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温美人儿

157、好心的被驱逐者

　　最近温妈终于不那么神经质地天天趴在窗口等自己回家，出门也不用再细致解说行程。这让温暖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放松了不少。
　　温暖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见易瞳，以不让他知道自己心思的方式。于是她偷偷去了黄金龙。似乎只有在那里，即使被发现了也可以有别的理由插科打诨。
　　然而，那天没有易瞳的比赛，但她还是看到了最后。她在别的拳手那里看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同寻常又无法忽略的东西，比赛时兴奋闪光的眼神。她想不起上次看易瞳比赛时是不是也有着类似的目光。到现在唯一在做的一件事，做了二十年，他会不会和别的拳手一样早已钟爱这行。
　　如果这样，按先来后到也该是自己去迁就，然而，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吗。旧的问题一点没有解决，新的疑问又接踵而至。这样的感情让温暖感到身心俱疲。
　　再次去黄金龙，这次正赶上下一场就是易瞳的比赛。没看比赛就出来了，她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真正深刻感受到原来只要有左手的名字，就一定赌资巨大，他在这行是这样程度的一个存在。
　　她被震撼了，虽然她不愿意认同自己要开始坚信地说服自己不退缩的旅程，她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也只是个平凡无奇、胆小怕事的人。看着台上不同于路人的只是血腥刺激无所谓心疼的，易瞳的打斗，她没办法在心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坐在310的小椅子上，给身边洁白床单上仿佛沉睡的古老的王般的平和的男人读这周新出的自己平时爱闲暇会翻看的《昕薇》，这还是上学那会儿安晴带出来的习惯，其实就她自己从来都喜欢的是旅行类杂志，可还每期都会买，看到一本本挨着日期的有些华而不实的堆积，她感到踏实，似乎什么都没有过改变的踏实。
　　人，或许无论爱上的，还是结交的，都只是习惯而已。
　　一边念各种自己都不怎么有兴致的外文品牌加上一连串长到没概念的数字价码，一边思考念这些的意义，难道是要灌输老爷子时尚感，还是用数字活跃思维？温暖偷偷一笑，不知道醒来会不会想夕阳红的当会计或者带上墨镜白围巾，咬着牙签儿，穿着黑风衣，走哪儿兜里都揣一叠牌，逮谁射谁。
　　越想越离谱。
　　自从知道这个房间住的是易瞳的父亲，温暖有意识无意识地空了就会来三院，不同于以往数年是来找刘铭儿，现在，是一个无法和自己交流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对待更别说感谢的植物人。
　　她没想讨好谁，更没想试图制造什么偶遇，只是，在她烦闷不安时看到眼前睡容安详、仿佛所有纷扰都会被在此刻被包容的老人，就会跟着一起心绪平静。
　　然而，自从温暖发现了自己的真心，每次的探望仿佛增加了探险的色彩，就如一个试图从密封罐儿偷偷拿块儿糖吃的孩子，关卡重重、小心翼翼、却又满腹欣喜。
　　最近，她静静端坐的时间似乎更多，看着老人的眉眼，易瞳越发黑洞般的谜团让她挣扎着终于还是越陷越深，她思索着，如果，她，变成了他们，出路在哪里。
　　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男人控制意外缓和了语气后才发声道。
　　“来啦。”太久的平静让这突然的最有立场的到来变得如闯入者般的有些突兀，第一个反应竟是一张疤痕斜盖大半张脸的狰狞面容。迅速转头看清来人后，温暖无预兆提速的心跳才慢慢压制。她缓了缓神儿，打着最平常的招呼，仿佛昨天才见过的招呼，仿佛天天都见到的招呼。
　　来人正是易瞳。他有时间没来了，最近他真是忙到白天黑夜都是晚上，会忘掉所有的饭点、所有的节日，他会饿，他也知道几月几号是什么日子，只是，他不知道黄金龙外的天是黑是白，不知道拳击台外的日历已经翻到了哪天。父亲的状况似乎也很平稳，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医院都没有频繁因为各种状况联系他。
　　他的脸上带着超出以往数倍的伤痕，也许是到了赛季。看到温暖，眉宇间飘过一丝类似亲近却又排斥的复杂表情，然而也只是一纵即逝。
　　他有些躲闪地偏了偏对方正视着自己的脸庞，如果知道她在，他是不会来的。
　　“最近，很忙吗？”温暖试图讨好地扯了个笑容轻声问着，仿佛是怕惊扰了旁边床上睡着的人。显然，她发现了易瞳的伤，这种程度的新旧叠加、遍布都是之前还真是没见过，担心之余更是悄悄叹了口气，果然，他们之间的前路很艰难。如果有的话。
　　“嗯。还行。”对方总结性地说了句，用了明显不打算聊天的陈述句，“没事儿你就回去吧。”
　　虽然知道，一旦在这里遇到是会被下逐客令的，毕竟上次的事搁谁谁都会气不打一处来，但是驱逐来的这么无预兆还是让温暖有些意兴索然且垂头丧气。她没有说话，老实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本来还想解释几句，包括上次自己并不是因为更在意殳华，包括这次，自己并不是故意来蹲点儿，那些类似于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来和你爸呆会儿的话，酝酿了半天还是在看到他那张沉郁阴冷的脸后瞬间连意志都土崩瓦解。也是，话说了谁信呢，这个世界上爹多了，怎么就偏偏照顾这一个。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灰头土脸地走到门口，易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事儿就别来了。”
　　仿佛带着冲击钻的功率却静音地穿透着温暖的心脏，体内的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只有她自己听得真切。她想转回头去看看这是一副怎样的铁石心肠才可以对探望他父亲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担心，当自己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他已经转回去了的冷漠背影。
　　仿佛被扔了石头和臭鸡蛋、烂白菜的狼狈，温暖加快了步子，想尽快离开这让她难堪的牌坊，那个桎梏了她全部灵魂的空间。
　　走出医院，走在了大路上。紧邻来往川流不息的车辆，吸着令人头晕眼花的尾气却似乎带了氧气瓶般的身心放松。
　　明明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了，在人眼里却是泼了狗血就现行的，想来不免有些郁闷。不得不承认，她是想多和他父亲呆着，可那并不是因为她希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感激的回报或者见面的机会，而是他父亲眉宇间和易瞳的相像却比易瞳更加温和的气质吸引了她。而且如果她多做一些，易瞳就可以少做一些、轻松一点的话。
　　不管自己的出发点有多复杂，结果却是单一的圆满，不是挺好的吗。日本还找AV女星撩开上衣做宣传让人捐款呢，揉奶和慈善都不冲突了，自己有多少个想法又有什么重要呢。
　　可是，真的不重要吗。自己的茫然和对对方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