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使徒》听空

18、第十八章

　　铅灰色的天空变成了深黑色，灰黑色粉末又开始洋洋洒洒起来，黄昏已过，已是傍晚了。
　　把男爵小姐送回马车上，年轻的警备队长低沉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我希望女士们有个快乐的旅途，尤其是你，耶西亚小姐。”
　　然后他在马上直起身子，看到前方那巨大的裂隙，不禁沉下了脸。要绕过裂缝必须取道黑森林，但是夜晚的黑森林太过危险，他思索了一下向加菲尔德走去：“命令队伍原地驻扎，派人到周围警戒，今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队伍停了下来，幸存者中处于中后方的贫民们自觉的分批在黑森林边缘拾捡柴火，到泰恩河边取水。不多久，从废墟中拔出来的锅碗已经把水烧的滚烫，等待着警备队员把今天的食材分发下来，队伍中的荣光教士们向着西方喃喃的祈祷：“穷人将得食，且获饱沃，寻求上主的人将赞美他；他们的心灵将得永生。荣耀归於父及子及圣灵，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

　　队伍前面，警备队员和鸢尾庄园幸存下来的仆人们为贵族、骑士以及官员们点燃了篝火，煮上食物。不一会儿，点点暗红色的火焰在泰恩河畔亮起，似乎驱散了一丝寒意。
　　祈祷声在耶西亚耳边回响，让她的心灵格外宁静，她静静坐在篝火旁享受着大灾难后少有的宁静。小女仆格林斯和欧仑小姐坐在她身旁，一直在打探刚才在黑森林中，警备队长跟她说了什么。那头刚刚能够站立的小鹿被忽然点起火光惊吓到了，慌不择路，一头扎到男爵小姐的怀里，把她从皑皑雪原的感叹中拉了回来。
　　虽然是找借口提醒她卡莱斯的事情，但是这头被亚撒·沃尔夫送过来的雪原鹿崽是应该还在喝奶吧，现在她们哪里有东西喂养它呢？难道他真的是打算让她们把它当做储备粮吗？
　　想到这里，男爵小姐有些苦恼，她一把抓住乱动的鹿崽，把它重新塞回了麻袋中，丢给小女仆。格林斯接过麻袋看到里面晕晕乎乎的小鹿崽，心疼的够呛。她想了想，盛了一勺锅里仍然冒着热气的浓汤伸到它嘴边，那锅杂烩汤里还有部分雪原鹿血，虽然闻起来有些腥气，却足够暖身，但是小鹿崽是决计不会喝这汤的。看着小女仆被撒上了浓汤的裙子，男爵小姐默默扭过头。
　　队伍后面传来了隐隐的哭泣声，耶西亚并未去看。在这么寒冷恶劣的条件下，每天都有人会死去，尤其是后面的贫民。不一会儿，两个警备队员在旁边重新点燃了一堆火，抬着一具尸体扔了进去。特殊时期，尸体必须被销毁，否则可能会变成活尸中的一员。
　　这种情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这么多天，耶西亚已经习惯了。她是否应该庆幸这个世界的等级观念已经深入了每个人的骨髓之中，即使在逃亡中，贵族们所受到的待遇也远远高于贫民。如果是之前的世界，起义、革命怕是接连不断了。

　　很快的，疲累了一天的队伍依然悄无声息，只有几个警备队员在队伍周围警戒着。
　　男爵小姐趴在篝火旁，裹着兽皮也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暗淡的火焰映红了她鸦羽般的黑发。
　　不知过了多久，耶西亚猛然惊醒，她睁开眼睛，便见森林边缘一头大乌鸦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扑哧着翅膀。这是她派出在附近巡逻的大乌鸦，这个时候到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她小心的迈过女教师欧仑小姐的身体，小心躲过巡逻的警备队员，快速来到树下，伸出手臂。待大乌鸦落下来后，她对上了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片刻后，她蓦地收回精神，脑海中呈现出来的情景让耶西亚心中一惊。她的脸顿时唰白，顾不得保持安静，直接跑向前方亚撒·沃尔夫驻扎的地方。
　　“怎么了？耶西亚小姐！”一个巡逻的年轻人发现了在队伍中奔跑的男爵小姐。
　　她顾不得解释，推开他直接向着前方跑去，边跑边说：“快让他们起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原本靠坐在火堆旁的警备队长猛然睁开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的闭上。疲惫深深的嵌入这位年轻骑士的脸上和身体中，他毕竟是个人，连续十几天精神处于紧绷状态让他疲惫不堪。但他的精神仍旧是坚硬的，一如他冷灰色的眸子，平静无波。
　　片刻后，营地中的嘈杂声让亚撒·沃尔夫直起身来，然后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个匆匆忙忙跑过来的身影。如果没记错，除了地震时，这个贵族女孩一贯都很冷静，即使处于活尸包围中。
　　“有狼群，在后面！”看到警备队长，耶西亚的大声喊了起来。
　　男爵小姐的声音惊醒了许多人，她的身形显得有些慌张。黑夜中，脚下忽然被睡着的人绊了一下，差点扑倒。
　　年轻的警备队长一把接住她倒下的身影，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得向后退了一步。他皱着眉头看着她，问：“到底怎么了？狼群，是它发现的？”这个“它”，当然指的是卡莱斯那头吸血僵尸。
　　耶西亚立即知道亚撒·沃尔夫误会了，但她也顾不着解释，只是一边喘气一边说：“是狼群，不！是狼祸！”
　　“狼祸”这个词一出，让一向冷静的警备队长也变了色，他的脸瞬间沉凝下来：“你确定是狼祸？”
　　北境的狼群比南方的狼群彪悍，但数量一向不多，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头，单独的狼群并不是幸存者和警备队员的对手，但狼祸就不一样了。北境以北的大冰原也是狼群的栖息地，那里同时也是蛮人的领地。蛮人能够御使群狼，每隔几年他们便会入侵北境，不过近二十年来总会被冷翡翠领主，号称北境之鹰的华伦公爵击退。
　　蛮人入侵北境，总是以狼群为前哨，数以万计的北境灰狼被蛮人驯兽师驱使着越过边境，直奔冷翡翠领。所到之处，人畜不生。刚才在大乌鸦血红的眼中，耶西亚看到了数百头北境灰狼中冰原蛮人那高大的身影。
　　“这个时候来了？大概有多少？”年轻的警备队长让自己冷静下来，冷灰色的眸子中闪着冰冷的光。
　　耶西亚仿佛被对方感染了，她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从警备队长的怀中站直身体：“还不太清楚，但至少三百头以上！中间有蛮人的身影。”
　　五百多人的幸存者队伍中，青壮年不超过半数，警备队员加起来还不足一百人，对上蛮人驯兽师和三百头以上的北境灰狼绝无胜算。这点耶西亚也想到了，她可以在行动迟缓的活尸群中狩猎，不代表她能够在膘肥体壮的北境灰狼围攻下幸存，即使她暴露了使徒的技能。
　　“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足两个沙漏时的路程。”耶西亚思考了一下说。
　　狼群行动比带着老弱病残的幸存者队伍速度快得多，亚撒·沃尔夫的脸色阴沉下去，他迅速下令道：“加菲尔德！叫醒所有人。你率三十人护送幸存者离开，其他人跟我殿后。加菲尔德，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主，必要时放弃后面的人，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还有，告诉所有人——狼祸来了！”

　　被亚撒·沃尔夫派人送回马车旁的男爵小姐，叫醒了自己的小女仆和女家教，然后被迅速赶到了队伍前面。伦德老教士和南墩爵士的马车就在她们旁边。
　　“耶西亚小姐？真的是狼祸？”南墩爵士严肃的问。
　　“是的。”男爵小姐冷静的回答着老爵士的问题，她扯下布巾把黑色长卷发束在一起，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腰带和腰间的两把短刀。然后裹紧兽皮斗篷，带上了兜帽。虽然因为身份，耶西亚隶属于被保护撤退的一员，但光靠亚撒·沃尔夫那几十人根本挡不住数百头北境灰狼。
　　她终究是要靠自己的！耶西亚环视四周，小女仆格林斯、女家教欧仑小姐、老教士伦德、南墩爵士……她不是圣母，而是使徒，独自一人时或许可以通过秘法脱身，但是这些人中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够存活。

　　“出发！”小队长加菲尔德带领着三十名警备队员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贵族的马车紧跟其后，之后是只能靠双脚逃命的贫民。
　　队伍匆忙出发，连夜绕过前方地震引起的大裂隙，向着黑森林中走去，所有人都仓皇不语，直到身后传来群狼凄厉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