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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踥喋微红尘 ...

  •   郭嘉见是简安,微微一愣,再见她身边蹲着的姿态亲密的红桃k,想起适才老先生的介绍,不觉了然,想必这简安就是老先生的孙女了,还未开口,即听见女子笑吟吟地开口:“呵呵,那海带排骨汤看来真是好东西,补了一月,公子果然愈发清朗!”女子朱唇徐言,嘤然有声,一双含笑带谑的眸子直勾勾地打量男子的一举一动。

      但见对面的男子听后,眸中带讶,沉吟片刻,讶然转茫然再变释然,其后,俊眉微扬,浓密的睫毛轻颤,扫清一汪涟漪,待他抬头已是一片清朗,莞尔一笑:“呵呵,姑娘这催债的方式倒是独特有趣的很,追我一人债,却滋补了一楼子的人”

      简安这人自来脸皮厚怪了,只当郭嘉这是溢美之词,欣然领受,大言不惭道:“像我这样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追债人委实少见,今儿个算你幸运,被我看上。”简安嘴上说着,心里头也不忘嘀咕着:被我看上,可不是你幸运么,看看,为钓你这大鱼上钩,简姑娘我真是煞费苦心,白白让曾归云那厮蹭了几顿饭,才拐弯抹角套出你郭大叔的一些零零碎碎。

      郭嘉对着简安那愈发神采精亮的眼睛,平生初次心生怯意,他自幼长在深山,简安那眼神他自是晓得,那分明是一双发现猎物的动物般的眼睛,郭嘉暗自心惊,端端得一个小姑娘竟有这样的心机城府,心中隐隐生几分警惕,无形中添了一股距离感,温和的脸庞中也多了一些微不可查的生分疏离,语气也是清淡如水:“郭某的债,姑娘无需担心,在下自当悉数奉还。”

      简安全然不知自己的弄巧成拙,只觉钱财债务这个话题本身无趣庸俗,不适宜当下的风花雪月,小嘴一瘪,清眸舞动,直愣愣地看着郭嘉,半响含笑道:“你这件英伦绅士休闲指针衫不错,看着倒是适合你的书生气,你挑衣服的眼光真好。”郭嘉心知这姑娘的转移话题的功夫一流,便存心要给她难堪,他微一抬眼皮,堪堪回到:“姑娘似乎是忘了,这衣服本是姑娘挑的。”简安明显惊诧,记忆翻箱倒柜,终是忆起自家确实是买过这么件衣服,原是要送给他当见面礼的,只是买它的时间仓促,本是随手买了这么件,如何还记得起?!如今这么一说,不能不说尴尬,窘得简安低眉轻咬唇角,面色羞红。郭嘉看她这样,唇角微扯,睨然餍足,一脸悠然自得得欣赏简安的狼狈,心情甚是愉悦,一时间也忘了刚刚的不郁。两两相对,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当时的日头正好,莫约二十三度的室温,雕花窗外的群鸟乱舞,花影濛濛,流水凿凿,兜不住的韶光锦绣,化不开的云淡风清,百转千回中他们确实曾经有那么个时候是无邪无间,无名无利,无恨无怨的。

      无邪总是短暂,美好向来易逝,这厢两人言笑晏晏,那厢却是乱成一锅粥。幸好,红桃K耳力甚好,率先发现了异样,朝着简安嘶嘶呜咽,简安发现异样,想起以前的类似情况,一张清亮小脸顷刻间布满阴霾,惊惶间已如狂风倏忽不见。

      简安一路狂奔,磕磕绊绊才到了三楼的餐厅,只见黄金楼的人急急忙忙围成一圈,简安眼神冷冽,近乎粗鲁拨开人群,果然见自家祖父瘫坐在地上,素日的干净沉稳纹丝不见,那苍老皱纹纵横的手此刻颤抖着捂住胸口,无助地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脸色苍白,羸弱得如同破碎的秋叶。简安一把跪坐在地上,几乎匍匐至简老爷子身边,抱住他,指尖颤抖,声音嘶哑破碎:“爷爷,爷爷?”

      简老爷子心悸胸闷,话不成句,只艰难嗫嚅道:“安…安…”简安声音哽咽,内心慌成一团乱麻。幸好,曾归云也在身旁,轻声安慰:“安安,别急,救护车马上就来。”简安没有回话,眼眶泛红,好不可怜,直到泪眼朦胧间,听见一个温雅至极的声音说道:“别哭,把人放下,让病人平躺着。”简安迷迷糊糊,亏得曾归云提醒,才后知后觉把人放下。人放下后,郭嘉立即捞起老爷子的手臂,静言把脉,随后才从裤兜中掏出一个盒子,捡起一粒药丸凑近简老爷子的鼻翼,不消一会儿老爷子的脸色果然回了些血气,喘气亦也没刚巧那般困难,瀑布似的胡须水流渐稳,简安见简老爷子好了许多,虽是心有余悸,到底扫了阴霾,哑声问郭嘉:“我爷爷怎么了?”郭嘉抬头见简安已然收了慌乱,但眼眸依旧泛红,脸颊上甚至还施施一横梨花泪,使原本娇笑俏皮的脸平生多了几分娇柔,郭嘉不觉心生不忍,眼眸愈发柔软温情,温声道:“你也莫担心,我且问你,尊祖可是曾长期积郁不乐?”简安眼神微闪,终是点了点头,郭嘉两掌重叠,手指灵活的刺激简老的膻中穴,边道:“这就是了,积郁成疾,有些气血不通,可用青黏黄芪等调理,倒也不难,无需忧心。”一边说一边手指飞舞。

      积郁成疾?简安听这话乍然心生鸷忍,眸中一丝心疼和狠戾一闪而过,一些往事如浪翻辗,恨意渐浓,与其苦海挣扎,不如快意恩仇!

      她眉心微拢,终是决定快刀乱麻,仗剑江湖,此番纵使隔山隔水,她也不悔,只为一个解释,此是心魔,不解,不自由。

      简安回神,睨视专注中的郭嘉,仁心任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大夫,只是这样的人在历史书上却为何仅仅是一个谋士?简安不得其解之际,那救护车到底是姗姗而来,虽然老先生推辞已无大碍,终是拗不过简安,去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不是不相信郭嘉的医术,只是信久了西医,终还是过不了那个心理。

      ——
      医院的检查结果其实和郭嘉无疑,只是有一个更现代化的名词,自律神经失调症。医生的建议也是找中医,此病,是慢性病,许慢慢调理。于是,十月份的时候,郭嘉又多了一重简家家庭医生的身份。事情的发生我们不妨听几位当日在郭医师门诊挂号的“醉翁女郎”的叙述:

      女郎一号:盛传那黄金楼出了位美男神医,仰慕已久,却是无缘拜见,这不,今儿个特来挂号,只求见那佳人一面,不想那挂号的人早已排成长龙,时至晏昼,也不曾见到郭佳人衣袂片角。百无聊赖之际,却突听得众生喧哗,我回目侧视,却见一妇人从人群中凌云拔扈而来,赫,那妇人长的鼻塌嘴歪,虎背熊腰,眉衔杀气,眼冒凶光,鼻吐粗气,手上一把锃亮凶器,一卷而过,惊得我呀呀呀心脏起波涛,须臾间,只听得乱棍交加,喊声起伏,喘息未定间,怨声载道,待我回过神来方知,那妇人却是个采花贼,貌美神医早已被绑架,只剩桌前一纸方子,还有椅上几缕佳人余温。

      女郎二号:世人何其愚钝,向来以貌取人,那妇人虽是长得不甚美艳,却是敢爱敢恨,哪里是个采花大盗,分明是红尘中难得一知己!

      女郎三号:那神医我却是见过,长的是天资秀出,眉如翠羽,鼻若悬胆,面胜冠玉,肃比松风,珠玉在侧,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

      女郎四号:这是我排队挂号的第三天,对第三天了!啥?你问我为啥?啧啧,你不知道么?你居然不知道!?黄金楼出了个神仙你竟然不知道!唉,一看你就是个没玩微博的,黄金楼的美男神医你都不知道,唉,懒得和你说,先去微博上关注我吧,我的微博名是“北有嘉人”……

      女郎五号:号外!号外,黄金楼绑架案的嫌疑人已经浮出水面,不是别人,正是黄金楼老板的孙女!!!我可保证此乃独家消息,千真万确,因为………因为……那凶器是由我独家供应的………一把太阳伞!那采花贼我也是熟的很,正是简安,你必须相信,因为………因为我是曾归云!!

      ——
      数日后的傍晚,归鸟乱鸣,婵娟朦胧,晚风中,窗外的桂花香气弥漫,秋意晖浮,简家厨房内却是暖灯初上,药香起伏,不时有砂锅盖被掀起的清脆响声,水声滚沸,咕噜直响,肆意绵长………

      那双掀盖的手修长白净,光影搁浅中,方知手的主人是个男子,米色衬衫,修身长裤,澄净温宁。

      煎药冗长,是以煎熬,磨烦平躁,方能平和。

      男子身后女子显然又烦又躁,只愿闲聊几句,将这无聊的熬药时光打发了去,她先是拍了一块饱满的生姜,打破了宁静,煞有介事得长叹一声:“煎煎熬熬沸沸,凄凄惨惨戚戚!”小眼神端的一个无辜可怜。

      简安这副懒散苦闷的模样,逗笑了郭嘉,顷刻间,他又想起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黄金楼绑架案”,遂含笑调笑道:“你这采花贼倒是文雅的很,不过煎个药,感触倒是颇深。”

      简安秋波微转,嫣然一笑:“这凄凄惨惨戚戚可不是我凭空杜撰,而是一个女文人的词,怪你生得早,倒是错过了很多好词。这词叫《声声慢》大概有□□句,我且念一句给你听听: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简安这人小气,向来喜欢损人利己,她念这词的目的本也不是附庸风雅,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古人面前找点现代人的优越性罢了。

      不想郭嘉却道:“这女文人身体可是不好?”

      “何处此言?”

      “你煎一次药要才得一句凄凄惨惨戚戚,这女文人莫不是熬了许多药,怎能写出那么□□句的血泪辛酸?!何况她那句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确实是道出了养生之艰辛,所谓久病成医,便是如此。”

      简安万万没料到鬼才郭嘉竟是这样理解李清照的《声声慢》的,一时怔然,气结之余,只得仰天长叹:职业病,此乃职业病!

      郭嘉嘴角轻扬,眸中露出几分玩味,悠然自在,继续煎煎熬熬……………

      简安却也没走,干脆搬一桌子,坐在郭嘉面前,仔细观赏美男熬药图,眼光犀利,不时发出几声啧啧之词。

      郭嘉被看着浑身不自在,无奈道:“天色昏沉,你这采花贼怎还这般悠闲?“底下砂锅徐徐升腾的水汽,熏暖了他的朱砂痣,确实是天然一段美艳。

      几番较量,简安也算是摸清了对面男人的性子,深知如何使这个男人无措。于是,简安歪着头,嘴角擒笑,突然凑近郭嘉面前,脉脉而视,佯嗔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采了你这朵大牡丹,胃口自然养刁了,天下哪里还有别的花入得了我的眼。”

      果然…………郭嘉扶额,面色羞赧。

      ……………幸好那锅药草终是熬成了,这才结束了他的煎熬,将那胆大的女子打发了走。

      ——
      简安端着汤药,悄步推开简老先生的房门。床头的暖灯孤盏,一时寂静,老先生也是低头专注。

      等简安走进,才知原是一本多年前的老相册,翻开的那页,木槿花锦绣翻滚,花前站着的中年男子也是容光焕发,言笑风华,脖子上挂着的女孩,左侧梨涡荡开,清丽俏皮。那年岁月清浅,无尘无埃,方能这般水清风淡。

      泪眼朦胧,欲语还休,内心凄苦,唯有手中的汤药还痴痴不休的温暖纠缠着,提醒简安时隔经年。

      “爷爷,药好了,趁热喝吧。“简安掀开被单一角,在祖父跟前坐下。老先生喝了一口,把碗搁在床边的桌子上,声音苍老:”最近一直在想你爸爸的脸…………可是,我竟有些想不起了………安安,爷爷真是老了,也很惶恐,真怕哪天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

      只一句,泪水滚落,伤心成灾,声音发颤,:“没有关系,爸爸最不得意的就是他的相貌了,记不清也许他还躲在角落偷着乐呢。”如果…………如果天堂也有房屋楼舍,也有墙角瓦边,那么………她的父亲定然是不会怪爷爷记不清他的相貌的,更何况,已经十多年了!

      老先生看着他失踪多年的孙女,心底微微宽慰,尽管上苍残忍,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然而,上苍终还是不忍,将他失踪多年的宝贝孙女还给了他,让他再次学着感恩,学着不再抱怨…………

      只是他的孙女似乎还不懂,老先生叹了口气,终是问了出口:“安安,回来这么多年都不去见见你母亲么?”

      有些人,你希望永不被提及,有些人一提,就是伤口………简老爷子不顾简安越来越冷的脸,接着说:“把你弄丢她也很心痛,甚至后来又去南非找了一个月……………她那样的倔强的女人,却是对我跪了…………”

      “不要再说了!!“是简安压抑的嘶吼。简老爷子从未被人这样吼过,更没想到这人是他的宝贝孙女,几分震惊,几分难过,几分恼怒,一时急火却是生生将刚刚喝下的汤药吐了出来,简安本是无意,早已心生后悔,简老爷这番折腾,也是急得她滚下泪来,急急忙忙给去给他顺气。

      简安的长袖宽松,只一提,左手腕的那一大片伤疤却跃于视线,满目狰狞,触目惊心……只一眼,简老爷子已是心如刀绞,心痛不已,手指颤抖着附上去,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它,即使明知这是一道陈年旧伤,即使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然而他还是无法承受,他捧在手心的孙女竟受了这般伤害,而使他更心疼的是,简安对这个伤口的发生却始终守口如瓶,不愿相透。如果她不肯说,那必然是因为怕自己知道真相更难过,就像她不轻易提起南非生活一样,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一个人在异国,住哪里?是不是顿顿都吃得饱?有没有人给她温暖和关爱?答案必然心酸,所以她不说,也因此,他更心疼,内心酸涩,老眼模糊。

      简安为人虽凌然狠戾,但是确是一点也看不得在乎的人难过,看着祖父这副摸样,赶紧把手抽回,笑嘻嘻地道:“这个伤疤可是羡煞了不少人呢,我一南非朋友还说,我这伤疤比他的纹身还要霸气几分呢,”简安佯装一脸得意,笑的如沐春风,施施然起身踥喋至桌前,捞起那碗凉了的汤药,软声道:“我让那郭医师换碗热的吧。”言毕,转身逃离,强颜欢笑的脸,瞬间溃不成军。

      只有内心自嘲,有些谎话权当安慰,如果那道伤疤比纹身霸气,那为何,夏天的时候,她要故意在伤疤上加条丝巾?伤口终究是伤口,成了伤疤也不代表可以成为勋章。

      而有些真相,就如同她手上的这道伤,因为疼痛,所以不忍相告!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不说也有她的风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踥喋微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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