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情深、此爱至诚》血月如殇

19、事出总有因

　　演讲就这样进行著，无论是安念诚还是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放开了心，每一个人都活跃著自己的思想，谁都希望能够与世界级的摄影师面对面交谈。
　　“这位同学请问。”安念诚对稍稍坐在後排的一位女生点头示意著。
　　“我想请问安先生，我曾看过您的平生简历，您在高中毕业前曾让本校摄影系提前破例录取，您当时的作品在国内已经获得了优秀佳作奖，但是是什麽原因让你离开了上海选择去了国外？”那女孩的眼睛很亮，说完又加了句，“很抱歉我的这个问题有些偏离主题，但是我个人认为，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也是一部作品，一部生活的作品。”
　　“生活的作品……说的很好。”安念诚喃喃低语了片刻，嘴角带著淡淡的笑，“没关系，我说过，什麽样的问题都可以问。”
　　他双手交叉枕在下颔，姿态很随意，神色很平静。面对即将要回忆和讲述的过往，丝毫没有人让人察觉，他已经在伤心。
　　“记得那是在六年多前，我刚获得上海市青少年摄影最佳优秀作品奖，年少心傲，心高气盛，呵呵，那时的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一个孩子，得奖後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有著很好很好的前景，当M学院摄影系破例录取我，免高考的通知发到我的手里时，我非常高兴。”
　　所有人都看出安念诚在回忆著，於是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一些平稳的呼吸声，剩下的就只有演讲者那平淡的语气。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出现一个对你非常重要的人，有时他甚至在你人生的轨迹上起著决定性的作用。”安念诚深深闭了下眼。“在我的人生经历中，他不可或缺，他独一无二。”
　　“是他教会了我什麽事真正的摄影，让我感受到了拍摄的乐趣和真意。刚才我对同学们说的无论是自己的体验还是技巧，都来自於他。可是在我人生中最得意之时，他却因为一场意外而离开了。”
　　“并非因为我有更好的选择活著更高尚的向往而前往国外，离开上海只为离开回忆。也想让自己远离过去，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中，重新历练自己，重组自己。就是这麽简单。”
　　“其实我的经历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传奇。之所以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中，这样讲述给各位听，是希望每个人都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位亲人，朋友。无论他是路过的，偶遇的，重逢的，因为我相信这就像看见一片最好的景色一样，有时候不是我们选择景色，其实最美的景色也在选择著最适合的人去拍摄，去留念。”
　　这时有坐在中间的男生举起了手，在安念诚的点头下站起了身。
　　“我想问，安先生您这次会上海是定居吗？您还会来我们学院再与我们进行这样的交谈吗？”
　　“当然。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的，能来到M学院坐在这里和各位摄影爱好者一起探讨，一起研论，是我的荣幸。”他松开了交握的双手，“这次回上海的确是定居，回到这个生长的城市，从来都是我的心愿。”
　　“很多人都会选择留在国外，但怎麽说……”他的眸色不著痕迹的深了深，思绪被拉得有些远，“不管怎麽说，人心总是要回到故乡的。上海留给我的回忆和希望，实在太多太多。再回到这里，和各位畅所欲言，我非常坦然。”
　　那位男生站在中间并没有坐下，带头鼓起了掌。

　　“我想问一下，在现在这样一个高科技发达，照片冲洗迅速的时代，安先生还会运用暗房自己进行冲洗吗？”掌声刚落，就有位女生在安念诚的示意下站起了身。
　　“恩，当然。我个人非常喜欢运用暗房冲洗照片，因为我觉得，看著照片在水中慢慢呈现出来，是一种最大极限的享受。”他回想起自己在暗房的经历，有些哑然失笑。
　　“在刚接触的时候，自己很多地方不懂，洗出来的照片简直不堪入目，何况失败也是常有的事，何况大家知道，暗房本来光线就不被允许，常常弄的房间里手忙脚乱。但是……”看见在座的同学纷纷笑出了声，安念诚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当第一次成功洗出照片的时候，那种快乐和满足是不言而喻的。”
　　“我当然知道在当今这种快节奏的社会里，这样慢条斯理的去摆弄一张照片的确是一种时间上的浪费和奢侈，不过是个人爱好不同而已。就像手制品虽然会被快节奏的效率淘汰，但是她本身的魅力以及花在其身上的魅力，却仍然不失自身的价值。我想，这就是为什麽我至今仍会利用暗房，而很多周围摄影界的朋友也选择暗房的理由之一了吧。”

　　一位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男生举起了手，安念诚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毕竟坐得实在远了些。他点点头，於是那名男生站了起来，却用著他最想不到却也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问著他。
　　“我并不是摄影系的，对摄影的了解也并不深刻。我想问的是，我个人很赞同你之前的很多回答，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说，你所拍摄的照片，无论静态还是动态，都希望能让欣赏的人感同身受。在刚才的那组上海夜景照片中，我感受到了你所拍摄的夜上海，感受到了喧嚣夜景背後的苍凉。我只想问，我对您拍摄的照片的感受，和你想要表达给人们的感念，是否相同？”
　　问完了自己想问，云若风又看了一眼台上略有惊讶的安念诚，勾了勾唇角，坐下了。

　　安念诚暗暗吃惊於云若风的忽然提问，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云若风会来他的演讲会，於是在这样的猝不及防中，他微微停顿了几秒後才将思绪整理平静，然後开口回答。
　　“能够给这位同学这样的感受，我想，我的拍摄已经算是成功。”在云若风提问时，他对於自己拍摄物景的敏锐和敏感让安念诚有些欣赏。“其实并非是要刻意的去表现什麽，只是就像第一为同学提问和我的回答那样，只是一种心情，或者说是对上海的一种感情。”
　　他调整了语气，有些感叹。
　　“上海对我而言，是一个历经了百年沧桑的城市，於我之短暂一生而言，根本难以相比。若说体会，也真的是无从体会。我只是遵从我拍摄照片时的心境和心态，希望把对这座城市的念想通过摄影折射出来，即使所能折射的只是千分之一，我也已经很满足。”

　　云若风目不转睛的听著安念诚的一番话，若有所思的回忆起了那一日他无意走出房门时，听见坐在客厅的宫角羽和安念诚的对话。
　　沧桑……
　　他想著那天两人最後的沈默不语，心思向来慎密的他此时却觉得，其实并非是安念诚认为上海沧桑，而是他曾经在这里的回忆让他倍感沧桑。
　　对於那个影响了他生活轨迹，甚至生命理念的，并甘愿从此离开生长的城市的人，云若风忽然感到有点无力。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无端的，产生了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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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堂内的演讲仍在继续，而礼堂外却有个身影漠然而立。
　　他一个人站在礼堂外，虽然没有进去，却依然可以清晰的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回绕在耳边，让人浮想著里面的人，里面的事。
　　宫角羽双手撑在礼堂外走廊的石台上，那长小小的邀请卡已被他折起塞在裤子後袋里了。原本是想进去听自己哥哥的演讲，却无意间在人群中瞥见了云若风的身影，於是下意识的，他停下了进去的脚步，反而站在外面听了起来。
　　真的是有些讽刺……
　　本来以为在即将离开之际，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会想再多看他一眼，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多呆一刻也好。只是当他看见门外的海报，看见云若风专著凝视著海报的眼神，毫无来由的，他就再也不想进去了。至少，不想和他同时面对自己的哥哥。
　　应该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吧……
　　不管做了多好的准备，下了多大的决心，在终於说服自己的时候，却在看见满心惦念的人的那一刻，所有的思念就突然崩溃，突然瓦解了。

　　礼堂内仍然声音回荡，而礼堂外他独自一人，恍若遗世而立。
　　他转过身靠在了石台上，莫名的，他笑了起来。一连串低低的笑声自胸腔内发出，无端让人心生了怜惜。
　　是不甘心的，是不得已的。他一遍遍在心里这样说著，却又被回头看向礼堂内云若风的眼神而出卖了心。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一下一下的，脸上的神情却是落寞的，苦涩的。
　　多想再陪在你的身边啊……
　　宫角羽那双漂亮的眼睛空洞的望著远方，微风徐徐扑面，这近寒的天气让他顿生悲凉之心。他深深的吸了口冷气，让那寒冷的风息噎在了喉口胸间。

　　他最後看了一眼礼堂内的身影，忽然将脚边那石子远远踢开，一手插进了裤带，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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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的演讲很快结束，在之後安念诚与同学们进行学术和技术上的研讨时，云若风已经将自己的思绪拉开了很远。
　　他不懂摄影，也没有要从此涉入的念头，在最後众人起身致谢後，大门被拉开时，云若风率先离开了礼堂。
　　他没有多看台上的人一眼，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对此人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预想，他觉得有必要让自己稍稍置身事外一下，毕竟他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即便在某一刻，自己能领会他，而他也能懂得自己，但是两条相交的直线永远只会有一个交点。现在他认为这个交点彼此已经交会，那麽剩下的，除了错身就只有而过。

　　“安先生，许多同学要求与您合影，您看……”助手林意培在演讲结束後，俯身轻轻的问著。
　　“当然可以。”安念诚欣然同意。能够在这个曾经他向往依旧的学府演讲，和这些摄影界未来的希望一起合影留念，他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麽安先生请往那边，同学们都在那边等您呢。”
　　“哦？你已经这麽确定我一定不会拒绝吗？”安念诚很是好奇。
　　“那是自然。如果这点都猜测不到，这几年，助手这一行当我就算是白干了。”林意培只是点了点头，但口气中分明含了一丝笑意。
　　“那我们走吧。”
　　起身後，他随著人潮渐渐走想礼堂的大门，在跨门那一刻，他不自觉的回头向後排靠窗的位置看了一眼，但遗憾的是，早已无人在座。
　　“您有要找的人吗？”林意培看见安念诚回头寻找的眼神，不禁出口问道。
　　安念诚转回了眼，摆摆手，“不，没有。”
　　他笑了笑，心想，按照云若风的性格，的确是不可能再留下了，只是刚这样想完，眼前便多了一杯香热的星巴克咖啡。
　　安念诚疑惑的抬起头，看向握著这杯咖啡的主人，却真的是吃惊到不能再吃惊了。
　　“大哥？”

　　来人正是安念诚的大哥，宫念初。
　　他一身的黑色西装，长身玉立，双手各握一杯咖啡，风度翩翩，分明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带进了无限温暖。他弯眼对安念诚笑著点头，“演讲很成功啊！”说完，便将手中的咖啡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後顺手理了理头发又转回眼有些促狭的揶揄他，“功成身退，小的奉命特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