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恩仇录》落木秋林

3、冷宫禁地和痴呆儿

　　1022年盛夏，福宁宫里，赵恒卧在病榻上，活到五十四岁的他生命垂危。刘娥守在他旁边，喂他喝粥喝药几天几夜了，就像当年李宸流产后，赵恒照顾她那样认真。赵恒头发花白，皱纹似一道道沟壑刻满了他的脸，他有气无力地道：“娥妹，我要死了。”刘娥强颜欢笑，把勺子中暗黑色的水一点点喂入赵恒的口，道：“傻哥哥，你吃药，吃药了病才会好，病好了我们又去看雪看月亮，好吗？”刘娥身边坐着“她的”两个孩子，一位是赵祯太子，那位即将做皇帝的小孩；另一位是她的亲身小儿子，叫作赵祉，不幸生下来就是痴呆儿。不用说，赵祯正是刘娥十三年前从李宸那里抱来的孩子，而李宸丢失自己的孩儿后，再也没有生育了。
　　赵祉在床边欢叫道：“母后，死是什么？死好看吗？有看雪看月亮好看吗？”刘娥道：“祉儿，你父皇，要走了。”当提到走字的时候，一向要强的刘娥还是滚下几滴眼泪，毕竟她终身托付的这个人快离开人世了。病榻前面，跪着文武百官，他们看到了天子的虚弱和皇后在哭。赵祯哭道：“我不要父皇走，我要父皇永远陪我。”赵恒轻轻地呼唤：“祯儿，你过来，父皇有话跟你说。”赵祯抹着眼泪凑过去，赵恒道：“祯儿，我死后，你要做个好皇帝，要对得起你妈妈，你懂吗？”赵祯回头看了一眼刘娥，道：“嗯，我一定对得起母后。”
　　刘娥流了几滴无声的眼泪，他不知道赵祯应该对得起她，还是对得起他的生母——那个被她打入冷宫的呆女人。是的，慈明宫是个冷宫，被刘娥认定为冷宫，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和那个痴呆的李宸住里面。丧子后的李宸只会呆呆地坐在某地，或望着日落或细数树上掉落的秋叶，刘娥去过慈明宫几次，都听见她自言自语：“坏人抱走了我的孩儿。”身为皇后的刘娥便开恩，在后宫中开辟慈明宫这块禁地，让一个哑婆婆照顾李宸。据说那位哑婆婆做事很准时，几点倒茶、几点送饭、几点倒马桶一点不误时，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不过刘娥觉得李宸罪有应得，谁叫她当年抢走她的夫君的爱？其他嫔妃只不过是给赵恒生子的机器，可是李宸爱赵恒就是和刘娥作对，就是万万不可。想到这儿，想到贱人李宸，刘娥的眼泪立刻收敛，她凑近赵恒说：“恒哥哥放心吧，祯儿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二十岁娶老婆，二十一岁生子。来，看看你的儿媳妇双儿，双儿，快来看你的岳父！”
　　丁语双是丞相丁谓的女儿，此时正无聊地跪在他爹爹旁边，丁语双说：“爹，我姑妈喊我。”丁谓道：“你姑父想看你，快去吧！”丁语双离开跪地的人群，走到刘娥身边。刘娥拉着丁语双道：“双儿，快喊你岳父！”丁语双看着病榻上的赵恒，反问一句：“明明是皇上姑父，为什么喊岳父呢？”刘娥本想让丁语双喊一声岳父，让赵恒心情畅快一些，哪知道反使自己脸色尴尬。赵恒道：“算了，祯儿和双儿都还小，成家立业这种事不可操之过急，等他们大了有缘会在一起，做父母的不便强求。”刘娥道：“那怎么行？这门婚事我管定了，双儿是我弟弟的女儿，她一出生我就认定是我的儿媳妇了，我看祯儿和她很配。”当时赵祯太子12岁，丁语双11岁，他们听不懂刘娥和赵恒在说什么，只是冷眼地打量对方。
　　赵恒摇摇头道：“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然后他又告诫赵祯，道：“为父一生磕磕绊绊，为情所恼。祯儿，你记住红颜祸水，不可迷惑，长大后要放下儿女情长之事，用心治理国家，”刘娥听得不自在，红颜祸水不是在说自己吗？但她更愿意把这个罪名加在李宸的头上。赵祯流着泪水，点了点头，赵恒又说：“为父快不行了，古有刘备白帝城托孤，我想我今天的话会是遗言吧。”大厅里的人跪在地上，大家哭得泣不成声。赵恒继续道：“我死后，你要依托众位大臣，武官范仲淹可用之平定西夏，谏官包拯可用之匡正律令，这两个人可大用。”刘娥道：“请恒哥哥放心，有我在的一天，我也会辅佐祯儿。”赵恒微微看了一眼刘娥，没理她，继续对赵祯说：“凡事要以大宋江山为重，如果有人图谋造反，不管是什么人企图覆灭我赵氏江山，你要伙同范仲淹和包拯等大臣，对阴谋家施以绝不手软的打击。其实我朝真的是人才济济，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曾巩、杨万里等人也可一用，你切记要利用忠臣保卫我大宋百年基业。”
　　赵恒说完咳嗽起来，刘娥紧张地道：“传太医！”赵恒虚弱道：“不用了，生死乃自然现象，我已经灯枯油尽，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最后，我放不下一个人，祯儿，你去把她找来。”难道除了我，还有人是赵恒放不下的人？刘娥想着，立即抢问道：“找谁呀？”赵恒道：“就是我的宸妹。”众人都是一惊，皇上最后放不下的人是李宸。刘娥怒道：“那个贱人，那个呆子，恒哥哥，你找她干嘛？”赵恒微微地道：“我就想……我就想看看我的宸妹。”刘娥怒道：“宸妹，叫得那么亲切，她已经是疯子了，她只会看着东西发呆了。”赵恒道：“就算宸妹是个疯子，我也想看她一眼，因为我真的很想她。”刘娥道：“这里有曹贵妃、陈贵妃，你不想我就罢了，怎么会想那个妖女？”突然，赵祯回头，看见窗户外面有一个人，那人正是大家认为是疯子的李贵妃。
　　“父皇，李贵妃在外面，她在偷看我们。”赵祯叫出来。赵恒挣扎了想起来，恍恍惚惚道：“宸妹，你在外面吗？你快来见我，我想看看你。”众人立即安慰赵恒镇定，不过他十分激动。痴呆儿赵祉笑道：“哈哈，父皇想见一个呆子，父皇为了一个疯子自己也疯了。”只听赵恒微弱地喊道：“宸妹，快来见见我，我想你。”赵恒越来越虚弱，刘娥见他快不行的样子，便吩咐侍卫道：“韩熙，去把李贱人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