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青山常在

42、天阵 一

　　没有木棺，没有墓碑，也没有常见的祭祀品，三人将圣婆婆填土掩埋。
　　月魂面色悲伤，低垂着头跪在墓前，当看到梅凌寒要将墓填平，忽然叫道：“等等！”
　　“要做什么？”梅凌寒看着她走近自己，不禁讶异。
　　月魂拾起她的手，看着掌心那个扭曲的字，忽然张口咬她的拇指。。。尖厉的牙齿刺入肉里，疼的钻心。
　　“你。。。”梅凌寒吸了口凉气，却见她将她拇指的血滴入圣婆婆的坟坑中，同时，双手交叉，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巫族人的语言。
　　“阿母将大护身符送给你，以后遇到危险，可以保护你。我帮你发个血誓：不做对不起巫族之事。以慰阿母在天之灵。”
　　月华如水，满天星斗，清清冷冷地照在山林，这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女，脸有凄色，肌肤胜雪，明眸中眼波如水，正以一种复杂的表情对着她。
　　梅凌寒握住她的手，道：“好。”
　　月魂垂目，两眼之间轻轻皱着，有一丝伤痛挂在眉间。
　　云衣说道：“你觉得，天羲会用什么方法复活古兽？”
　　梅凌寒冥想片刻，说道：“圣婆婆提到无字玉璧，天羲一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司马逊将古兽元神摄入神镜藏在七星洞，那么，古兽真身就在无字玉璧里，只要将这两件东西收集，她就能借着神奇的巫术创造历史。。。”

　　“事不宜迟，一定要在她行动前阻止她。”说完，云衣转身就朝山下走去，“岸口等你们。”
　　梅凌寒握紧月魂的手，看着她：“跟我离开吧。”
　　山林中冷风吹过，放佛有黑影闪动。
　　月魂向那片阴暗处看了一眼，面色越发苍白，轻声道：“那里好像有人。。。”
　　梅凌寒顿时一惊，只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嗖。。。
　　听到弓弦响起的时候，她心中就有警觉，当一声尖啸破空而来，她脚下一顿，揽着月魂反射性的后退出去。
　　啪，啪，啪，一支支钢箭插在后退的路上，箭身不停摇晃，发出轻微的声响，苍劲如风。
　　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弓弦不停响起，袭来的钢箭快的几乎化作一阵风，连成一片的破空之声频频响起。。。
　　梅凌寒举起长剑不停挥动抵挡瞬间飞近的利箭，金铁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风羽军暗箭伤人，可不是大将气度！”她冲阴影处朗声说道。
　　突然，一声巨大的破空之声响起，箭支带起的风声很是刺耳，梅凌寒迅速移动，弓弦声不断响起嗡嗡之声，一支支利箭精准的射来，若非她轻功卓绝，绝无生还之可能。
　　“天羲乱，大宋危，梅姑娘，还是将神兽之子交给我们吧！”阴影中一个银甲人，冷冷注视着她们。
　　梅凌寒哼了一声，随即低头对月魂说：“此地不宜久留。”
　　月魂默默点头。
　　梅凌寒一笑，神情更加决然，只听龙吟之声荡起，紫光大盛，诛邪剑气如虹，汹涌澎湃，映衬出那片阴影中的杀手。
　　叶轻秋脸色大变。便在此时，突然，从侧方传来一阵低沉轰鸣，周围地界竟然开始微微颤动，令人恐惧。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刻，一道金光闪过，转眼间金光升腾，笼罩四周，云涌风啸，其间一声雷鸣般声响，气势万千。
　　梅凌寒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放佛遇到什么无法忍受而动容的事，甚至连脸上的神情也为之黯然，只有下意识的将手中诛邪剑握得更加紧了。
　　“你受伤了，若是聪明，还是答应我的条件！”叶轻秋冷笑道。
　　梅凌寒微微摇头，表情似有几分嘲讽，“果然我的行踪都在善镜堂的耳目之下。”
　　“你认识这些人？”月魂环视四周，又看着她问。
　　梅凌寒脸色白了一下，无言以对。
　　“他们是跟踪你找到这里的？”未待回答，月魂忽然转身，一身白衣在转动间飘动着，如流动的云。
　　梅凌寒微微皱眉，一把拉住她：“危险！跟紧我！”
　　月魂回头，放佛犹豫了一下，才道：“好像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要你管了。”
　　梅凌寒一怔，随即笑道：“才帮我发过血誓，就叫我弃你而去，是要我有违誓言么？”
　　月魂只是看着她，不知哪里吹来的风，掠起她的长发和衣襟，翻转的婉约。
　　远处，随着一阵呼啸，一排箭阵冲天袭来，在火光映射下，星光璀璨。
　　“走！”梅凌寒拉着月魂如电般弹射出去。。。
　　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扫过，那是风羽军手中的松油火把，在狂乱的大风之中搜索着。此处貌似入海口，周围的地方密林森森，古树丛生，植物茂密之极，加上天气突然转恶，天际电闪雷鸣，雷声隆隆，不时就有一道裂空闪电从天际打了下来，落在林中，生生劈开一颗树木，委实令人心惊肉跳。
　　但树林密布，却是看不到道路，只怕千百年来都未有人到过。
　　“你不认得路？”月魂有些疑惑。
　　梅凌寒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我能进来是有向导。。。你怎么也不认得路？”
　　月魂却是紧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记不得很多事，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梅凌寒顿时无语，是了，此时的月魂宛若初生，在她懵懂的记忆里，并没有离开过灵山。
　　“天昏地暗，又有杀手，只能等天明寻路了。”她只好拉着她往前面走去，血从手臂滴落。
　　突然，黑暗中，三道金光打了过来，梅凌寒一横身挡在月魂身前，双手握住诛邪斩向金光，只见三颗奇怪的弹子被弹出去，一阵刺耳的轰鸣巨响，笼罩天地的烟雾中，大树纷纷倒下。
　　“那人想炸死我们？”月魂吓了一跳，回头去看。
　　梅凌寒苦笑：“他在警告我。”
　　果然，随着几声长笑，黑暗中走出一人。
　　“还算识时务，我的女儿。”
　　月魂惊愕：“什么。。。你，他，你们。。。”
　　梅凌寒心中一凉，语气却很平淡：“父亲大人不远千里跟踪至此，神鬼不知，真令人佩服。”
　　月魂努力想看清楚黑暗中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英伟的背影。
　　“寒儿，把神兽之子交给我，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男子沉声道。
　　她苦笑道：“那么，还请父亲告诉我，若要拯救大宋社稷，剪除天羲帮就是，为什么还需要她呢？”
　　君修在黑暗中皱了皱眉，道：“七星洞里丢失了一面镜子，据说是天羲盗去。原来那面镜子是传奇人物司马逊所铸，其中摄入了古兽元神。趁寒儿在幻海拼杀之际，她就伙同郑殷盗取了那面镜子。也就是说，寒儿毁灭的只是一个幻象，并非古兽的元神了。”
　　她淡淡道：“所以父亲为了破坏天羲的计划，就来杀她。”
　　“她是兽类，寒儿真的执迷不悟？”君修精光毕现的双目直视着她，“她必须死，这座妖山也必须毁灭！”
　　月魂打量眼前的中年人，细眉方脸，眉目儒雅，双目炯炯有神，文雅中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我必须死？你凭什么断定我的命？”月魂哼了声，转身向梅凌寒道，“你的爹好不讲理。”
　　梅凌寒该如何评价？
　　“待会儿就自己逃了。”她揽着她到身后，盯着君修，双手慢慢握紧，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但最后终究还是松开了。
　　月魂扬眉，随即微微摇头，笑道：“刚才还说我呢，现在又要弃我而去了。”
　　没想到她现学现用，梅凌寒语塞。
　　君修冷喝一声：“为了一个妖兽要背叛我？难道你和你娘一样，都被妖术迷惑心智吗？”
　　梅凌寒的肩头动了动，却没有抬起头来，衣袖之间，隐隐传来诛邪熟悉的杀气。
　　千般滋味，万种情仇一起涌上心头的时候，她，又是怎样的感触？
　　“我娘至死也没说出甘渊城的秘密，还把我藏匿起来，是为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君修极度压抑的笑声在低垂的脸上流淌出来，带着几分嫉恨，几分苦涩，更有几分痛苦。
　　“你可知道你娘是怎样的女人？啊，她美貌智慧，风度绝俗，可是当时名震天下的一代侠女，受人敬慕。可谁知道，她和郑殷藕断丝连，暧昧不清，甚至。。。连妖兽也垂青于她，蛊惑她背叛了我们！她叫龙天襄藏匿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不明不白，怕我识破罢了，至于她自绝于命，或许是觉得对不起我吧。”
　　“够了，不要再说了！”梅凌寒大声喊了出来，在她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君修长叹一声，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缓和道：“寒儿，上一代的事与你无关，你始终是我梅君修的女儿。”
　　梅凌寒竭力抑止自己的感情，但无可奈何，一直坚强如铁的女子此刻已经化作泪人，但见她咬紧牙关，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我不许你诋毁我娘的清白！”
　　君修冷笑：“清白？你娘和我成亲之前，就不配这两个字。。。”
　　“住口！”她大喝一声，诛邪举起，却生生劈不下。
　　君修右手一震，哐啷一声，一柄散发着淡淡青光的长剑祭起。
　　“郑殷给你的宝剑真是旷世神剑啊，他城府极深，就是笼络你帮他铲除异己！哼，所以，他不让你跟我学剑，却叫你学那些诡异的剑法，是因为终有一天，你会来对付我！”他的愤怒和憎恨无可抑制的爆发出来，再无君子气度。
　　惨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脸庞，很难看清她的表情。
　　月魂默默观察，好像明白了几分，拉着她的衣襟说道：“你不忍心，他不念亲情，你，你又受了伤，相持下去会吃亏的。”
　　梅凌寒低着头，剑在颤抖。
　　但是，君修已经先发制人，青芒剑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向她二人冲了过去。
　　梅凌寒目光一凛，诛邪立刻迎了上去，紫青两道光芒撞到一起，下一刻，梅凌寒竟然是不堪一击的样子，如受重创，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君修面冷如铁，更不迟疑，青光一闪，长剑在半空无情地斩了下去。
　　“她不忍对你动手，你却伤她？”月魂叫道，愤恨地瞪着君修。
　　君修打量她，似乎要说什么，不知怎么又沉默不语，眼睛直直望着这个仙灵般的少女。
　　她嫣然巧笑，指着他，“你这样的爹送给我都不要，姐姐还是比我心善。”就在此时，林间黑气蒸腾，月魂念叨了几句，树叶都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声声巨响如霹雳震耳欲聋。
　　等君修明白过来眼前一切只是幻术，为时已晚。
　　“堂主，她们不见了！”叶轻秋掩不住惊慌，这里毕竟是巫族所在，搞不好就魂飞魄散了。
　　“慌什么，只是幻象，用金弹珠扫清障碍！”
　　“遵命！”叶轻秋领命而去。

　　风拂动她的衣襟秀发，微光中，她的身体分明在微微颤抖，只是握着诛邪的手因为这般用力而纹丝不动。
　　她看着昏迷的她，一动不动，那一刻放佛四周都安静下来，但在她脑海中，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一丝光明就在这波涛之中闪现着，却又若隐若现，她竭力想要抓住它，想起它。
　　“究竟，你和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危险我就心痛。。。”

　　残阳如血，映红了西边天际的晚霞，远远望去，云彩的边缘上似还有一层细细的金光，十分美丽。天地美景其实本在身边，只在你看与不看，有心与否。
　　她眺望晚霞怔怔出神，清秀的脸上似乎没有丝毫的疲倦伤痛之意，清澈目光之中闪烁着深邃智光。她的手臂被一条白布仔细包扎过，渗出一些血迹。
　　“你在看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她猛地从自己思潮中醒来，此时，听到月魂叹气，转过头看去，映入她眼里的是，那一身雪白衣裳的少女正坐在石头边上，一双赤足搭在半空，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连带着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
　　她微微笑道：“很久没这么看过天地之景，难得有空欣赏西天晚霞，忽然有所悟，有所感。不知道你回来了。”
　　月魂有些好奇地盯着她：“你想到什么？”
　　她微一沉吟，幽幽道：“夜观繁星日见青天，但见繁华消退旭日东沉，只残留些许余光照耀西天，人生如此，光阴如此，天地万物如此，没有恒久，没有日不落，竟不知渺小似沧海一粟的人类又能征服什么？”
　　月魂坐在石头上，以手撑额看她，“你说得跟书本上一样，叫人难懂呢。”
　　梅凌寒微笑道：“只是有感而发，无需去懂。”
　　说着，环视四周，“这是。。。我来时经过的山峰？”眼落之处正是那副岩画。
　　月魂站了起来，眼波流动，那些隐隐围绕着她的淡淡光芒放佛也突然亮了起来。
　　“阿母说，这幅画画的是巫族起源的故事，数字。。。好像是布阵需要的计算方法，若能解开这些数字答案，可以。。。”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注视着她。
　　梅凌寒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感觉，便问：“布阵，是指天阵吗？”
　　月魂没有回答，离开她的身边向山下走去。
　　“月魂。”她的声音很亲昵，“刚才救我，没谢你呢。”
　　月魂歪着头，似乎在思考着，喃喃道：“她一定得到解开天阵的答案了，你不去阻止么？”
　　梅凌寒身子一震，快步走了上去，“我们一起去阻止她。”
　　这时，一匹拥有矫健身躯的紫色大马纵蹄跑了出来，朝她们撒欢。
　　“看，这匹神出鬼没的天马，终于出现了。”梅凌寒摇头叹气。
　　月魂笑了，招手叫紫焰过来，又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你的爹还有你的朋友一定离开了，海边一只船都没有，我们怎么去那边？”
　　站在山坡上，但见海面清澈蔚蓝，若不是海波荡漾，几乎就像晶莹剔透的美丽宝石。
　　山风吹来，扑面凉爽，她顿时有了主意，笑道：“只有再做一张竹筏了，不过要大一些。”
　　。。。。。撑起竹篙，不敢用力，担心划破脚下的美丽宝石。茫茫大海，渺无边际，远方地平线上海天一色，如诗如画，令人心旷神怡，放佛整个人都与天地化为一体。
　　天空，云霞蒸腾，形状各异，幻化无方。头顶处，海鸥在鸣叫盘旋，清新的海风徐徐吹来，令人生出困倦，月魂双膝支起枕头，环抱着自己，沉沉睡去了。
　　梅凌寒忍不住张开了怀抱，深深呼吸，一种舒畅的感觉充满身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回过头，看那如雪的长衣，飘飞的黑发，绝世的容颜，那一刻，她忍不住想，若是能在这清净之地生活，每日与心爱的人作伴，看着天与海的美景，是福分。
　　雨，就像迷离的江南春雨，温柔而多情。
　　然而，此刻的梅凌寒头脑昏胀，坐在马上几次差点跌了下来。如此三番，站在下面的月魂终于说道：“莫要逞强了。”
　　梅凌寒暗自吃惊，我是怎么了，怎么这点力气也没有？
　　“还是我来吧。”月魂看着这张眉宇清秀，神态焦灼的容颜，带着几分安慰的语气，“你的伤有毒，需要一些日子恢复，让你骑马会连累我们赶路的。”
　　梅凌寒看着她：“那你，几时骑过马？”
　　月魂并不答话，唇角的弧度向上弯了一弯。凑到马耳旁，低头似在呓语什么。
　　片刻后，她翻身上马坐到梅凌寒身后，轻轻拍马朝前走去。
　　“你跟它说了什么？”她惊奇地回头，触及那美丽的额角，有点痛。
　　月魂似乎抽了口凉气，很生气的样子。
　　“对不起了。”她赔罪。
　　她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底，忽而低头道：“想听么，不告诉你。”
　　那声音，柔似清风。

　　一望无垠的草原，连绵起伏，广阔博大；天高地广，深呼吸，淡淡的清香，那么的让人迷醉，让人心胸开阔。
　　两人一马奔驰在草原上，高高扬起的紫色披风，如同一片烈火漂浮在大地之上。
　　秋风凉些许，呼啸而过，苍天悠蓝，微黄的野草夹杂着朵朵野菊，真的让人感受到意气指使的恣意豪情。
　　紫焰腾空而起，那修长的马颈形成极为优美的弧度，头颅也高高的扬起，发出长长的嘶啸声。
　　“慢点！”月魂命令似的叫道，紫焰果然听话，似减缓速度，却也只是不那么疯狂而已，还是驰骋万里。月魂咬着牙，只好小心地环抱着梅凌寒，两个人不得不熨帖紧了几分。
　　梅凌寒想回头，又担心撞到她，只好依顺地靠入她的怀抱。
　　在阳光照耀下，远处连绵山脉，万里江山尽在眼底，身畔依偎心爱之人，梅凌寒真有横刀立马笑傲天地的大气，豪情万丈。
　　这是一幅极为震撼的画面，叫人痴了。

作者有话说

　　带病更文，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