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卿》濯世

4、漠城（三）

　　苏如是睡多醒少，平日连起个身都非要靠着苏如卿，离了她更是能坐的时候绝不会站，能躺的时候绝不会坐，给他一个地儿，除了吃喝拉撒，他能一动不动的躺上月余来。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躺着也能生出万般风华来，人前人后都直叫人听他说的算。

　　苏如是天生少长了骨头，苏如卿天生少长了心肺，苏如悦天生少长了根筋，唯有自己样样齐全，苏如笙这样想着，深觉自己对着这样几人，真是花样的身子劳碌的命。

　　本是白日里走最好，可苏如是半夜里醒了过来便要走，几人只得出了客栈，驾着车马直直往城外驶去。

　　半夜里马车外面很静，片刻就有些极细微的声音响了起来，除了还睡着的苏如悦，三人都听见了。

　　来漠城上七坊的买卖人，个个都是大肥羊，引得漠城内外，守着许多的狼。更有些人，本就在漠城边界处劫了货，立马又送回去上七坊。他们自漠城里便跟着出城的人或马车，只等着这些人迈出漠城的界。

　　快出界的时候，苏如卿往前倾了倾身子，似是要起来。苏如是睁开眼，按住了她的手。“我来。”他轻声道，然后起了身往马车外走去。苏如笙见是他站了出来，笑了笑。

　　漠城的道上很黑，仅有月光可供分辨道路，纵是这样，苏如是的眼里也是一片清明，他看得很清楚。

　　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马车刚跃出界，四下里便窜过来十几人。苏如笙腾出一只手来往四周一挥，手边一阵雾飞快散开，靠近的人似有所察觉一般往后退了一些，却仍是立刻觉得四肢僵了僵。苏如笙的毒同苏如笙的药一般，无人可匹敌。

　　苏如是这才漫不经心回过身往马车底摸了摸，然后自马车的夹缝间摸出一把半身高的巨斧来。苏如是撑着斧子站直了身子，月色下巨型斧身上透着惨白的光，映着他清明的一双眼。

　　那些人僵了身体的人看清这般景象，咬着牙往前冲了冲，刚察觉到一阵气流破风而来，便惊恐地看见身体里的血争先恐后地飞溅而出。苏如是方才却只是站在车头处轻轻地抡了下斧子，这样一个巨斧，在他手中竟似纸片一般翻飞了一下，四周便有凌厉的气流破开空气涌了出去，使得十几人被那气流拦腰斩断，横七竖八地倒在了路上。

　　苏如是是众神的宠儿，面冠如玉，长身而立，且天生有着其他人练也练不得的力量，但却因这般力量过于耗神而总是日夜地昏睡。他如同骨节新生般立于车上，清明绝世，巍然不动，月光也爱不释手在他周身缠绕。苏如笙见状笑道：“我原来觉得这斧子与你最不般配，现今看你耍多了，觉得它也跟着美了起来。”说话间四周又飞出来一群人。

　　这般出来几拨人，竟然一拨比一拨要厉害，过后，四周又静了下去。

　　苏如笙皱了眉道：“不对。”苏如是点了点头说：“停下来。”然后回身对着车里的苏如卿道：“小心些。”苏如卿看着他，缓缓抚了抚腰间的弯刀。

　　漠城边界杀人劫财劫货本就寻常，不寻常的是一般的人只为财而来，不能得手就要保得全身而退，便是雇的人，也断不可能为了这区区一辆马车前仆后继的送死。除非，要的不是财。

　　马车停下来以后，四面更是一片寂静。

　　苏如笙掀了斗笠站起身，勾着唇角挑起眉，顿时凤眼里又显出了媚，他调笑着说：“我们生得这般完美，总是要招人惦记的。”

　　几个影子飞快地跃上了马车，听得一声脆响，马儿仰蹄嘶鸣，苏如是二人飞身跃下马车，与此同时，苏如卿也抱着苏如悦自马车后面跃出。这般折腾下，苏如悦终于醒了过来，人还迷糊着就听见簌簌的破空之音，就又被苏如卿往右前方一带，俩人都已经落在了树上。这才看清刚刚马车已然分崩离析，四周散着些箭矢。

　　苏如悦瞪大眼道：“连我们的马车都敢拆？”苏如卿对她说：“乖乖坐这。”然后人影就消失不见。

　　四下里有草被风掠过一般的声音，片刻以后，又归于寂静。

　　苏如卿只在抹人脖子，挑人筋骨，剔人肉剜人骨时才会抽出她腰间里的刀，但也只是一瞬，她的速度胜过任何有形之物，血还未出，她就已经收了鞘。她从来刀不离身，自是没人见过这刀的模样。

　　不过片刻，近百人的围剿，就这般被几人杀得一个不留。

　　苏如笙站在破败的马车前冲苏如悦招招手道：“小悦儿，都怪你太沉。”苏如悦被苏如卿带着落在他跟前，瞪了他一眼后便开始兴致勃勃的在地上那些人身上左翻右找。苏如笙忍不住笑道：“这些人身上你可找不出值钱玩意儿来。”

　　苏如悦闻言偏过头问：“他们不是打劫的么？这般厉害不会只劫过我们吧。”

　　苏如笙抚了抚额，叹了口气说：“是劫色的。”苏如悦立马跳了起来，还不忘往苏如笙身上擦了擦手。苏如笙好笑地看了看她，这丫头怎么总是说啥信啥。

　　没了马车，四人也未觉有何不便，抬脚就要继续走。只有苏如悦问：“不再回漠城买辆马车么？是哥哥怎么睡觉？”苏如笙眯了眯眼道：“我们现下若进去漠城，怕是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漠城，几人怕是再也去不得了。

　　这世间的人，俱逃不过七情六欲的折磨，情仇恩怨，贪嗔痴念。太过膨胀之时便自心底生出修罗，落入癫狂，人间罪恶皆生于此。漠城要容下如此多的罪恶，自是因为它背后之人乃恶中极致，以恶制恶，进了漠城的人都为其所控，他从万般罪恶里生出权欲生出财富，生出他想得的一切。

　　苏如是几人却独独不在其间。

　　他们送到七坊的东西俱是举世难求，这些东西七坊舍不得它们现世，最终，它们都被苏如笙直接卖给了七坊。这几人每次出了漠城以后，都有多人前去劫掠，但都被杀之殆尽。七坊被他们带来的东西引起了贪欲，却又查不着他们，想着这几人便是那会下金蛋的母鸡，总也舍不得赶尽杀绝。

　　苏如笙想着，那今日这般下了杀手，是为何。他觉着苏如是似是早就料到一般，便想问问，转头望向苏如是，几人不过休息了片刻，他已经靠着苏如卿又睡了过去。苏如笙眼角抽了抽，管它的吧，多一个七坊追着，也算不得什么。只可惜了这样一个挖钱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