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未知》抒仪

6、兰凝珠

　　片刻，萨伊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可看惜影的时候却带着那么一种高傲的神情在里面，惜影感觉这个萨伊郡主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他们，于是便并未放在心上，出于礼貌，她对着萨伊郡主行了一个礼：“惜影见过萨伊郡主。”
　　“行了，我们这里没有你们那些繁文缛节，所以收起你的那些礼节吧。还有，萨伊是我赫连的小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叫的，我叫伊月瑶，你可以叫我瑶郡主，也可以叫我月瑶，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亲切到那个地步，虽然说六弟让我们要厚待你，但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软禁在我赫连府里的俘虏，不要真拿自己当个客人。”
　　惜影本来以为这是个温婉的美人儿，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样，真是难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可以如此温婉大方，用她那甜甜软软的声音，真不知道二公子到底看上她哪点。也许男人就是喜欢吃这套吧，或者是它在男人面前太善于伪装，还是她只是讨厌自己是个南都人。不管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忍忍吧。
　　瑶郡主带着惜影来到了一个房间，转身对她说：“你暂且就住在这里吧，有什么事可以吩咐下人去做，这是我的两个丫鬟珠玉和沉璧，暂时交给你使唤。你且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瑶郡主慢走。”总算走了，惜影心里巴不得这个女人赶紧走呢。“哇，为什么赫连府里的好东西这么多呢？还有夜光杯……”
　　府里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父亲那边当然不会同意赫连的条件，于是就这么耗着。闲来无聊就和珠玉、沉璧聊聊天，或者由她们陪着逛逛园子。从她们口中，惜影得知了这个瑶郡主平时无论给下人还是身边的人都是一种温柔可亲的感觉，她们都很喜欢她，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不过真是莫名其妙，惜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而这个冷冰冰的二公子呢，单单对这个瑶郡主很是属意，也表达过类似爱慕的意思，只是瑶郡主不算拒绝也不算答应，就这么搁着赫连明烨。那天那个大眼睛的活泼少女叫古尔纳吉，译成中土名字是姓顾，名叫敏敏，她倒是很有股子北疆女子的蛮劲，以前喜欢跟着赫连明烜，后来赫连明烨见她活泼明艳又聪明伶俐，也喜欢把她带在身边，久而久之府里的人都默认她是未来的二王妃，只是赫连大王似乎不是很中意这个儿媳，主要是嫌她的身份不高，不是贵族，但见不爱笑的二儿子难得有人能让他露出笑容，所以也就默认了做个侧妃；而这个六公子赫连明烜还真是人见人爱，府里上下从赫连大王到各个兄弟姐妹下到下人都很喜欢他，他的确为人热心又真诚，待女子是极好的，只是有些顽劣，对父亲的统一大业没什么上心的地方，不过他很聪明，又熟悉南都的知识，要么不出现，要么总能为军中出些有智谋的点子，加上他待将领们一向宽厚，军中上下皆称之为贤明。赫连大王还有一个年长些的嫡出儿子，大儿子赫连明煜（赫连内勒和，寓意康安）和小儿子赫连明焯（赫连阿楚珲），以及一个女儿多伦公主。庶出的两个儿子早年就夭折了。
　　一日，惜影正和珠玉、沉璧游园，忽然听见隔壁院中有鞭打责骂声和女子的哭声。惜影刚要去看看，珠玉却急忙拦住了她 ，说：“姑娘还是别管闲事了。”
　　“为什么？”
　　珠玉望了那边一眼，把惜影拉到一边低声说：“这八成又是兰姑娘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敏敏姑娘不高兴了。”“兰姑娘是谁呀？不高兴就可以这么打人吗？”
　　沉璧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这兰姑娘还真是可怜，兰姑娘本是凉州城的一名平民女子，因一次赫连和凉州的战争，一群女子被俘入军中，加之西北传来的捷报，那日将领们都很高兴，于是在营地喝酒庆功，酒喝多了也就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其他的女子都受尽凌辱，可巧那日二公子在军中也喝多了酒，幸的是兰姑娘，待次日醒后，二公子深感自己和属下犯了大错。狠狠惩罚了犯错的将士，自己也向父王请罪。赫连王一向严明军纪，禁止军中有欺负边境妇孺的行为，大发雷霆，杖责了二公子，还一度停了他的军中职务，经几位公子一起求情才肯饶了他，不过还是要求二公子将这个凉州女子收了房。二公子因为觉得这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所以不愿待见这个女子，只把她放在府里养着。您想，这纳吉姑娘当然横竖看兰姑娘不乐意了。”
　　“什么？就因为是凉州人就可以被你们赫连人如此践踏吗？告诉你们这天下现在毕竟还是我们的天下，不是你们赫连人的！”
　　珠玉连忙捂住惜影的嘴：“姑娘小点声，当心让敏敏姑娘听见。”
　　惜影狠狠地瞪了珠玉一眼，珠玉被这凌厉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小声嗫嚅着：“奴婢这也是为姑娘着想。”惜影强压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径直走进了隔壁的庭院，只见那顾敏敏手里拿着一只马鞭，嘴里忿忿地骂着：“小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地上跪着一个身着青衣，不停啜泣的女子，顾敏敏本就身形娇小，趾高气昂的样子更显得刁蛮任性。见有人过来，便抬头看了一下，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惜影姐姐。”惜影淡淡地笑了一下：“惜影见过敏敏妹妹，不过这姐姐我可担当不起，南都来的南蛮哪里担当得起你们赫连人的姐姐。”
　　顾敏敏听出这话不善，于是没好气地说：“我们赫连人一向喜欢直言直语，你有事说事，没事就请回吧，我这教训贱婢，没空搭理你。”
　　“哦？那么敢问妹妹，这是哪房的贱婢，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妹妹动如此大的气呀？”
　　顾敏敏似乎恼了，尖声叫道：“你管我打的是哪房的奴才，难道主子管奴才还要你一个外人插手不成。”“惜影当然插手不得，只是好奇而已。”
　　“你好奇什么？”
　　“惜影好奇的是，这个妹妹口中的奴婢穿得可一点不像奴婢呀。倒像半个主子。”
　　顾敏敏冷笑道：“凭她也算主子？她也配！她不过是我二哥哥房中的一个贱妾，不，连贱妾也不如。”
　　“哦，既是妾，那也算你二哥的人，那就不是奴婢，你怎么可以把她当做奴婢一样鞭打呵斥。你动了二公子身边的人就是不给二公子面子，就是根本不把二公子放在眼里……”
　　“你……”
　　“而且万一这个姑娘被你欺侮得一时想不开寻了死路，妹妹你怎么担待？当然了，妹妹大可以把责任一推干净，说是她自己想不开，但是纸里包不住火，总归会有闲言闲语，传到二公子耳中，他会怎么看你？你还是那个跟在他身边活泼天真的小妹妹吗？”
　　顾惜影被敏敏的一席话说的一时不知该如何还嘴。
　　这时一个明朗的声音接到：“说的对！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就算是不顾着自己，也要顾及二哥的颜面不是？”众人回头，原是赫连明烜，丫鬟们俯身给六公子请安，赫连明烜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起身，对顾敏敏说：“你呀你，永远没半点长大的样子，什么事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都快嫁人了，再过两年我二哥就会封王爷了，到时候你就是侧福晋，可你看看你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吗？动不动就挥动马鞭，你以为这是草原吗？你这样怎么服众？”
　　顾敏敏被赫连明烜说的又恼又羞，本就有些黑的小脸儿气得通红，她恼怒地看了一眼惜影，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个女子，即使争辩，保不齐赫连明烜也会帮着她一起来讨伐自己，于是嘟着小嘴，一下子蹦过去挽住了赫连明烜的胳膊，撒娇道：“我听六哥的。”赫连明烜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抽出自己的手臂说：“恩，走，六哥带你去骑马。”顾敏敏一听这话高兴得立马蹦了起来，低头对着兰姑娘说：“这次算你走运，你得谢谢六公子的救命之恩，没事最好不要出来走动，免得下次被我看见，我可不会再客气。六哥，我们走吧。”说完，拉起六公子的手朝院外走去，赫连明烜转头看了惜影一眼，对着她笑了一下，惜影也感激地对他笑了一下。
　　等这二人走后，惜影立即扶起地上已遍体鳞伤的女子，虽发丝凌乱，脸上还有着伤痕，但还是掩饰不住她姣好的面容，一双杏眼噙满泪水，让人看了心疼。女子抬头望着惜影，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惜影用帕子帮她拭去嘴角的血，说道：“不用对我言谢，我和你一样都不是赫连的人，我也住在凉州。”
　　一听到是凉州人，女子的眼里闪现了惊喜的光：“你也是凉州人？”
　　“恩，我爹是凉州城驻军的大将军云仲飞，我叫惜影。你呢？”“
　　我叫兰凝珠。”女子低声地说。
　　“凝珠？真是好名字。你的事情我也大概听说了些，无论这些人对你怎么样，在这赫连府中，你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你要相信总会有出头之日。”
　　兰凝珠摇了摇头说：“我已经不奢望什么出头之日了，自幼凝珠便无父母，一直由邻家婶婶养大，我本不该一个人苟且偷生，只是婶婶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活着，这是我一家人的希望。所以我一定选择生存。凝珠不想出头，只想像荒原上的一颗小草，无名无姓，忍受风吹日晒，安静地走完自己的生命。”
　　听了她的话，惜影愈发心疼眼前的女子，想自己虽然没了母亲，但还有父亲的疼爱，纤云、枕月还有冰若这些好姐妹，埋怨过北疆的生活不如南都的锦衣玉食，不满过皇帝对父亲的不重用，还想过自己是一个驰骋沙场的男子或者嫁一个天下最好的男子，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只想卑微地做一颗小草。
　　想到这里，惜影拉着凝珠的手说：“小草虽然卑微，但是古人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生生不息，所以你是死不掉的。”两个女子终于笑了起来，夕阳映照着小小的庭院，两个背井离乡的人在此结下了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