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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国不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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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坐在铜镜前,由着紫竹为我梳妆,这是二十年来初次穿上女装,只是没有料到初次的女装竟是鲜红如血的嫁衣。
往日我总爱穿白衫,因他总是一身白衣的模样,想着就这样做他的影子也好。
大约是因先父之故,一直都比一般女子高一些,瘦一些。很钦羡身材圆润的女子,时常瞅着在裹胸布下没有起伏的胸而苦恼,不知承祈会不会在意。
拉开妆奁的最后一格,里面躺着一支雕工精致的玉钗,紫竹替我插入发髻中笑道,“相爷,这支玉钗很衬你。”
犹记得当初他送我这支玉钗之时,眼中满是悲悯,“玉瑾,若是想好好的活着,有生之年万不可换女装。”
只是不明白明知我不能穿女装为何又送我玉钗,又或许他早知我有一日会嫁人?
十年春去秋来,十年花开花败,我守了他十年,他终究还是弃了我。
曾经的相国,而今被封为和宁公主,赐婚给靖国的太子。两国联姻,求得数十年的和平。
十里红妆,丰厚的嫁妆,据说每一样都经过太后的手。
我曾幻想过同承祈的婚礼,每一个细节,甚至于他每一个表情。只是若是事事都如人愿,那还要遗憾作何用?
《二》
人人都说殷朝的相国欺男霸女,鱼肉小皇帝,人人谈之色变。若是哪家孩子不听话,做父母的定会道,“若是不听话,便将你送到相国府。”得此言,那孩子定会安分下来。
更有传言,这个年轻有为的相国觊觎那高高在上的帝位,在朝中只手遮天,甚至将魔爪伸向了后宫中的太后。虽说太后徐娘半老,可风韵犹存,相国色胆包天竟罔顾人伦。
国主年幼,周边小国多年来蠢蠢欲动。边关急报,八百里的加急文书没有先送到宫中却送到了我的府中。瞅了瞅手边的折子,撇着嘴看着倚在我床榻上的男人道,“喏,又有人打你外甥江山的主意了。”
“莫颜那厮对殷朝的觊觎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与其说他是觊觎这锦绣山河,倒不如说他是觊觎这锦绣山河作为中流砥柱而存在的相国大人。”
承祈似笑非笑的说,又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朝我笑了那么一笑,心头恼怒,抄起桌上的奏折就朝着他甩去,“赶紧滚回你的皇宫,做什么劳什子太后,老死在你外甥身边得了!”
大约是被我的模样吓着了,承祈涎着笑上前将我圈在怀中,赌气的拽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见他龇牙咧嘴的哼哼这才消了气。
承祈原本只是太后的弟弟,因生性散漫无官无职,过得逍遥自在。可是太后撒手人寰,只留下年幼的小皇帝,为了保护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这个没有权势的男人只能替姐姐好好活下去。
真正的太后死的那一日,承祈这个人也在这世上消失了,以太后的身份活在后宫之中。而太后的尸身被暗地里葬在了皇陵之中,想着的不过就是有朝一日幼帝掌权他便能功成身退。
我想爱一个人大约就是这样,无论他做了什么选择,他的身份是什么,在我心中他仍旧是初见之时那俊秀的白衣少年,会嗜着温暖的笑意看着我说:“玉瑾莫要淘气。”
《三》
殷朝与靖国的战争不可避免,作为相国与国舅的双重身份,自然是能出入宫中来去自如。
幼帝可怜兮兮的趴在‘太后’的膝盖上咕嚷着:“母后,这可怎生是好?两国开战,我朝哪里有胜算?”
“臣以为,圣上虽年幼,可也不能整日磨着太后娘娘。国君当有国君的仪态,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不过是小国进犯,更何况领兵的王将军身经百战,圣上难道还不放心?”
“舅……相国。”幼帝不自在的坐直了身子,看着我道,“朕也只是忧虑,王将军战果累累,朕自然是放心的。”
“玉瑾,莫要太苛责了。”
恼怒的看着他,冷哼,“这朝野上下谁不知太后最疼爱圣上,自古忠言逆耳,也只有微臣敢逆龙鳞罢了。”
幼帝拽着承祈的衣袖道,“母后,相国总是为了孩儿好的。”
看着这个倚在承祈身边不过才十五岁大的天子,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起初他总是会唤承祈舅舅,每每被我呵斥,这些年无论是人前人后也只是唤‘母后’。
人都会长大,犹如幼帝,犹如我。
权倾朝野,鱼肉小皇帝。若是这幼帝足够强大,我何苦要做这恶人?
边关战事频频告急,不仅我急得焦头烂额,就连承祈也颇为吃力。自先帝过身后,经历了两次亲王叛乱,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还有我这么一个不务正业的相国在朝中折腾。
《四》
战争持续了三个多月,已经失去了两座城池,朝野上下早就慌了神。
桂花香飘,我同一身白衣的承祈站在月桂树下,只是静静的站着
“玉瑾,我想给你和诺儿一个盛世太平的王朝。你知道我去了边关定能大获全胜,为何还要阻止?”
前日他说要亲自出征,我顿时慌乱了,以命相阻他才得以安分下来,不曾想今日来陪我看桂花仍旧是不忘劝说我。
“承祈,我赌不起,我只剩下你了,若是你也离我而去……你要我怎么活?”
他幽幽的叹着气,从身后抱着我不再说话。
浓郁的月桂花香萦绕在鼻尖,带着一股甜味,犹如我同他相遇的时节。
人都是自私的,他作为‘太后’辅佐幼帝,已是我能承受的极致。更何况当年太后虽荣宠一时,可他只是随遇而安的少年,无求无欲,更不会领兵打仗。
做相国这些年都是他在我身后出谋划策,为我同幼帝遮风避雨,这一次生死攸关之际就让我玉瑾来守护他。
在焦躁与不安中过了一个多月,承祈坚持要出征,只是在他决然的要出征第二日突然传来靖国要休战的消息。
朝野上下无不欢喜,只有我无奈苦笑。夜深人静之时总在想,若是他得知我休书求和,会不会直接就杀了我?垂眼轻笑,想必定然被当做通敌叛国的罪人,处以凌迟之刑。
不能失去他,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我,早已成了我活下去的信念。
求和旁人不敢,也只有我来做。不能失去承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终其一生守护的国家灭亡。
《五》
没过多久,作为靖国太子的莫颜就来殷朝提亲,说是用联姻以修两国之好。
朝野上下皆言:靖国颜太子生性孤僻,唯恐招待不周,有失皇家风范。
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自然是要出来为这些借口推诿的臣子承担一下,以证明相国大人的伟大。
虽也很想推诿,只是我总不能把接待他国太子之事推给皇帝。如今我只担忧靖国太子记仇,只怕恨不能杀了我。
先帝在世之时,虽不能一统天下,可实力在周边的三国之中却不可小觑,而莫颜便是靖国送来的质子。因父亲是相国大人,我自幼身子骨不好被当做男子来养,自然是可以到处乱跑。
桃花盛开,我在宫门口等着父亲下朝,往日皮惯了,定然不会安分。质子府遇到的少年,背着父亲和承祈纠缠了一段时日。
异国他乡总是孤苦的,而真心待他的人如凤毛麟角。卑微的质子也有人真心相待,他爱上了唯一待他好的女子,那女子如花一般的年纪,善解人意,温润如玉。
我曾见他二人携手同行,在樱花树下仰首观花,他伸手拂去落在她头上的落花,相视而笑的模样至今仍旧是刻在我的脑海中。后来那女子因我之故,入宫做了嫔妃,是我生生的将他二人拆散了。
从那时起他便恨上了我,处处与我作对。
领着几位大臣站在城墙下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出现的靖国太子,闷闷的想不知那太子会如何待我。
莫颜与承祈都不是简单的人,承祈可以易容装作太后五年没有被发现,而莫颜从一个曾被质子送往别国的皇子,回国不过七年,转眼间竟成了一国太子,这些手段与心计可想而知。
载着靖国太子的马车缓缓而来,我的心自然是被抓在手心里。我虽天不怕、地不怕,那可都是由承祈为我撑着。
马车到了城门前,莫颜款款而出,那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丹凤眼中多了很多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内侍适时的上前为莫颜一一介绍今日出现的大臣,而到我这里的时候他只是顿了顿,继而风淡云轻的去与礼部侍郎寒暄。
垂着头想:本相怎么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怎么就成了陪衬?那些以颜太子性情孤僻,不好相待为借口的大臣此刻又怎这般善谈?
《六》
将颜太子领到驿馆,就连滚带爬的去宫中复命,幼帝背着手看了我半晌才道,“朕听说颜太子在我朝做质子之时与相国大人交好,不如就由相国大人负责颜太子在我朝这些日子的安危如何?”
虽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躬身道,“圣上,微臣与颜太子并无交好,更何况微臣只是个文官,无法保证颜太子的安全。兵部侍郎曾是武状元出身,若是有兵部侍郎负责颜太子的安危自是最好不过了。”
“圣上,相国大人太过自谦。颜太子此次前来目的并不明确,相国大人足智多谋,跟在颜太子身边定能应付自如。”
兵部侍郎的话方落,便跟着几个随声应和的大臣,我的眼角不断抽搐,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没有让自己发火。
头垂的低低的道,“承蒙圣上器重,微臣领命!”
我想这便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而今落得如此境地。往日我目中无人,肆意捣乱,而今吃到了苦果子。
独自去见莫颜的时候,稳了稳心神。他深爱的女子是不会再回来了,即便他杀了我,我也不能将那女子还给他。
由侍从领着进了去,远远的便看到他站在池边,见我来冷笑道,“不想一个黄毛丫头竟做了一国相爷,究竟是玉承那厮手段高明,还是你的心思本就如此深沉?”
想着当初那事确实是我不对,自然心虚的紧,免不了要低声下气,“颜太子,本相敬重你是太子,故而以礼相待,烦请你不要戏弄本相。”
他笑的阴狠,倾身在我耳畔道,“玉屏的仇,孤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