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使徒》听空

10、第十章

　　回到伦丹时，已是后半夜，整个镇子几乎剩下一片废墟。
　　古老的鸢尾庄园位于伦丹镇外不远处的郊区，那里除了坚硬巨石垒成的外墙之外，内部的建筑十不存一。呻吟声和哭喊声充斥在粉尘纷飞的寂静寒夜中，显得格外凄凉。
　　耶西亚踩着碎裂的砖瓦走到庄园门口，强迫着自己面对这一切，不要转开眼睛，即使她的眼眶已经湿润。现在老男爵不在，她是庄园唯一的主人，伸出手，耶西亚使劲擦干了眼泪。

　　亚撒·沃尔夫把男爵小姐放在了小镇门口，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再把她送回鸢尾庄园。而欧仑小姐也被幸存下来的教士们抬到小镇门口的教堂中治疗，耶西亚一个人穿越了整个镇子才回到鸢尾庄园。
　　不知何时，细小的碎石刺穿了她的鞋底，每走一步就有钻心的痛从脚底传来，但这使她依旧清醒。她定定的站在巨大的鸢尾家徽旁边，看着被废墟埋葬了的祖宅。
　　“愤怒的神灵一夜之间降下了灾难，仁慈的圣父啊，请宽恕我们的罪吧……”老教士伦德颤抖的跪在庄园的门口一遍一遍的祈祷着，单薄的身体几乎淹没在冰冷被灰尘布满的夜色中。
　　“圣父不会怜悯不劳而获的人们，老伦德，我们需要自己拯救我们的身体，然后圣父才能拯救我们的心灵……”
　　冷静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老教士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但后背依然挺直，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男爵大人。
　　“耶西亚小姐……”

　　耶西亚缓缓搀扶起老教士，对着聚集在庄园门口幸存下来的人们说：“我的父亲仍然留在红石堡，但我赶回来了，与你们共同度过这个灾难的夜晚。神灵在惩罚伦丹，但是圣父会怜悯我们。他会给我们留下生路，会赐予鸢尾家族、赐予伦丹镇新生！现在，那个下面……”她指了指庄园倒塌的建筑，“还可能有我们的伙伴，我们的朋友，他们需要我们的拯救。现在，轻伤伤员照顾重伤伤员，没有受伤的人分成两队，一队搜索有用的物资，以食物被褥为主；一队搜索幸存人员，以父之名，把他们从绝望中拯救出来！那么，我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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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援与搜索持续了一整天，漫天的粉尘在凌晨时分就停止了，只余下环状阴云在头顶盘旋，整个天地都是铅灰色的，阴沉的可怕。
　　当被困在厨房角落，侥幸没有受伤的小女仆格林斯哭着扑向男爵小姐的时候，耶西亚已经精疲力竭了，她的手在颤抖，几乎被小女仆扑到在地。
　　她双腿一软，滑坐在旁边的废墟上。
　　一具具的尸体从她眼前运出，耶西亚已经麻木了，它们被堆放在山庄外围的角落里，等待着一起下葬。偌大的鸢尾山庄连主人带仆人、私兵一共七十八人，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剩下三分之一。镇上的情况恐怕更遭，想来那里的房子还不如鸢尾山庄的结实，那位警备队长有的忙了。
　　周边地区没有人增援，想必至少整个红石堡地域都笼罩在灾难的阴影下。不知道在那里的老男爵会怎么样……

　　“耶西亚小姐，吃点东西吧。”老教士伦德递给她一块黑面包，耶西亚摇了摇手，却只是愣愣的盯着角落中堆成一排尸体出神。旁边，还有失去亲人的女人和孩子们在低声哭泣。
　　“耶西亚小姐？”
　　“等一下！”耶西亚阻止了老伦德的问话，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使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身子僵如木偶一般。
　　半响后，她黑色的眸子闪了闪，低声问：“这些尸体只能下葬吗？能不能焚烧？”
　　老伦德惊讶的看着她：“我的小姐，你怎么会提这个问题？”他看着她手中从不离身的《圣经》，有些奇怪这位虔诚的荣光信徒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毕竟非特殊时刻，焚烧尸体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除非它已被感染，有变异成不死种的可能。
　　耶西亚低下头不答，黑色的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肩头遮住了她的脸。路遇活尸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说。她从亚撒沃尔夫那边了解到，之前围攻他们的那些活尸是半年前被掩埋在黑森林中的，它们不知为什么在震后化为了游荡的不死种。如果是人为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天灾的话，红石堡震后这么多的尸体……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她浑身一激灵，猛地站起来，耶西亚说：“你知道警备队长亚撒·沃尔夫骑士在哪里吗？我要见他！
　　被男爵小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老教士咳了一声说：“我想他应该在镇上带人救灾吧……”
　　“是吗？”耶西亚知道自己过于急躁了，这里本来就人手不够，当然不会有人有心情注意镇上的动向，她整理了一下已经肮脏不堪的裙摆对老教士说：“我觉得在让我们的兄弟和同伴入土为安前，让他们睡在庄园外面寒冷的大地上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后面有几座没有倒塌的石屋，我们把他们搬到那边，至少在他们的灵魂回归圣父怀抱的时候，身体能够更加舒适。”
　　既然“焚烧”这个主意阻力太大，还不如先把尸体圈起来，如果它们化为了活尸，那些结实的石头屋子完全能够阻碍它们的行动。至于镇上，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解决，只能告诉那位警备队长。庆幸的是，鸢尾庄园位于伦丹镇边缘的郊区，除了庄园内部，周边人口稀少，如果那件可怕的事情真发生了，也不至于一下子被包围。
　　“可是……”老教士犹豫了一下，“人手不足”的话并没有说出口，“耶西亚小姐真是仁慈，那么我吩咐他们把尸体抬到后面的屋子中了。”
　　“好的，麻烦您了，伦德教士，现在我要去镇上一趟，这里先交给您了。”说罢，男爵小姐急匆匆的向庄园门口走去。
　　“等一下，我派两个人……”老教士在耶西亚身后喊着。
　　耶西亚犹豫了一下说：“好吧，让小格林斯跟我去吧，其他人在这里继续搜索。”
　　老教士本意是为了小姐的安全，但看到主仆俩匆忙消失在庄园门口的身影，他叹息了一声，没再开口。

　　已经包扎过的脚依旧刺痛不已，耶西亚带着自己的小女仆穿梭在满目疮痍的镇子中。哭嚎声犹如死神一般阴魂不散的纠缠着男爵小姐的耳朵，这使她不得不避开那些悲痛欲绝的幸存者们。
　　格林斯死死抓住男爵小姐的胳膊，几乎不敢直视那些街边受伤哭喊着的人们和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这里不是天朝，没有那么方便的交通和通讯，也没有那么及时的救援，整个伦丹的警备队不过数百人，因为受伤死亡不能出巡的，至少占了一半以上。耶西亚带着格林斯走了好久才遇到一个几十人的小队。

　　“加菲尔德，加菲尔德先生！”带队的人是警备队的一名弓箭手，耶西亚正好认识他。
　　“阿卡莱恩男爵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加菲尔德有些惊讶。
　　“您知道亚撒·沃尔夫骑士在哪儿吗？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耶西亚黑色的眸子定定的盯着他，肯定的说，“非常重要！”
　　加菲尔德并不知道这位平时很少露面的男爵小姐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有什么事，但看着她那疲惫苍白的脸孔和眼眸中坚定的神情还是决定相信她：“好吧，小姐。现在队长他应该在伦丹南边，那边泰恩河支流上有个堤坝，要知道如果地震毁了堤坝，那么……”
　　“我明白了！”耶西亚皱紧了眉头，从这里到南边的堤坝至少要一个沙漏时的路程，眼看黄昏已至，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自己还不是真正的男爵，就连庄园里面的人都不可能信服自己，何况镇上的人呢？现在，也只有通知亚撒·沃尔夫才行。

　　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有马吗？”
　　“什么？”
　　“马，或者其他什么快速的通讯方式。”耶西亚的声音高了起来，她神情凝重起来。
　　“要知道，在这种地方，除了队长的黑山外，其他的马匹都无法行走。除了派人去没别的办法。”加菲尔德被男爵小姐凝重的眼神感染了，他认真的回答了这个年轻贵族女孩的问题。
　　“那我写一封信，您派人带给他，一定要快。”知道自己和格林斯的速度对这些警备队员来说只是负累，耶西亚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了。她毫不犹豫的在自己过长的裙摆上撕下一大块布，伴随着小女仆的惊叫声，耶西亚就地取材从房屋的废墟中翻出焦黑的木炭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尊敬的沃尔夫骑士：
　　还记得昨夜我们遇到的那些‘暗夜不眠者’吗？我不知道是什么打搅了它们的安眠，让它们愤怒的从地底爬出。但我想您应该能想象灾难后会有多少人的灵魂回归圣父的怀抱吧，那么请小心他们遗留下来的身躯吧。
　　耶西亚·简·阿卡莱恩顿首”

　　把信交给加菲尔德，耶西亚松了口气。不管亚撒·沃尔夫将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她已经尽力了。要知道阿卡莱恩家族的力量在前段时间遭遇了吸血鬼后达到了最低点，平时支撑整个庄园的保卫都有问题，现在发生这种大灾难，根本没有精力支援镇上的救援。现在，只希望情况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