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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火呼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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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麽回事?”吃完饭後的宫角羽和云若风两人回到学校,当看见学校门口挂著的巨幅海报以及海报前簇拥的人山人海,两人有些傻眼。
宫角羽把车子停在边上,对著海报眯了下眼,当看清了海报下右下方的签字时突然笑呵呵的转过头解释了起来,“嗨,我哥的演讲哎……”
“演讲?什麽演讲,在我们学下吗?”云若风手撑在车上,屈指绕了下头发。
“恩,我看看……”他下了车又走近了些,待细看之後继续说了下去,“恩……是在我们学校,就今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地点在西礼堂。”
“这样啊……”云若风抬起眼,盯著海报看了半晌,低低的叹了一声。
海报的背景是全黑的,没有一丝光线也没有一点光晕下的阴影。海报的左下方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干净的食指与中指间轻捻著一支烟,在没有风没有光的黑暗下,却仍能让人感受到它们的存在,那丝丝缕缕的烟圈在静静升腾,渐渐弥漫开在整张黑暗中,大片大片的灰色让人心情不由的跟著沈重起来,在心中冉冉揉捻成一种悲伤被压在了云若风的心底深处。
“Anthony Kong……”他念著右下方处的签名,莫名的,就有些难过。
“Kong是我哥的原姓,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他可是很知名的摄影师了。”宫角羽接著他的低喃说了下去,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分明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
“恩哼……”云若风不置可否,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所有的视线已经被全部集中在了那张基调暗淡消沈的海报上了。
“我们走吧,我的课要迟到了。”宫角羽说完便拖著身边的人远离了人群,在转身与凝视海报的云若风擦肩的那一刹那,他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若风啊,角羽呢?”程文修因为和云若风修的是同一专业,於是很自然的又一次坐到他身边,只是对於他身边缺少的那一位却是倍感好奇。
“他下午的课是工程管理必修,怎麽会来上法文。”云若风淡淡的回了一句,他全部的心思都被放在了校门口那张海报上,怎麽想,海报上的那只手都似曾相识,他感觉熟悉得不得了。
是什麽时候见过的……他习惯性的看向窗外,右手五指不自觉的转著手里的笔,一下,一下,每一次笔身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即使是那麽轻,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哎,对了,一会要不要翘掉两节课?”程文修见他发呆,便用手蹭了蹭。
“什麽?”云若风被他一蹭回过了神,“干什麽要翘课?”
“你不知道啊?”程文修用一种大吃一惊的口吻盯著他,“刚才校门口全是人啊,全球著名摄影师Anthony Kong要来我们学校演讲,听说还是校方特地邀请的。”
“看见了。”云若风转过头看向他,“很有名吗?有多有名?”
“非常有名。”他想了想,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下所有关於Anthony Kong的印象。“他是摄影界华人的骄傲,出身好象也很好,我虽然对摄影不是很了解,但是也能看出他拍出的照片,能给人一种身临其镜的感觉。”说实话,除去那个讨厌的过分的英俊相貌,程文修对Anthony Kong其实还是很欣赏的。
“恩。”云若风点头同意,因为他刚才也被那副海报所吸引了。如果非要用身临其境去形容,他倒是觉得,那是一种硬生生将人牵扯进那个他所要展现的一切。
“你感兴趣吗?”
“怎麽了?”
“呵呵……”程文修神秘兮兮地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了张邀请卡,“你去吗?”
“这是?”云若风接过了那张卡,上面用淡灰的行体签著Anthony Kong的英文字体。
“学校对这次的演讲好象特别重视,很多记者都被挡在了外面,除了摄影系的学生外,必须有邀请卡才能进。”程文修得意的吹了吹额前的头发,“我麽……有个同学在那个系,他正好家里有事没办法,於是让给了我。你去不去?”
“那你不去吗?”
“我还是算了吧,没什麽兴趣……”对著这麽一个国际级大帅哥,他想他除了自卑就还是自卑了。
云若风看了看手中的卡,沈默了一会儿。记忆中那张鲜明的海报又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他无奈的笑了笑,承认自己确实想去看看,那种好奇在他心中拼命鼓舞著他去探索安念诚的世界。
他抬眼对著身边的人点点头,“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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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让我们欢迎全球华人著名摄影师Anthony Kong光临我校。”M学院院长胡思林对著坐在身边的安念城笑笑,然後看向下面在座的近千名学生,带头鼓掌。紧接著一片片掌声轰然而起,仔细看去,人人都是一脸的仰慕及兴奋。
胡思林抬手压了压,示意禁声。
“为考虑到我校摄影系的学生们能够更好的在摄影这个领域展现出自己,希望安先生可以畅所欲言,不用顾虑。当然也请同学们积极提问,不要辜负安先生此次百忙之中的抽空。”说到这里,他将话筒移近了点,轻咳了一声,“希望在这次讨论会上,为顾及安先生的个人影响,务必请每位同学自觉遵守这次讨论会的规定,不要随意拍摄或录音。”话虽客气,但是也明明白白的在这里加重了语气,於是在场所有人都一脸的尊重。
“那麽,我就废话不多了,安先生请开始吧。”他将话筒转交给一旁的安念诚後,便起身离开了座位,走下讲台坐在了第一排的席位。
安念诚接过了话筒,一直等到院长在前排就座後,才点头致敬,然後站起身向在座的学生们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个礼。然後在又一片掌声中坐下,开始了他个人的演讲。
“我想自我介绍就不用了,相信各位对我应该有所了解,呵呵,那张挂在学院门前的海报我也看到了,下面的简介非常的详细。”安念诚看著眼下黑压压的人群,亲和的笑著,“今天看见这麽多同学来听我的演讲,我才知道原来大家对我的作品都还满意。谢谢各位。”
“今天虽然说是我的个人演讲,我倒认为不如让它成为一次我与各位同学间的讨论还比较让我更欢欣,我想了想,不如就从发言提问开始吧。大家觉得怎麽样?”
话音刚落,底下的学生们纷纷点头赞同,觉得能与世界著名的摄影师直接交流是最好的方式。
“这样吧,就由坐在27号席位的同学打头阵,因为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都是这个学号。可以说和我相当有缘分。”
於是整个会场有些骚动,都向27号席位看去,看看这个幸运的人是谁。
这时坐在27号席位的一名男生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脸上有著显而易见的激动。
“没关系的,什麽样的问题都可以问。不用紧张。”安念诚对著男孩笑笑,“只要是你想问的,都可以。”
“既然我能坐在27号这个位置,就相信我和安先生是有缘的了。一直以来我都很关注安先生您的作品,那麽我想问一下,您在拍摄每一张作品时都有著什麽样的心境。您知道,有时候我们进行拍摄,无论是静态还是动态,是景物还是人物,对於所拍摄事物的心理决定著每个人选择的角度,而每个角度能够折射的效果又是全然不同的。您在拍摄过程中,常常能保持一个心理水平吗?恩,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谢谢这位同学,你问了个非常好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难回答呀!”安念诚促狭的笑道,“同学你请坐。”
那名男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後坐回了座位,而在旁的全体同学也都纷纷宛尔。
“首先我想我不得不承认,人要永远处在一个心理水平线上或者永远保持一个平衡点是不可能的。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的要经历让你开心,让你伤心,让你积极,让你消极的事。心情随之欺负动荡在所难免,我个人认为不用可以去寻求一种平衡。试问,当你真的身处在一个没有一丝声音的空间中,你就真的不觉得心烦意躁了吗?而当你身临在大自然中,风声鸟声树林声,你又会觉得很吵闹吗?我想不是的。”
“但并非我们就不需要那个点,我说的只是点。假设我在拍摄一组自然景物,首先该做的是架好机架就开始拍摄吗?当然不。例如你在写一篇文章之前都需要构思,需要设想,摄影也同样需要。但我们并非先拍摄几张试试手感,而是什麽?而是最重要的那一点。就是做到‘融会在景色中’。”
安念诚开了一组幻灯片,布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张景物照片。
“大家知道我拍的是什麽,是各位最熟悉不过的夜上海,外滩的夜景。这是我这次回上海後想重新感受这个我离开多年的城市所拍摄的。”
他一张张切换,很快在场所有的同学都发现了这些照片都用了逆光的拍摄效果。夜晚的光线原就不能与白天相比较,但是在逆光中的光线勾勒里,却让人感受出一种莫名的透彻,模糊的透彻。
而可以解释这一切透彻的唯一词汇,却只有哀伤。
一张张照片在众人眼前被切换而过,在逆光的处理中,一张张照片仿佛是历经沧桑的昔日回忆般,明明灯火通明却可以透过那层层霓虹看见往日的沧桑。
云若风坐在最後一排,他微微眯著眼看著上方一张又一张的幻灯片,虽然讨论的是摄影,但安念诚放的却全然都是静态的,类似写真的照片。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分明是被时间停留下的,但又象被时间又一次带动,只是被拖了又拖,拖到此时此刻让他们来感受拍摄者那时那刻的感情波动。
这就是摄影?这就是真正的拍摄?
云若风低下头转著笔,摇头不解。他不懂摄影,也从来没想要涉及,他只是依样学样的按著周围同学的样子,拿著笔,听著安念诚讲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记起。
那麽摄影究竟是要表达什麽?如果是要传递某种讯息,那麽这一张张照片是想表达什麽呢?他想,显然不会是上海一年比一年的巨大变化。
他也曾在网上,电视上看见过很多拍摄上海的照片,而最多的莫过於外滩的夜景。只是那种纯粹的将景色景物记录在照片上供人欣赏城市景貌的东西,他从没未有过兴趣。
如果说,是想表现一种心情或心境,那麽他想表达的是什麽?
云若风想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或心境,又是怎麽样的?
讲台上的安念诚在继续。
“当我拿起相机的时候,又多少次曾难忍回忆,想著自己离开这座城市这麽多年,不禁感慨万千。於是对於光的处理也是在下意识中选择了逆光。我想说的是,心情和心境是每个人与身而来的,对於外界一切的情感反映,我觉得这是最珍贵的最可贵的。”
“我们不应该去抑制住这种对生活的情感,或者说,是见到一些事物後我们的正常反应。其实,要去克制住这种感情然後不动声色的拍摄一组照片,我觉得也是没有生命力的。我不想去举很多例子,我相信在那些摄影展览中,那些大师所拍摄的东西一定能造成你刹那间的震撼。我说的是吗?”
“那麽为什麽我们会震撼?”
“因为他们在经历过震撼後,将这一感觉刻在了他的作品中,并原封不动的带给了我们。不是吗?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在经理一次震撼後跑到某个地方去平复心情後再来拍摄。一定不会。”
“所以能够把作者对事物的情感真实的反映在这些不会动不会笑,却又能带给你震动的,才是我们摄影师毕生追求的。”
“我想告诉这位同学,我从来没有要试图去抑制我的感情,我遵从我对外界事物那一刻最真实的感觉。它难能可贵,它弥足珍贵。我要把这可贵的,珍贵的感觉一一记录在这些静止的,不动的纸张上,希望它能让你们身临其境,甚至感同身受。”
会场安静了数秒,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在这连绵不断的掌声中,安念诚似是有些感动,待会场稍稍平静後,才问,“不知道我的回答能令各位同学满意吗?”
而没有人回答他,给予他回答的是又一阵掌声。
我从来没有要试图去抑制我的感情,我遵从我对外界事物那一刻最真实的感觉。它难能可贵,它弥足珍贵。
它难能可贵,它弥足珍贵……
所以在看透我内心的软弱和逃避後,你选择这样的方式吗?这就是你为什麽会选择这种方式的原因吗?
你要我放弃对自我情感的抑制,遵从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觉,那种可贵的感觉,是吗?
就在那一刻,云若风忽然觉得他能够理解了,能够理解为什麽尽管彼此不熟识,安念诚却一次又一次的逼迫自己,逼迫他去面对去承认他对宫角羽的感情了。
也许血缘是一种因素,然而更大因素只怕是他个人长久以来所保持的一种态度,一种坚定吧。
这一瞬间,他忆起了那日在自己房间,他凝视自己的眼神,这麽专著和真诚,那天在车里,他轻轻拍者自己的手,那样温暖,那样可靠。
至少在当时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真的,需要著的。他无从否认,也根本不想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