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此宵梦靥寒 ...
-
“安安，别忘了明天还有钢琴课！”
“嗯，记得呢。”简安推开积着雪花的木栅栏门，轻声应到，天际还间或飘着小雪，一月份的南京雪虐风饕，湿意侵骨，简安不由得将小下巴缩进围巾里，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恹懒。
对面的八,九岁女孩看简安进了院门，又高声吩咐：“那我明天来你家找你。记住，不要又睡晚了！！大懒猪！”女孩提了提红框眼镜，杏眼捉狭，牵着身侧曾妈妈的手，心情愉悦的离开。
简安畏冷，此刻屋外寒气咄咄逼人，她无心搭理曾归云，只客客气气道了句再见，就转身，蜿蜒前行。
简安走到大门前的时候，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小手上，她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岁弊寒凶，雪花飘转成漩，认真细腻，如果……………如果这雪下得大一些，妈妈会不会也来接她？就像阿云和她的妈妈。
雪花不识人滋味，依旧卖弄洒脱，无人给她答案，门外的女孩终是有些失望低下头，掏出钥匙，解锁，进门。
——
屋内，阒无人声。
雪地鞋换了大绵拖，雪花弹落，简安将手中的书包卸下，缓缓往厨房方向走，厨房的灶台凌乱，一块吃了一半的牛肉口袋面包斜斜地横躺着，格外引人注目，夹在中间的小西红柿，已然滚出，还生生地裹着几丝白色奶油。
口袋面包？简安看到它，顿时有些兴奋，父亲最爱吃的就是牛肉味道的口袋面包，并且家里就父亲一人独爱，因此，看到它也就意味着父亲出差回来了。
简安有些喜悦，左侧一个怡悦的小酒窝跳跃。欢畅地捡起那枚小西红柿，即使那是她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她咬了一口，果汁溢出，丝丝甜滑，果然是…………不好吃。然后她倒了一杯牛奶，四处搜寻父亲的身影，厨房，客厅，书房，居然都没有，简安有些狐疑，明明挂衣架上也有父亲的外衣啊。
简安往楼上走去，八九岁的简安身影娇小，步履轻盈，即使踩在木质楼梯上，也不闻哒哒声。
简安一层楼一层楼的前进，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直到顶楼的卧室门外，小手推开卧室门……………
“爸爸！”一声喊声，打碎一室硝烟。
只见平日整洁的卧室，如今狼藉一片，撕碎的衣物，凌乱的床单，打破的花瓶，弥漫在客气中的血腥味，还有光着膀•子的陌生男人…………最让她惊讶的是角落的那个人，阴天的暮晚，光线昏暗，但是她仍然能分辨出那人正是她的父亲，他的双手被反向捆在床柱子上，额头一道带血的伤口，嘴里塞着一块毛巾，神情愤怒，只到看见简安进来，那愤怒瞬间瞬间转变成难以置信的焦急，平日里的傲慢悉数褪尽，只剩青筋暴起，看着简安激动地发出呜呜的声音，简安看到父亲这样，一阵慌乱心急，赶快向父亲跑去……
“爸爸，爸爸”
几乎是同时，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一把捞住简安，他的手掌宽大，只一只手就将简安拎起，束缚在侧，简安双腿悬空，奋力挣脱，空落落的乱蹬，但到底是个女娃娃，哪里挣脱得了一个健壮的成年人，简安无奈憋屈，只得嘴里大喊：“救命，救命啊………“
就在这时，闻声而来的简妈妈一把推开门，简安见是母亲，像是抓住了救命根草，情绪激动，小脸涨红，大喊：“妈妈………呜呜…救我。”“妈！”“妈”可是任凭简安如何怆地呼天，歇斯底里，门口的女人一动不动，直到陌生男子不耐烦地冷哼一声：“闭嘴，真是吵死了！”随手捞起床头一条毛巾，粗暴地塞进简安嘴里，挑起简安的下巴，轻蔑地开口：“哼，你以为她会来救你？嗯？………呵呵，果然是小孩子啊！”然后他的视线转向门口的女子，悠悠地道：“宝贝，怎么样？有没有很高兴？你的丈夫和女儿似乎都很信任你啊！……呵呵，真是和睦恩爱的一家子呢………这…叫我可怎么忍心下得手了呢。”男人一脸散漫，拖着简安捡了把椅子坐下，才像是下了很大的狠心做了个决定，目光锁定门口的女人，柔声续道：“宝贝，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么，来，把刀拿过来，我替你好好的收拾她。”男人声音磁性迷幻，仿佛是情人之间再普通不过的情话，却听得简安瑟瑟发抖，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听到有人说她妈妈一直不喜欢她，终归是内心苦涩，却又不断安慰自己，内心矛盾，小脸憋得通红，再加上这一连串事故的惊吓，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早已是泪眼朦胧，满心寄希望于她的母亲，拯救她于水深火热。
而门口的女子，此时此刻，目光游离，头发凌乱，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刀子，面色苍白，狠咬下唇，身体瑟瑟发抖着，随后又看了一眼床头被缚着的男人，眼中无数种情绪翻涌，怨恨，不忍，温柔，凄苦，迷茫………最终疲惫得阖上，然后又倏然睁开，带着一丝羸弱的决绝，缓缓地向简安靠近。
简安满心欢喜，只等着母亲来救她，不想女人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刀交给了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硬生生了打碎了简安的希冀。
简安一脸的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瞠目而视，震惊得几近目眦尽裂，眼泪夺眶而出，却是不挣扎了，只剩被堵的嘴中咿咿唔唔，恐惧得看着恶魔般的男子将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身边的男子看出她的恐惧，笑得愈发爽心悦目，嘴角噙笑，看向床头同样挣扎的男子，笑道;”正巧不知道怎样把你干干净净的处理掉………这不，上天就把你的宝贝闺女送来了，哈哈哈哈“随着男子胸膛的起伏，那刀早已在简安白皙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男子看到血腥味更加兴奋，停止狂笑，从简安脖子上蘸了一滴鲜血，送至鼻翼，深吸一口，餍足地长叹一声，盯着被俘的简涵，懒洋洋地开口：“呵呵，小娃娃的血真是相当新鲜呢，呵呵，你说我这再用力一划，会怎样呢？…………呵呵，你那样瞪着我干嘛？怕我真用力？呵呵，放心吧，你这宝贝闺女我也稀罕的很。”男人换了个坐姿，和颜悦色的开口：”只是你也知道，咱们是生意人，凡是都得交易，你看我这么照顾你闺女……简老板，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呢？“男人右手擒住简安，左手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闲敲，目光转向简安的妈妈，才笑嘻嘻地说：”还有阿琳，她跟你这老牛死心塌地过了十年，还给你生了个女儿，你是不是也应该奖励奖励她呢?…再说，你这一死，她可就成了寡妇了啊，寡妇没点积蓄，我看日子可不好过………”说完将一份协议扔到阳台外，接着开口;”阿琳给他松绑吧。”
女人依言而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任凭身后的简安的哭喊呜咽。
女子的力气极大，将简父一把拖到阳台，才松了绑，迅速逃开，动作一气呵成，其中没有看简涵一眼。
简涵一路沉默，看妻子松完绑，狼狈逃脱的时候，才嘲讽地说：“就这么厌恶我么！“女人不语，他接着低沉嘲谑：”呵呵，这十年看来真是折磨你了！假装恩爱很辛苦吧？女人听到这浑身一震，恍恍惚惚间，身后男子的声音也如同隔世传来。
“妈当年把你从孤儿院抱出来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可是却很可爱，呵呵，就像我们安安小时候一样，十五岁那年爸妈离了婚，我痛恨那分开的十几年，再见你时，你二十岁，在读大一，不知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站在一棵栀子花树前，那时，我就在想我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后来，听妈说你在学校恋爱了，我很欣慰………可是却也很妒忌那个男孩子…………后来你找我结婚，我很惊讶，可也很高兴，甚至不问理由，我以为琳儿终于看出我的真心了………”
简涵看着妻子越走越远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他的女孩都已经三十几岁了，她依然美丽，似乎时间对这个女人格外仁慈，然而，她却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孩了……………真相太残酷，他所看到的一切那么真实，容不得他不信，十年的枕边人原来……原来是个细作!可笑自己痴心相待了十年!简涵内心苦涩，想起十年来的那些夫妻过往，甜蜜的，欢笑的，如今却都成了笑话了么？他不由高声大笑，几近疯癫，也不知过了多久，笑的他眼泪都溢了出来，他才接着说：“郑琳，你真可笑，至于为了那么点钱强颜欢笑了十年么？”他的妻子依旧沉默不语，简涵的声音却突然低沉，哑声低喃：“你明明一直都知道……只要你郑琳说一声，我简涵什么时候拒绝过？！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我自然也是愿意给你的。”
简涵弯腰拾起那张协议书，空落落地签了名，才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他的女儿，轻声道：“安安才9岁，你会好好对她的吧？……………只求你看在我这十年对你不薄的份上，放过她，好么？ “好么？这个刚强的硬汉原来也是会求人的！阳台的冷风翻滚，卷起她的长裙，冷的她瑟瑟发抖，男人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句句都剜在她的心头，割得她生疼，可是………她不能回头，她怕一回头，她就软了心，只是伤心的眼泪早已泛滥，长睫毛如同水渍过一般，紧咬着的嘴唇都见了血丝，可以仍然决绝………
恶魔般的男子看简涵已签了名，称心一笑，然后拽着简安更靠近了简涵，手腕用力，驾在简安脖子上的刀配合得带出一丝血水，冷冷开口：“那么，简大老板………可以自行了断了吧？……或者让你的宝贝闺女先死？………不过你这又是何必呢？………现在，从阳台上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不是么?“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轻柔，如同哄一个孩子。
身边的简安听后，奋力挣扎，腿不断踢身边的男子，也不顾脖子上的痛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父亲，可是看他父亲的架势明显是要跳下去的，再看她的母亲也是一语不发模样，焦急得她小脸苍白，只一会儿，涕泗滂沱，眼睛红肿，如同泡在水里的两颗红樱桃，不断摇头,，声音哽咽，即使嘴里还堵着毛巾，那喊声却依然清晰沉痛，她奋力向父亲靠近，脖子上的伤也稀稀拉拉地流下血丝……
“呜呜……爸……呜呜”
简涵看着简安的脖子，内心心疼，温声安慰：“安安，乖，不哭了………不要哭，爸爸最喜欢安安笑了，我的安安笑起来只有一个酒窝，是最可爱的公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如同自言自语，阳台上的冷风翻滚肆虐，夹着雪花在男人周围飞舞留恋，男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的女儿，才决绝转身，攀上栏杆，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雪花还在飞舞转动………
然后只听一声从黑夜深处爆发出来的女孩嘶吼声，如同喷发的火浆，如同山崩，如同地裂，如同失去双亲的幼兽，肝肠寸断，万箭穿心，悲痛欲绝。
那悲痛化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使简安那小小的身子脱了男子的禁锢，如同一阵狂风向楼下席卷，她小小的身躯几乎是连爬带滚的下楼的，其中摔了几个台阶，她甚至顾不上脖子上的伤口，一路哭一路往屋外跑………
屋外的雪花还在飘着，她穿一件单薄的毛衣，雪花敷在她的脸上，分不清冰冷的是雪花还是泪水，小小的女孩在院落里寸寸土地地摸索，寻找着父亲的躯体，一路抽抽搭搭，恍恍惚惚中，一滩怵目惊心的血迹撞入视线中，霎时间，女孩失声恸哭，心急如火，一瘸一拐地飞奔过去………
血滩中的男人还散发着微微的余温，只是他的呼吸停止，任凭女孩如何撕心裂肺哭喊，也是一动不动…………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了？爸，我是安安，爸，你起来和我说话………爸，你怎么不理安安了，呜呜……是安安不乖惹爸爸生气了么?………呜呜，我…我以后再不调皮捣蛋了好不好？嗯，呜呜，我再不欺负阿云了，我再也不会把爸爸的领带……藏起来了……我……我不会再在爸爸的白衬衫上画画了……爸，你起来和安安说话好不好??那个洋娃娃我也不要了………爸，你不要丢下安安……”
…………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浓墨如同末日，小小女孩趴在父亲的胸口，雪花依然飘落，女孩的口中仍然喃喃不绝…………她的手中沾满了鲜血……红的如同大海，仿佛全世界都淹没了……痛的几近窒息……痛的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才知原来是一个梦！一个做了十多年的梦，可是她多么希望这仅仅只是一个梦？
简安翻了个身子，脸颊贴在枕巾上，枕巾早已浸湿，简安侧身看向窗外，黑夜已然褪尽，又是一个青草味的早晨！可是那锥心的痛，岂是一个破晓就能磨平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此宵梦靥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