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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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阿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段铭渊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蘅？醒醒，阿蘅？”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半夜见了萧衍一面，她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梦境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场景，倏而是三年前众人在洛阳烟尘古道告别，倏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华山纯阳宫，却只看得到漫天的金红，倏而是茫茫大漠，她双手双脚都磨出了血泡，嘴唇干裂起皮，只剩下一口气，倏而是柳眉夕冰冷的尸体，倏而是快刀鞑子悲痛欲绝的眼神，倏而是萧衍复杂难言的神情，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定格到了一双浓黑的眼睛里，这双眼睛的主人对她伸出手，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阿蘅，到我这里来，不要怕，我会护着你。”
像是溺水的人被猛然间拽上岸，阿蘅一时间没有分清门外那个声音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过了几秒，段铭渊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阿蘅？你在不在？”
阿蘅这才反应过来，从床架上拿过外袍胡乱披好，光着脚走过去开了门：“怎么了？”
段铭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怔了怔，随即迅速回过神：“有消息了。”
阿蘅眼神一紧，往旁边让开：“进来说。”
此刻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启明星遥遥挂在天际，四下里一片寂静，窗外院子里偶尔传来柴门开合的声音，那是客栈的伙计在准备一天的忙碌。
“是天策的消息吗？”阿蘅压低了声音问。
段铭渊点头：“昨晚半夜鹰哨送来的消息，天策府兵力有限，重兵都放到了洛阳正面战场，而且考虑到大泉河谷的地势，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只调了三万人过来。”
“三万？”阿蘅毫不掩饰眼底的失望。
段铭渊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可是光这大漠里的马贼，数量就将近三万了，再加上狼牙军，我们有胜算吗？”
“现在的关键不在于人数多少，柳眉夕死了，我们在狼牙军内部少了内应，及时天策大军压境，下一步要如何制造冲突、商定行动才是关键。”
阿蘅眉心紧锁：“按照之前和柳姐姐商定好的，下月初三行动，已经不剩几天了。”
段铭渊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面色冷肃，半晌开口道：“阿蘅，柳眉夕之前递出来的消息你还留着吗？”
阿蘅摇头：“为了保险，当场看完就烧了。”
“我记得她提起过一个叫冯丹的人，你还有没有印象？”
阿蘅凝神思索了几秒：“有那么点印象，柳姐姐没有说很详细，只提了一句，说日后如果有可能，冯丹是个可以合作的人。”
“冯丹……冯丹……我倒是对此人的身份有一些推测，不过还要核实。这样，天亮之后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探探这个冯丹的底细，你去大泉河谷，李子佑是昨天随最后一批调军一起来的，你把这里的变动告诉他，看看他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阿蘅点头：“你一定小心。”
段铭渊凝神注视了她半晌，在她开始脸红之前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的阿蘅长大了。”
阿蘅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他的目光，别扭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
段铭渊摸了摸她的头，唇边的笑意放大了一些：“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只不过现在你可以让我放一点心了。”
阿蘅不满：“什么叫可以让你放一点心了。”
段铭渊看了她几秒，伸手虚虚揽住她。
阿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开。
“阿蘅，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段铭渊却是收紧了手臂，几乎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阿蘅颈侧。
说话间，他呼出的热气轻轻扫过耳畔，阿蘅只觉得心底像是有一只小爪子轻轻挠了挠，有些痒痒的，有些柔软，便也没再挣动。
“阿蘅，之前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一天天看着你，我总告诉我自己，再等等，等你再长大一些，等你能够真正懂得一些事情。可是现在我突然不想再等了，我怕我再等下去，有一天你突然就不见了。阿蘅，我……”
仿佛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阿蘅有些慌乱的打断他：“不见了？我怎么会不见了。”
段铭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阿蘅？你真的不知道从萧衍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有多害怕？”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变得僵硬，段铭渊放软了口气：“我不是逼你做什么选择，阿蘅，在我看来，他萧衍早在三年前就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不过幸好他做了那个决定，不然我怎么还有机会再遇到你？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什么，你只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只要活着，什么都还有希望。昨天看到快刀鞑子，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我处在他那样的情境下会怎么办，如果你……如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话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所以阿蘅，答应我，一定要平安。逢此乱世，有时候我都怕我自己不能护得你周全。”
阿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满是酸胀，想起白天里快刀鞑子的情状，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放到了段铭渊背上，轻轻回抱住他：“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我也不要别人来保护。你也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以身犯险。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乱，待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
段铭渊没有再说话，只是叹息一般在她耳边呼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大泉河谷。
随着东方天际的那一抹黛青渐渐扩大，营地里渐渐响起了一阵压低的喧哗声。
李子佑此刻正坐在一顶简陋的帐篷里。帐篷狭小，只容得下两个人，他身边地上躺着一个面目清俊的藏剑弟子，重剑被卸下放在一旁，虽然是在睡梦中，那人脸上仍难掩疲色——正是叶舒。
李子佑和最后一批人是夜里子时到的，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扮作了江湖人打扮，而事实上，这三万精兵里也确实有一多半都是江湖人。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叶舒也在此列，到达营地清点人数的时候，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侧影时，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随便看到一个面目轮廓相似的人都禁不住心神动摇。待手下兵士送上花名册，他看到那宛如刀削斧刻一般的“叶舒”二字时，才惊觉真的是那个人，他没有认错。
几乎是一刻也等不及，他大步走出了主帅所在的营帐，一顶一顶帐篷挨个找过去，最终发现了熟睡的叶舒。
真真触摸到他的脸颊的时候，李子佑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已记不清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唯有颈间那枚精铁之英灼灼，仿佛要把他神智都烧穿。
那一瞬，他几乎有种冲动拎起面前这人，问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不随藏剑山庄的其他人一道，偏偏要走上战场？
可是下一秒，他泄力一般颓然坐下。是，叶舒明白他，他又何尝不明白叶舒。
自从山庄被烧毁以来，他偶有听闻，所有藏剑弟子转移到了长安，叶英叶炜几兄弟并未强留门下弟子，参军也好铸剑也罢，甚或有弟子想要回乡保护亲族，也统统不予阻拦。叶舒作为山庄嫡系的弟子，他一直以为他会留在长安，现在想来，却是他看低了叶舒。
半个月前他策马赶回天策府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眉头紧锁、面色阴沉的将军李承恩。
听他说完龙门荒漠的情况之后，李承恩当即遣人去请了录事参军朱剑秋，三人在李将军的书房商议此事。
朱剑秋听李子佑分析了龙门荒漠变换诡谲的局势之后，并没有着急发表意见，而是转向李承恩：“敢问统领，我天策府现在还剩多少精兵将士留守？”
李承恩略一思索，道：“自月前洛阳失守以来，雪阳将军带领八万将士驰援洛阳，颐岩兄挑选府上剩余的五万精兵护驾长安，目前还留在府内的，只怕不过两万，其中一半是负伤将士。”
李子佑心下一沉：他在天策府的角色更像是行走江湖的斥候，事实上他手下确实统领了一批精英暗卫，他也明白府内这是要借助他在江湖上的人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他们这一批人送上前线战场，然而听得战事这样吃紧，他仍不免血热。
李承恩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抬手止住他，转向朱剑秋：“子佑此次深入大漠，原本只是想接应杨宁将军，顺便探清大漠局势，不想背后还有这诸多势力牵涉其中，我倒是认为此番如果能借马帮之手除去大漠里的狼牙军，对我们正面战场的局势应该大有助益。只不过现在府上兵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朱剑秋微笑捋了捋胡须，悠悠开口：“统领所言甚是，只不过朱某窃以为，此事未必只有一种解法。”
李承恩眼神一亮：“先生可有什么妙计？”
朱剑秋唇角笑容加深：“统领可是忘了让子佑统率斥候军的初衷？既为江湖人，当有江湖人的做事方法，值此危急时刻，借用一下江湖人的势力，或许比我们一力苦撑要好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