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顾枨歌

2、冰冷

　　后来伤好了，因为没有留下一点伤痕，妈妈很满意。
　　而我，也像认了命一般，认真的学习着各种技能，包括，那些取悦男人的手段。

　　再后来，我知道了他——这个曾给过我温暖的男人，便是这园子的主人——闵竹鹤。我们都叫他“公子”，只可惜，公子，早已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十三岁，我开始登台表演。一夜之间，名扬千里。

　　如今，来这里已有六个年头了，而我也像一只不知死活的飞蛾般，从不停止的渴望着那温暖的烛火。只要是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今天，我没有登台表演，也不需陪客，因为明天，我就要成为真正的妓女了。
　　扬州城名满天下的花魁……呵呵，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悲哀而又令人艳羡的身份。
　　我真希望，公子能来救我，不求他带我离开，但求别让别人欺辱我。
　　可看着不远处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不禁自嘲的笑了。
　　瞧，多傻的问题？！他怎么会来，不，应该说，那最后的人，又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雪雁啊雪雁，你明明知道……你明明都知道……
　　可为何，还要如此自欺欺人？

　　“姑娘，”一声轻唤，唤回了我有些悲苦的心智，我偏头，原来是小乙——公子的书童，“若您无事，公子想请您下楼，去为他斟酒。”
　　“好。”

　　稍加梳理，我便来到了牡丹厅外，低眉顺眼，等待着小乙的通报。
　　“姑娘，公子请您进去。”
　　小乙从门缝中钻出来，却并不让路，我奇怪的看着他。而小乙，这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却用着一种近乎怜悯与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愣住了，他的目光像一团火一样烧灼着我努力维护的朽木面具。我开始躲闪，却不知所措，只能拼命维持着虚伪和柔顺，低垂下头，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眼角里的灯火有些微微的刺眼，让我双眼酸涩，我迫使自己闭上眼睛等待那股酸涩的疼痛消失，却忽然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他说，“姑娘，请进。”却又在我经过他身边时说，“姑娘，小心。”

　　进了门，才知道，公子在宴客。
　　我坦然的接受着那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贪婪目光，行礼，问安。
　　公子招我坐在他的身旁，揽着我。像平常一样，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我无法拒绝他给的温暖，虽然冰凉如雪，却是我如飞蛾般苟且的生命中最渴望的烛火。
　　所以我笑了，在他的怀中，我笑得比窗外艳丽的牡丹还要美。
　　后来得到我的客人说，那时的我，笑的绝美，恍如整个天下都可以为我倾倒。
　　席间，杜将军也在。这个男人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接近我，我明白他眼中的欲望，但还好公子也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有些得意，竟因为这并不算保护的保护而有些许的开心。
　　可我毕竟不是公子的谁，我只不过是一只不知死活的小小飞蛾罢了。
　　“雪雁，还不快为杜将军斟酒。”公子特有的嗓音淡淡的响起，声音中的笑意成了我脑海里他嘴角的笑痕。我有些迷茫，而隔着公子只有在会客时才戴起的纱帽上的白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亦不敢多看，唯有轻声回了句“是”，抬起身，莲步轻移，来到杜将军的身边为他斟酒。
　　酒斟完了，手也被抓出了。
　　我轻皱眉头，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为难而又假装羞涩的笑着。
　　“杜将军，您这样子，雪雁没法为您斟酒了啊~”
　　“哎~斟什么酒啊，有雪雁姑娘在，老夫不用喝酒，就已经醉了！”说着，还把我拽到了他的身边，摩挲着我的双手，揽着我的腰背。轻浮的举止，令人作呕。可我不能真的拒绝他，只能为难的喊声“将军”，轻推他的肩膀，希望他能明白。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徒劳。可是，我真的不希望这样，无论他是谁，我都不希望这样，尤其是在公子面前……
　　我求不了公子。这是他想看到的情景，不是吗？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衰老的男人，那眼中浓烈的情欲，是如此的令我悲伤。而我仿佛透过他的面庞看到了另一张年轻而又文雅的面容。
　　他在笑吧？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啊！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公子会开口，为我求情。
　　“杜将军，何必急于一时呢？雪雁姑娘是下楼来陪在下的，将军是正人君子，怎可夺人所爱？”
　　听着他的话，我傻傻的愣住了，虚伪的笑容还停留在我的嘴角，可我却像忘记了身处何地一般，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他刚刚的话语。
　　他，在保护我……吗？
　　这个曾给我温暖的男人在保护我……吗？
　　可是，在我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在我还来不及明白过来，在我还来不及假想……假想，他也在乎我……公子，只是毫无感情的用眼神掠过我的脸庞。而后，就又看向了杜将军，说着，我不愿听懂的词句。
　　他说：“明天，将军，在下保证，明天……雪雁，是将军您的。”
　　我知道……我是错的，一直都是错的。
　　他，怎会在乎我，一只如此卑微而又不知死活的小小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