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未知》抒仪

30、金风玉露

　　遥音馆内，歌舞升平，彩袖轻纱，丝竹阵阵。宴席之上，除了昨日凤仪宫里的各位佳人，还有庄亲王和荣侧妃，荣侧妃体态微丰，慈眉善目，与庄亲王还真是有着夫妻之相。
　　而另一张桌子上一个仪表不凡的男子心神不宁地坐着，尽管笑容满面，心中却黯然神伤。心爱的女子就近在咫尺，抬眼就能看见那张总在梦里出现的脸庞，曾经一起的欢笑声还在耳边萦绕，可是那又如何？这咫尺的距离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泯灭了他所有的幻想。如今她已不再属于自己，那张笑脸属于另一个人，属于坐在那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那个自己最亲的亲人。一切都变了，不再有草原给自己骑马驰骋、不再有狼群在黑夜哀嚎、不再有父皇的慈爱眼神，那个总是冷着脸，不爱笑却在他生病时陪着自己的少年正坐在那里眼含笑意的看着歌舞。这就是父皇和二哥都想要的生活吗？二哥现在坐拥江山美人，曾经令他倾慕的瑶郡主就坐在他的身旁，底下却是更多的明丽可人的新面孔。萨伊姐姐现在真的快乐吗？而自己呢？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改变而无能无力。
　　明烜情不自禁地看向冰若，却正巧撞上冰若一样哀伤的眼神。一瞬间，他心里像忽然抓住了什么，一阵狂喜，可是她立刻闪躲、不经意间滑过自己的眼神却又如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心上，刚刚点燃的一丝暖意也被彻头彻尾的淋湿，变得冰凉。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场宴席，无非就是众人的逢场作戏。皇上对兄弟、朝臣假装的亲近；皇后对新人假装不在乎的贤惠大度；明烜的满不在乎；冰若的视而不见以及各个贵人妃嫔各怀各的小心思，希望皇上能注意到自己。坐在宴席上的人是在看戏，却比台上的戏子演的逼真，演的无奈。
　　正在小曲热热闹闹开场的时候，一个清清灵灵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惜影带着纤云缓缓地走了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辜地撞进她的眼帘里，如果对一个人有心，无论是背影、侧影，他今天穿了什么，什么打扮，即使是在茫茫的人群中，也总是能第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身影，无论你想还是不想，刻意还是不刻意。惜影的眼神先是一亮，随即迅速掩饰好自己，依旧是一副冷冷的表情，莲步轻移。明烨没有料到惜影竟然也会来到遥音馆，不禁喜出望外，虽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在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抹微笑很浅很短暂，却被离明烨最近的月瑶看在眼里，她了解明烨，看出这抹微笑是明烨由衷的，她忍着诧异和醋劲，用她那轻柔圆润的声音问道：“难得洛嫔妹妹今日也出来了，这下咱们一大家子的人可是真的来齐了。”敏妃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是啊，真难得，还来的这么迟，连皇上都入席了。”
　　惜影欠下身子，头也不抬地答道：“臣妾来迟了，有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那一脸的淡漠让明烨刚刚还充满惊喜的眼光暗淡了下去，他摆摆手，用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入席吧。”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洛嫔的身上，自昨日的事之后，各宫的小主们更是对这个“清高孤傲”的洛嫔娘娘好奇得不得了，沁才人悄悄地凑到杜贵人耳边，小声地说道：“这个就是洛嫔啊，没觉得有多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还以为是个天仙呢，我看呀，还不如韵贵人。”妩筝嫣然一笑，轻抚长发，什么话也没有说。明烜装作漫不经心，独自小酌，或与庄亲王说笑，谈着戏曲，好像惜影的到来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意外。他不敢去看她哀婉的眼睛，会想起那日河边月夜她对他说的话。
　　惜影远远地看着对面的明烜，看见他随意而不在意的笑，曾经，那种笑对她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让她欢喜，而如今在眼前，她却能看得到他笑容背后隐藏的哀伤。她知道冰若就坐在隔壁，以皇上女人的身份坐在他的对面，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咫尺即是天涯，他却还要装作毫不在乎，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在心里酸楚着，流泪着，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坐在上席那个贵为天子的男人，如果没有他，自己不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面对那些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愿意看见的面孔；如果不是他，或许明烜不用这么为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却不能拥有。那张脸，英挺而又冷峻，即使不是帝王，也会有很多女子为之倾心吧，就像皇后还有敏妃。可是在她眼中，却是那样令她厌恶、想要逃避。明烜，如果注定自己不属于你，我倒真的愿意避开明烨的宠爱，不与冰若争宠，来换取你一点分到我身上的目光？
　　曲终人散，各个宫的贵人都陆续回宫。明煜看见微醺的明烜，哈哈大笑，打趣明烜道：“六弟总是这样迷惑人，明明酒量很大，可是小酌几杯就上脸了，这白白的小脸儿，现在借着酒劲儿可真是‘粉面桃花’呀！”荣王妃嗔怪着看了庄亲王一眼，说道：“你这说得哪里话？‘粉面桃花’是形容男子的吗？那是形容大姑娘的。你怎么用来形容六弟？瞧瞧你自个儿，还说人家呢，你这黑拇罅常呛茸砹耍诤旌诤斓模遣沤邢湃恕！弊淄醣煌蹂碌醚瓶谖扪裕缓枚悦鳠@自嘲道：“瞧你大哥，这辈子就落你大嫂手里去了，我也只好认栽了，我说一句，她虽没有一百句在底下等着我，却总有一句话能堵住我的嘴。也就欺负我老实人。”
　　“你就少说两句吧。别让宫里的人都看笑话，你当这还是北国哪？你看看，六弟都笑话咱了。”
　　明烜看着大哥大嫂夫妻俩互相打趣着，忍俊不禁：“哪里，我倒真是羡慕大哥大嫂的情分，虽在帝王家，却有平常夫妻的相濡以沫，平实无华。大哥敦厚，大嫂会持家，你们两个在一起才叫真的只羡鸳鸯不羡仙，羡煞天下有情人。”
　　荣王妃听了笑得合不拢嘴：“老夫老妻还叫什么鸳鸯啊、神仙啊！两只老家雀罢了。”这时身后传来明烨低低的声音：“大哥大嫂，六弟，你们笑什么呢？也不叫朕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只见明烨和皇后一起缓缓地走了过来，明烨继续说道：“你看看你们，刚才听曲的时候都默不作声，现在人都散了，你们倒热闹起来了。尤其是你，老六，平时最多话的就是你，今日怎么只顾一个人喝酒呢？你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人家不要你？来，说说，让二哥帮你做主。”
　　皇后王妃皆笑了，明烜却只能在心里苦笑，心想，也许早一天遇见冰若，去向皇兄求人，皇兄也许会把冰若赐个自己，只是如今木已成舟，难道还能让皇上知道吗？那日冰若在骑马场上也说了，忘了这段情，于她于自己都好，更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会害了两个人。“皇兄明鉴，臣弟哪有什么心上人？臣弟自小就风流惯了，皇嫂以前不就总爱说苏勒红颜知己便天下，迟早吃了红颜亏吗？遍天下不敢说，但也算我明烜毕生的心愿，这才走了多少地方？等一有了家室，哪还能有红颜知己？臣弟只不过是看皇兄和皇嫂、大哥大嫂你们伉俪情深羡慕罢了。你们都有人陪伴，明烜一个人听曲，可不是就‘神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