功夫，淮轩用手上的腰带缠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上点手劲就把瑾渊弄得咳嗽起来。

　　“别……别闹，咳咳……放手……咳咳咳。”用手拽住淮轩的束带，瑾渊奋力挣扎着。

　　“今天先饶了你，看你以后还敢教训我！”看到瑾渊因呼吸不畅而憋红的小脸，淮轩放下手里的束带，拍拍瑾渊的肩膀，“罚你，送我回家。”

　　看着那一抹鹅黄在马车上隐去，瑾渊勾起嘴角，无可奈何地笑笑，“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说着也跳上马车，一记鞭，扬尘而去。

　　乔曦目送马车远去，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声中气十足的赞叹声传入耳际。

　　“好！”大胡子导演满意地点点头，周围的人也都眼含赞赏之情。从拍摄第一天起，两位新人的演技就受到了剧组同仁的肯定，经过近一个月的磨合，二人也越来越默契。

　　“大家休息一下吧，之后的戏份晚饭后拍。”导演扬了扬手中的剧本，吩咐工作人员收拾东西。

　　刚才那一幕看得乔曦心生向往，印象中乔赫那种宠溺的笑容从来没对自己展示过，即使他是他的弟弟，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身份，那种表情才不会因为自己而出现。从两人见面那天开始，从来都是乔赫在前，他在后，他已经看腻了哥哥的背影，他要站在哥哥面前，就算是冷漠，他也想哥哥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脸上。

　　“哥！”乔曦冲着要离开片场的乔赫喊去。

　　这一声并不响亮的呼唤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却让前面的一个人停下了脚步。大家还是自顾自地忙活着，那个蓝色的背影在来往的人群中静默了几秒后回过头来。

　　眼神相遇，乔曦用欣喜的注视迎上乔赫淡淡的目光。乔曦挥挥手，一路小跑到了乔赫身边。

　　“哥，我刚看了，你演的真好！”乔曦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小牙，笑得跟朵花一样。平日因出去疯跑而微微晒黑的小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光泽，散发着阳光与健康的味道。

　　乔赫看着那张扬起的脸，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冷言冷语不知怎么就被咽了回去，只冒出一句，“你怎么来了？”这本该质问的口气也平常得像打招呼。

　　“我来探班的，你这回拍戏，我还没来过。”乔曦收起笑容，用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乔赫，理直气壮地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哥哥解释清楚，要不是之前约定每次拍戏只能来探班一次，乔曦恨不得成为哥哥的助理，天天跟在他身边。他喜欢片场的氛围，喜欢看别人演戏，更喜欢看乔赫演戏。那个平时不苟言笑，对什么都平静待之的人只有在面对镜头时才鲜活起来，大笑、痛哭、撒娇甚至是盛怒、打架、爆粗口。

　　一旦融入角色，乔赫不再是乔赫，他可以是家徒四壁的穷书生，也可以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以是品学兼优的乖儿子，也可以是重情叛逆的□□少年，他平日里锐利的眼神可以变得温柔，冷峻的面孔可以挂上傻笑，他可以脆弱到哭得梨花带雨，也可以无情到坏得心狠手辣。

　　人有时会对熟人喜欢或擅长的东西产生好奇，进而萌发兴趣，乔曦就是这样，他甚至比乔赫还要沉迷于这些角色，这个能令哥哥倾注时间和感情的东西，对他有无穷的诱惑力。

　　乔赫显然听出乔曦话中的意思，冷笑一声，“看也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没想到哥哥这么快就赶他走，乔曦愣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来没一会，我，我……想待一天。”

　　“你以什么身份待在这里？”乔赫完全无视那央求的表情，挑挑英挺的眉，略带嘲弄地问： “以媒体的身份还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

　　乔曦将眼光从哥哥身上移开，瞥向一边，默默站着，他很想大声喊出“以家人身份”这几个字，但心里越是叫得疯狂，嘴巴就越封得严实。

　　盯着乔曦欲言又止的样子，乔赫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就是要明知故问。

　　家人这个词从第一次见到乔曦的时候就成了禁忌。他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抛弃了自己的母亲，他只知道母亲才去世半年，那个贱人就带着他的儿子堂而皇之地进了家门。

　　母亲去世那年乔赫十六岁，那个女人生命里的最后三年始终是病怏怏的，但她的爱却长的越发茁壮。也许以前的日子里她收获过爱情，但没有感情的滋养旧爱也难免枯萎，于是，她在一个不再给爱的男人身边学会了忍让和宽容。每当父亲带着满身的酒气和香水味晚归的时候，乔赫就更恨那个的男人，而每当他看到母亲放在父亲身上的专注目光时，他真想冲上去拉着母亲的手对准那张英俊的脸狠狠打上去。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关于家人的禁语游戏乔赫玩了近一年，他知道他那个弟弟什么都懂，而乔赫就是想让他为别人的错误负责，背上别人的包袱生活。没理会经纪人的眼色，乔赫轻启朱唇，冷冷地说：“你别告诉我你以我弟弟的身份，你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乔曦的身子是顿时僵住的。这一切都被经纪人谭旭看在眼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乔赫，别过火了，你戏份明天就结束了，乔曦待到明天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到因谭旭的话而慢慢放松的乔曦，乔赫心里却隐隐有些不痛快，他还没玩够，眼光扫到一旁站着的管家，“于叔，你把小少爷送回家吧，天要黑了。”说着转身就走。

　　乔曦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似的，猛的抓住乔赫的胳膊，“我要留下来，你放心，我绝不打扰你工作。”说完就转向于叔，“帮我找个客房，你也早点回去吧。”好像这话就能瞬间转移话题，让乔赫之前的吩咐不复存在。

　　管家对乔曦点了下头，不知道还会不会另有吩咐，所以他走到乔赫的身边特意放慢了速度。对于兄弟之间的这种戏码他看太多回了，乔赫从刚开始的决不让步到现在的得过且过用了两年，而这两年间乔曦的付出也足够让人瞠目的，如果不是真心认定这个哥哥，任何人都无法做到。

　　“随便。”乔赫脸上虽微笑着，却散发着一种冷漠的距离感。

　　“乔赫，”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刚才的红衣少年冲乔赫这边跑过来，“黎导让你去一下。”

　　乔赫点点头，向少年手指的地方走去。乔曦呆呆地看着乔赫远去的背影，没注意到红衣少年已经来到他面前。

　　“你认识乔赫？”男孩冲了乔曦笑笑，一对桃花眼水一般清澈。

　　看着那会笑的眼睛，乔曦礼貌地点点头，也冲对方一笑。

　　过了几秒，对方才仿佛回过神来，摸了摸乔曦的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叫柯奕，你呢？”

　　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举动，乔曦在愣了一下之后把头偏向一边，躲开了那只略带温度的手，淡淡地回答：“我叫乔曦。”

　　“你是乔赫的弟弟吧。”不在意刚才乔曦的反感，柯奕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语气中待着些许惊讶。

　　乔曦微微皱了下眉头，用眼光搜索着乔赫的身影，只见乔赫一个人站着，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这边。离得太远，乔曦无法看清他的眼神，但身上明显的不自在感多多少少让乔曦意识到了哥哥的不满。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看到乔赫转身要走，乔曦也忙着追了上去。

　　结果柯奕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个身穿蓝色古装戏服的男子身旁跟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男孩抬起纤细的手腕快乐地比划着，面向男子，脸上挂着微笑，而身边的男子却始终目视前方。

　　柯奕眼中的温柔渐渐换成锐利，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自言自语道：“乔曦啊乔曦，没想到我们的第二次见面还是这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