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顾枨歌

1、温暖

　　扬州，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而我与他便是在这美人如画的地方相识……

　　站在戏台上，轻摆衣袖，随歌而舞。一抬手，一回眸，秀美的青丝紧随我的舞步悠悠飘荡，迷乱了戏台下欢客的醉眼。
　　我知道，我很美。
　　抬头看向那间垂帘的雅座，我的心也迷乱了我自己，找不到方向。
　　他很文雅，满身都是书卷的气息；可也很清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园子里的姑娘都知道，他很厉害，如果没有他，也就不会有我们——这站在戏台内外的妩媚风采。

　　第一次看见他，我九岁。
　　那年，娘卖了我。我的亲娘把我卖给了人贩子，然后我又被卖进了妓院。只因为娘要改嫁了，她要嫁给县太爷做妾，没有嫁妆，又不能带着我这个包袱，便……卖了我。
　　没有哪个女孩子被卖进这种地方还会不哭不闹的，不过我却是个例外。我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刚开始的时候，时不时的还会有人来看我，和我讲道理，可我依旧无动于衷。再后来，妈妈就直接让人打我，说要打到我开口求饶为止。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骨气，任人打，任人骂，哪怕是打得疼了，也只是任泪水流满脸颊，却依旧不曾开过口。终于有一次，下手重了，脊背上满是流着血的伤口，妈妈心疼银子，只好让我在床上养伤。那时候，没有人会再来看我，只有一个老妈子天天来给我擦药、喂饭。而我们也从没说过一句话。
　　再再后来，那似乎是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我保持着趴在床上的睡姿，静静的从恶梦中醒来。还是那个梦，那个自从离开娘亲便一直跟随着我的恶梦——母亲离开了，任我在后面追赶着她的背影哭喊，后来，我摔倒了，破了口子，流了血，我无助的哭着，却因血气引来了恶狼……也许是做得太久了吧，心也跟着麻木了。我不由得想，如果……真那样死去，该多好啊！
　　可是，我不能。
　　那时的我已经好了很多，背上的伤口都结了痂，很多时候很多事我都是自己做，比如说给自己倒杯水。于是我缓慢地坐起来，轻轻地转身准备下床，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男人。他坐在我的床尾，安静地看着我，温柔的笑着。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很快的戒备了起来，可是，当我恨恨的看进他那双如湖水般似浅却深的眼睛时，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扑面而来，但是出于本能，眨眼间的沉沦像是死亡前的平静，顷刻间涌入脑海的场面，让我忘却了所以，唯有沉溺。
　　我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可是慢慢的，眼睛变得有些酸涩，而又有些温热。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好温柔，好安心。可我，却依旧开不了口。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稍稍停顿便又说了起来：“没有名字吗？那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吧！”他沉吟片刻，“就叫‘雪雁’吧！雪中的归雁，孤独而又坚强。”
　　孤独而又坚强……
　　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悄悄地，眼睛热了起来，烫的我只能微和双眼。
　　可是，我不能哭！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哭！也不可以哭！娘不要的孩子，怎么可以哭……
　　冰冰凉凉的手掌轻轻划过我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别哭，雪雁。”
　　他的声音好温柔，好安心。
　　我试着睁开眼睛去看他，可是泪眼模糊，我只能看见他的身形，于是我下意思用衣袖去擦满脸的泪水。这次我看清了他，他在笑，笑如春阳。就连那停留在我脸颊的手掌，明明是很冰很凉的手，却让我的心在那一刻得到了许久都不曾得到的东西——温暖。
　　很温暖，很温暖。像年幼时，记忆中家的温暖。
　　他忽然摸了摸我的头，理顺着我微微有些蓬乱的发丝，一遍又一遍。
　　我的身体却因记忆的冲撞，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控制，我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狠狠地揪着他的衣衫，然后，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哭泣。
　　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任由我揪着他的衣衫，让眼泪浸湿他的胸膛。
　　那天，我在他的怀中号啕大哭，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要哭尽这一世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