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诀》江杪

73、兄弟

　　“子……李子佑？”叶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一抬头，只见叶舒正一手撑着地半坐起来，脸上的困乏神色并未完全褪去，此刻正满眼惊诧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李子佑一皱眉，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你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主动拿着征召令找过来的？”
　　叶舒苦笑了一声：“还是被你发现了。”
　　李子佑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压低嗓音：“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能待在长安、待在你叔伯兄长们身边？”
　　叶舒敛了脸上笑容，专心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过来，你不清楚？”
　　李子佑哑然。
　　叶舒抓住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把他五指掰开：“在你眼里，我就该躲在叔伯兄长的荫蔽之下，不能独当一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处凶险，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战把握有几分，若是……长安那边更需要你。”
　　叶舒朗朗一笑：“这可不像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如今这个世道，没有哪里更需要这一说，我来了便是来了，即使战败，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
　　李子佑看了他半晌，猛地起身，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叶舒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更何况，我想来看看你，我知道你们天策府有你们的安排，若是这次见不到，保不准……就见不到了。”那声线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大漠里的风吹散。
　　李子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回身捏住叶舒的下巴，低头压了上去。
　　叶舒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出这种举动，惊得整个人都弓了起来，想要把他推开，然而手刚触上李子佑的胸膛，心底一软，没有再用力，压下喉咙里的一声叹息，他微微闭上眼睛，专心的回应起来。
　　这个吻来势汹汹，二人唇齿磕碰，口腔里甚至蔓延上了一丝血腥味。
　　仿佛心底强自压抑的洪流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又好像周围的一切皆为虚幻，只有眼前的人是唯一可以抓住、握在手心的希望，于是拼尽全力挣扎着去攥紧，不计一切后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子佑微微放开叶舒，额头抵在他脸颊上，重重的喘息着。
　　“子佑，够了，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们都不会有事，我们会一起回长安。”叶舒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那枚金铁质英，我一直带着。”李子佑的声音有些闷。
　　叶舒“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我不是……我不会把你当做需要一直被我护在身后的人来看待，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我想见你想得快要发疯，但是我又怕真的见到你，我更怕看你倒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对不起，叶舒，我很自私，我宁愿你一直待在长安，只要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可是你知道我不会。”
　　李子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抬头：“对，我知道你不会。”
　　叶舒弯起眼睛看他：“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我了，不是吗？”
　　李子佑在他腰侧掐了一把：“你这算是恃宠而骄？”
　　叶舒笑着躲开。
　　李子佑刚要开口，营帐外传来一个他手下一个亲兵压低的声音：“老大，阿蘅姑娘来了，说是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叶舒惊讶：“阿蘅？她怎么在这里？”
　　李子佑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个计划就是她最先跟我提的。我先去见她，晚些再来看你。”
　　叶舒点了点头。
　　李子佑看着他，只觉得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舍。明明之前那么久都熬过来了，但是见到之后反而觉得一分钟都不想再离开他身边。
　　见他盯着自己，叶舒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李子佑最终还是没忍住，微微低头，在叶舒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喂！”叶舒被他吓了一跳，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掌：“外面还有人等着，别闹了。”
　　李子佑万般不舍的放开他，低声说了一句：“等着我。”接着就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商定行动计划之后，为了保密，阿蘅和段铭渊一次都没来过大泉河谷，眼下为了柳眉夕的事情，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穿过河谷荫蔽的入口之后，她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目之所及是密密麻麻的土黄色帐篷，在乍破的晨光下，已经有兵士三三两两的走动，然而一切都在静默中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片静默这下蕴藏的巨大能量。
　　“阿蘅？你怎么来了？”李子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一偏头，只见李子佑跟在一个亲兵身后大步走了过来。
　　“子佑哥哥，借一步说话。”
　　李子佑看到她脸上有些肃然的神情，拧了拧眉，四下扫了一圈，“这边来。”拉着阿蘅的胳膊朝帅营的方向走去。
　　……
　　“什么？！”听阿蘅说完事情的始末，李子佑惊怒交加：“是萧衍和东方芷？”
　　阿蘅脸上神色黯然：“是，我和段铭渊亲眼所见。”
　　“也就是说，柳眉夕逼不得已之下杀了纯阳宫安插进狼牙军的暗桩，但是被萧衍他们发现了，他们趁夜就杀了柳眉夕？”
　　阿蘅点了点头。
　　“萧衍他怎么如此……唉。”李子佑长叹一声。
　　阿蘅揉了揉眉心，没有接话。
　　“现在说这些也无益，柳眉夕死了，原本狼牙军对楼兰部的归降就抱有怀疑，现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安插人进去，我这边大军已至，断不可能再把所有人遣散，段铭渊是怎么打算的？”
　　“事已至此，他和我的意思是不如背水一战。之前柳姐姐给我们送回来的信里提到了一个叫做冯丹的人，他去探这个人的底细了，如果能拉拢他，那我们的行动就多了几成胜算，如果不能……只有强攻。”
　　李子佑沉默。
　　强攻，这个两个字的分量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因为前方战事吃紧，杨宁将军已经被调往北邙山，此间事宜全权交给他处理，不同于他之前的角色，此番他被推到台前，数万江湖人的性命就握在他手中，他第一次感到肩上沉甸甸的压力，那不止是一句话，那是数万条性命，每一条性命背后都有各自的妻儿父母，他知道战场无情，可他要怎么说服自己的良心和责任？
　　“我想想吧，阿蘅，让我想想。”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挣扎，阿蘅上前一步，扶上他的手臂：“子佑哥哥，我知道你很难，但如今箭在弦上，我们……我和段铭渊，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我不便在这里停留太久，三日之后的子时，你等我们消息。”

　　锦虎营内虽然戒备森严，好在营地靠山，借了山石岩壁的遮掩，段铭渊一路潜到了主帅营帐附近。因为事前没见过冯丹，他只能凭借推测认人。
　　黎明时分，正是营地内值守的兵士换班的时间，段铭渊两脚借力在岩壁的凹处，整个人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贴在山壁上，眼睛盯紧了主帅营帐的方向。
　　卯时过半，离帅营大约三十丈远的一间营帐里有了动静。一盏豆大的油灯光从帐篷内部亮起，透过方格窗户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影。借着这点暗淡的光亮，段铭渊看到三、四个兵士抬着一个长条形的麻布包裹来到营帐门口，领头的那个对着里面低声喊了一句什么，门口的毡帘随即被撩起，一个身着青衫的人影在门口一闪，接着那四个兵士抬着那个包裹走进了营帐，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那四个人便走了出来，手上抬的包裹已经不见踪影。
　　段铭渊目送那四个刀兵走远，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顶营帐，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营帐内，油灯闪烁，在四壁投下不断晃动的诡谲光影。冯丹静静坐在桌前，桌上烧着一个红泥火炉，炉子上放着一只茶釜，他身后竖着一架屏风，把营帐的后半部分挡住了。
　　随着水沸，一股淡淡的茶香弥散在室内，他闭眼嗅了嗅，唇角微微抬起，似乎很是满意，接着从一旁的茶盘里拿了两只青瓷茶杯，细细斟满，头也不抬，对着门口的方向道：“世子既然来了，何妨进来坐坐？”
　　段铭渊在他营帐外的阴影里隐了有一会儿，此刻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发现，干脆大大方方撩开毡帘，走了进去。
　　“冯副尉好风雅。”段铭渊说着，毫不见外的在冯丹对面坐下了。
　　冯丹把一只杯子推到他面前：“这蒙顶石花算不上上好，是冯某一个朋友从剑南道带过来的，只是几分心意，比不得南诏，让世子见笑了。”
　　段铭渊轻笑一声：“没想到冯副尉竟然连段某身世都一清二楚，倒是段某见识短浅了。”
　　冯丹也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难得，世子为什么不尝尝？”
　　段铭渊执起那只杯子在鼻端走了一圈：“闻香足矣。”
　　冯丹似是知道他的戒备，也不多言，放下茶杯：“冯某不才，恰巧知道世子此来是为何，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段铭渊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龙门客栈有一个叫快刀鞑子的人，世子应该与他相熟吧？世子所求的事，我只和这个人谈。明日丑时，我在这里恭候世子。”
　　段铭渊心底掀起惊涛，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是他不肯随我来呢？”
　　冯丹唇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事已至此，我可以对世子坦白，我与那快刀鞑子原是同胞兄弟，只不过前些年出了些事，兄弟之间有了嫌隙。世子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世子，公平交易。至于怎么把人带过来，那是世子的事了。”
　　段铭渊没说话，指间仍执着那只茶杯，似在考虑什么。
　　“看来我的诚意还不足以打动世子啊，那我再送给世子一份大礼好了。”冯丹说着站起身，绕到屏风之后，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红漆木盒：“这个盒子里是这些年经我手的关于血衣魔鬼城的情报，想必对世子下一步的行动大有裨益。”
　　段铭渊瞳孔骤缩：“血衣魔鬼城？”
　　“我原本与那处地方无甚相干，只不过前几年偶然得到了些消息，想着有朝一日也许用得上，就派心腹去查探了。世子，我的诚意可全在这里了。”
　　段铭渊顿了两秒，放下杯子：“明日丑时。”
　　冯丹微笑：“明日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