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梦华王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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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峋，帮我拿一下最左边的文册。”案几上叠着小山一样高的书册，置身其中的华服少女头也不抬地说着，深青色的衣襟衬得面莹如玉，执笔抄录个不停。落地的青铜鹤型灯燃着十几盏红烛，将长夜将尽的书房照的温暖而明亮。
“说了多少次了，我是嶙啊！公子你怎么就是分不清呢！”那少年原本在案几前来回地走动，听到吩咐恼怒地跳脚。
“我记混了。”少女抬头，眼眸纯正的颜色，边缘带着冥界的幽蓝。眼睛疲惫地阖了一下，手中的笔一顿，平静地说了一句，继续埋头抄录。
“公子！”那个叫嶙的少年继续气的跺脚，纯色的黑眸中有委屈的神色。
一记爆栗在额头，微微责怒响起：“你怎么和公子说话的。公子您要的文册。”下一句话却已经变得温柔。
这个从殿外走来的少年有着和之前少年相同的容貌，她从来就分不清。接过嶙手中的书籍，忙碌的贵族少女应了一声，执笔不停。
明明是显然而见的妙龄少女，手下的人却称她为“公子”。
“啊，峋真是够了！每次都打我头，这样我会长不高的！而且会变笨。”
“你已经够笨了，不用担心会变笨。放心好了，我亲爱的哥哥。”
“可恶！你！”
“安静一点，你吵到公子了。”
“……”从书堆中抬头，什么话都没有，她眼中的光华闪过，竟是恍惚地笑了，嘴角勾起，虽然穿着简单的男装，却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风华。
双胞胎兄弟都愣了愣，刚从殿外回来的双胞胎弟弟峋说：“大公子吩咐准备的宵夜，我去叫人拿进来。”
嶙看着自家主人难得的笑容，总觉得身后一阵寒意，问： “怎么了公子？”
“真羡慕你们。”她搁笔道，“再研点磨，夜宵不吃了，少昊……”他还是这么细心地照顾她呢……
嶙不明白，一边研磨，一边奇怪地道：“公子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羡慕我们？”
“双生子的世界真好。”她心想，没有将那样的话说出来。她喜欢那样的亲密无间，“要是我能和少昊也那样就好了，即使只是并肩而行，即使只是仰望同一片天空，都会觉得无比……幸福……”念及此，她一下子羞红了脸，再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要是被少昊知道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很少叫少昊为哥哥，而是直呼其名。其实少昊那样性格的人，哪里又会在乎这样的小事。
“公子，趁热吃了吧，要是让大公子知道，又会不开心。”峋端着事盘，打断了少女的遐思。
梦华王朝王室人丁单薄，改称王子为“公子”，就是为了贱养。而她和少昊是王朝最后的两位公子。
至于嶙和峋，他们是这些公主王子的玩伴，长大之后才发觉自己公主王子是不一样的，不是王宫的主人，甚至连一些有品级的内监都比不上。
她还来不及回答，场景就开始变化，似乎是在城楼上，嶙的眼中带着恨意，秀气的脸上一片凝重，甲胄在身，单膝跪地：
“公子，我一定会带回他的人头。也请公子不要再怪他。峋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不该对公子存了那样的念头，我替他向公子请罪。永生永世都为公子在皇陵执灯。”这是最高的誓言，梦华王朝的人最重视来生。
这样的片段一闪而过，好像是记忆的回放。
场景又变成紫藤的花海中，女子坐在亭子中，绣着繁复的紫衣纹饰。单薄的少年立在一边，靠在亭柱。
“泠，老师会因为我是女子而看不起我吗？”她担心的问，幽蓝的眼眸中有些茫然，也有些恼怒。紫色的花瓣纷扬了一地，远处仿佛有一袭紫衣的身影。
“他可不是那样的人。”绣花的女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淡淡地笑了。
“那他为什么发现我是女子之后，就不同我说话。”她靠住柱子，望着那一袭紫衣，又问。
“大概是不认同将一国的重任压在一个女孩身上吧。”九泠叹了一口气。
她抱胸，有些气愤得话都说不清：“哼！女子又如何，他为什么不认同。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我必须肩负起这个重任。他凭什么生气？”
“所以他才会一言不发的。公子，主人他不是瞧不起你，他只是心疼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一向就是这样总为别人着想，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痛苦。”九泠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小巧的针线在紫衣上密密地绣着。
“是这样么？”云徵凝眉，低着头不再说话。
“是啊，他只是痛恨自己不能为你分担。他啊……是说不出的苦。公子，你可不要误会主人。”
“嗯。泠多谢你，这些话，请你不要告诉老师。”
接下来的场景就再也记不起了，依稀只记得漫天的紫色花瓣，那袭紫色的身影，孤单高瘦立在那里，而少昊的样子却是记不起来。
少昊……她想到这里心都痛得抽搐。
等一等！这是谁的记忆？云徵？沈琳之想到了极为关键的一点，为什么她会看到这些画面。
“公子，你好像很不开心啊……”
“嶙一定会带回他的人头……”
“所以他才会一言不发的……”
“他是恨自己不能替你分担……”
“大公子会怪罪我们的……”
“云皇。我原本发誓，会永远等待你魂归的那一天，抱歉，这次我要食言了。我……虽然见到了你，却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句句话，一个个恍惚的面容，一处处场景在她脑海中盘旋，楼台亭阁宛若冰雪雕琢，沈琳之头痛得厉害，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画面最后定格在湖底的凛，嘴角带着暖人的微笑，嘴型仿佛是说：“再见了……”
“不要离开我……求你！”沈琳之痛得全身都一阵紧缩，可是依旧发不出声音，嗓子像是烧毁了。黑暗如影随形，柔软地包围上来，只有在短暂甜美的梦境，她才能享有这片刻的温暖。
就让我回到着黑暗中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小琳，别睡。”她听到一个温柔担心的声音以及有力的心跳，她一下子明白，这份温暖是来自唐紫苏的怀抱。
沈琳之睁开眼睛，终于离开的纯黑的结界，眼前的男子是少见的狼狈，脸上沾着血迹，神色还算平静，没有了之前看到时候的狂怒。她心头渐渐清明，从纷乱的记忆中醒来，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大叔，少昊和云徵像吗？”
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唐紫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若她真的记起来了，她应该不会用这样的称呼才对，也不会对他温言相向，他不知道是喜还是愁。他只是有点意外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语气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平静，原来有一天他可以这样坦然地提及少昊：“一个守旧，一个革新。就像创世和灭世，完全不同，却又有相同的地方。”
“怎么会相同的地方？”
“就是同样坚定的信念吧，这信念直到少昊离世，云徵才动摇了。不过我相信，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大义，她所不能接受的只是少昊的死而已，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她害死了少昊。真是固执得要命。”唐紫苏不愿意多说，少昊始终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人。
时光尽头埋首哭泣的少年，失去温度的尸体……身处花海抱着恋人尸体哭泣少年的背影……沈琳之心底如同有阴柔的小火苗舔舐，烧得五腑六脏都如针刺痛，如火焚烧，黑暗将她包围，甜腻香腥的好像是血液的味道。她不能想那些过往，不能想到少昊，不能想那些属于云徵的记忆，只要稍微想起这些，心下就生出仓皇的泪意，干涸的眼睛却没有眼泪，只剩那份仓皇；心底就会有翻滚的气血，汹涌得仿佛呼啸的兽再也压制不住。就像是被生生剥离的痛苦，她只能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不去想。
“抱歉，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她揉了揉眉心，浅淡的秀眉皱起，疲惫地着说，嘴唇上留下清晰的印子。
“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吧。”唐紫苏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没有把话说下去，有时候他甚至庆幸云徵忘记了。忘记了少昊，也忘记他自己曾经做错的那些事情。
天空依旧在下雪，她听慕容朽木说过，唐紫苏极为厌恶下雪，那么现在，他连维持结界的力量都没有了吗？
“其他人怎么样了？”她想起最后唐紫苏的愤怒，隐隐还有些害怕，问道。
“有小凤凰在，林青鸾不会有事。人偶基本上被毁了，慕容朽木也元气大伤，不过还是被他救走了百里荀。”说到百里荀的时候，他的神色糟糕到了极点，视线也落在沈琳之身上。
“百里老师……”沈琳之一呆，想到那些不堪的侮辱，双手死死的握紧，指甲一直掐到肉掌中去，下意识地掩了掩衣襟。手感不对，并不是她长穿的布衣。她低头一看，看到她穿着唐紫苏的外衣，衣服很长，袖子对她来说太长了，一直拖到地上。手臂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血已经止住了，倒不觉得疼痛，行动不是很方便，只能靠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
“没有其他衣服了，只能先穿我的，不要介意。”唐紫苏应该也伤得不轻，说话的时候有些费力，没有穿外衣的他看上去异常的单薄瘦弱。
“并没有。”沈琳林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说着话的她觉得愈发难受，像被细线绞着脖子。
“能站起来吗？”唐紫苏低头问她，连嘴角都带着血迹，原本绝美的脸庞显得更加妖孽。
“可以。”沈琳之点了点头，就着他手扶持的力量站了起来，才刚刚站稳，腿就发软向前一驱。
唐紫苏踉跄着一步才抱住她，他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惨白，大约是被牵动了伤口。
怎么会这样？她的腿并没有受伤啊……沈琳之有点不相信自己此刻的无用。
“你的手臂被老朽木的细线割伤，流了太多血，没有力气也是正常的，不必逞强。”更是因为她身体中的另外一个人格已经被剥离了吧……受了那样的创伤怎么可能还能……唐紫苏没有说下去，他的语气出奇温和，“来，上来，我背你走。”
他半蹲好之后，招呼沈琳之上来，而后者却犹疑着，眉头紧紧地皱着。唐紫苏等了会儿不见动静，回头问：“怎么了？”
“你也受了伤，而且我……挺重的。”失去了凛之后，她的性格不再像之前那么孤僻，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天真甜美。
她偶然露出这种小女儿情态，唐紫苏心中倒是意外的觉得甜蜜：“我的伤不碍事，还不至于背不动你。”眼见沈琳之还有些不放心，又道，“得快点走出这片雪域，否则即便不落入朽木手中，也要被这天气冻伤。”
“好吧……”她伏在他背后，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揽着他的脖子。
沿路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沈琳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天大地大却没有想去的地方，小小年纪竟然玩世不恭起来。
唯有背着她的肩背是宽厚有力的，在这漫天的飞雪中显得格外珍贵，沈琳之眼中有些凄惶的神色：“你以前背过谁没有？”
风雪之中，她说的极轻，她以为他没有听到，他却平静地道：“除了我妹妹，没有背过其他人了。”她看不到他的神色，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她却如电击一般整个人都颤动了下。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
“原来你还有妹妹。她一定很美，也很幸福。”她随口说了一句，疲惫地靠在他背上，有雪花落在她脸上，真美，可是她快睁不开眼睛了。
“或许吧……”她靠在他背上，听到的声音从他身体传来，“不要睡着，再走一段路就到极影山庄了。”
极影？那又是哪里？在这片白色的原野上，他只想救她，她却不那么在乎自己的生死。
她那么喜欢下雪，他却极端厌恶。
“凛，他是一个跟我完全不同的人呢……”她闭着眼睛，片雪亲昵地落在她眼睛上，她习惯性地对着孪生的兄弟说话。
却再也听不到凛的回答，她又只剩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梦华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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