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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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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立冬那天,秦渺收到了一封寒馨写给自己的信。信上没有过多的话语,只一句,却让秦渺彻底寒了心,断绝了心中最后的那点对寒馨的念想。
我已走,勿寻。
秦渺并没有像寒馨撕碎自己的心那般撕碎她留下的信。秦渺将那封信放进了自己许久没有碰的包裹,出了寒馨的房门径直来到闵文的房中。
闵文正在房中摩挲着手里的羊脂玉,那安逸的神情似是早就料到秦渺会来寻他。
秦渺寻了一处靠在窗边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想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
“恩,知道。”闵文又眯起了那双眼角含媚的桃花眼,狡黠的眼神直直的看向此刻笼了一身疏离与冷漠的秦渺,“但是你又想知道什么呢?”
秦渺听了,慢慢的低下头去,俄而又抬起头来,言语森森然,“我娘当年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娘继续活下去。”闵文忽的收起手里的羊脂玉,正了正有些萎靡的身子,继续道,“在你十岁那年,有一个人去见了你娘亲一面。”
秦渺皱起那双黛眉沉声道:“是谁?”
“奕剑掌门袁祈书你还认识么?燕朝八年春,去见你娘的人就是袁祈书的爹袁放。”闵文呼出一口气,继续道,“当年袁放见了你娘到底说了什么,我是不知晓的。但是自袁放见了你娘后,你娘便在燕朝八年秋自杀身亡。”闵文双手撑上腰间墨色玉带,胸口间沉着的一口郁闷之气依旧横亘,颓然得继续说道,“那时你才十岁。”
秦渺忽的想起了幼时经常在顾钰卧房里看见的那幅画,画里的人影渐渐的在秦渺的脑海里变得清晰,俨然与袁祈书的身影重叠起来。秦渺心下一沉,冷声道:“我娘和袁放是什么关系?”
“或许二十五年前,他们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恋人关系。”闵文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竟染上了一丝悲痛,“他不配。这世上除了你爹,其他人都配不上那样夺目的女人。”
“我爹又是谁?”藏在广袖里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轻颤,秦渺沉吸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只见窗外一片无垠的白,刺眼刺心。
“你爹是燕朝最有名的工匠,争鸣。”
窗外的景寂静的不似凡间,阴沉沉的苍穹又开始下起雪来,洁白晶莹的雪混着呼呼的风声降临人间,染上尘世的烟火气,终有一天融化在污浊的空气里且悄无声息。
秦渺不知道自己看着窗外有多久,直至听到噶的一声乌鸦声才晃过神来,怔愣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闵文。
“争鸣就是你的爹,死于武朝二十年冬。”
秦渺复又低下头去,静默了半晌低声道:“那又是谁杀了我爹?”
闵文走至秦渺的身前,双手禁锢着秦渺的头让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撞击着秦渺的灵魂,“记着,江湖上那些有名望的人都是我们的仇人。如果你真的决心要与我一起报仇。那便抛下你心底里蛰伏的软弱。如果你做不到,就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会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保你无虞。”
雪下得是越来越大,洁白的青石板上铺上了一层又一层洁白的地毯,且越铺越厚。秦渺撑着一柄油纸扇,竹制的扇柄垂着一绺血红的络子,在冬风里吹来荡去。秦渺那迷蒙不清的视野里,盈满了鹅毛大雪的疯狂姿态。秦渺忽的拉下自己戴着的裘帽,扔开手里的伞,在这静默的雪地里,感受着冬风呼啸而过的洗礼,灵魂得到一丝欣慰的解脱。
立冬那天夜里,秦渺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呓语不断的秦渺吓坏了闵文,闵文连忙差人去皇宫里传信,让云在无论如何也得出来一趟,看看秦渺的病。
立冬的那场雪冻坏了许多人,整个南陵城在这严寒的侵略下竟病倒了一大片,京城药房里的大夫整日里背着自己的药箱东街赶来赶西街,忙得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唐梦寒赶到京城的时候,正是风寒肆掠的时候,那咳嗽声似是满街都是。
唐梦寒牵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这贯耳的咳嗽声里一步步走向城中心的流云客栈,却见客栈门前有一个腌臜的彪形大汉,那一头杂乱油腻的头发遮着脸。唐梦寒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大汉的面前,却没料到大汉忽的伸出手来紧紧的抓住唐梦寒的脚踝,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不清不楚的话。
唐梦寒心生怒气,猛地抬起另一只脚狠狠的往大汉的手臂踩去,只听得嘎达一声骨折的声音。那大汉竟不觉得疼痛,嘴里仍旧嘟嘟囔囔的说着话。
唐梦寒收起心中的怒气,敛神细听竟听见那大汉一句又一句的在重复,“我高展鸿对不起你,我高展鸿对不起你,我高展鸿对不起你……”
立冬的那场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及至秦渺醒过来时,大雪已然停歇。阗静的雪夜里昏黄的烛影在迷离的跳动。秦渺转头看向一边,瞧见两个男人坐在桌边抱头而睡。秦渺转而又看向那团忽明忽暗的烛火,看得入了神。
蜡烛那挣扎着燃烧自己的勇气,就这么轻易的让秦渺湿了眼眶。
秦渺翻了个身,闭上那对红彤彤的眼睑,静默的神色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
冗长的黑夜在漫长的煎熬里终于迎来了一丝黎明的晨曦,云在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下意识的往床上瞧去却发现床铺上凌乱的褶痕仍在,但床上空无一人。
云在狠狠的推着伏在自己身边的闵文,急道:“快醒醒!秦渺不见了!”
闵文睁开双眼看着云在那副着急的样子,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那无奈的笑,低声颓然道:“怎样,都是她的选择。”闵文站起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床,心中虽是尊重秦渺的选择却仍旧涌动着一丝不甘的意味,“没成想她会如此懦弱。”
“你是在说我么?”清爽冷冽的声音飘进闵文的耳朵,闵文背着身,终于绽开一抹真心实意的笑,那笑容竟有些颠倒众生般的魅惑。
云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意,高兴道:“你大病初愈,一大早去哪里了!”秦渺低声笑道:“躺了几天,实在是不想再躺了,便出去逛了逛。”
闵文转过身,看着秦渺的平静无澜的神色,半晌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秦渺侧身让闵文走过,抬头看向闵文的瞬间,眼底浮上一丝坚定,秦渺低声笑道:“我信你,你也应该信我。”
闵文一如既往的眯起那双眼里含笑的桃花眼,低声道:“那是自然。”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秦渺转身看着许久没有见面的云在,那眉角眼梢仍旧是往日一般的阳光干净。秦渺心下一暖,低声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只是你怎的突然病的那么重。寒姑娘又去哪里了?这几日都不曾见到。”云在坐下身,极力的舒展着四肢,顿觉四肢百骸无比的清爽,乜着眼继续道,“过几日绯儿和墨潇也要来京城了,到时候也叫上寒姑娘,我们好好叙叙旧”
秦渺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平静的语调满是清冷,“她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云在惊讶的转过身去,只见秦渺阴晴难辨的脸淡然的不再似往日模样,忙道:“你们又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是迟早要分道扬镳的。”
云在敛下眉,沉声道:“可是你们……”
“没有我们。我是我,她是她。”
在流云客栈住下的唐梦寒收到了一封信,信中笔迹草草的写道:“尔所寻之人在南陵城西郊闵府。速去。”唐梦寒往床上的大汉瞧了一眼,唐梦寒从来没有想到过当初在江湖中颇有名声的高神捕竟然会落到如此下场。那腌臜的模样与乞丐又有什么分别。唐梦寒收起信,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
而那张网正越收越紧,自己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