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一心不二

47、四十七

　　第四十七章
　　夜，漫无边际的夜。秦渺轻轻的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空无一人，又闭上了眼。秦渺想起了方才寒馨试探自己睡着没有的小心翼翼，心中泛起了一丝苦。秦渺不喜欢寒馨瞒着自己，即使这样的隐瞒在寒馨的心里是一番好意。
　　秦渺又猛的睁开双眼，气恼的坐起身来，半拥着棉被，静享一室的月光。秦渺侧头靠在床柱上，想起了闵文，想起了云在，想起了唐梦寒，想起了景文冉，想起了寒馨。秦渺忽的觉得自己是一只野鹤，在他人的生活中划出点点波澜后却又消失。内心里的孤寂让秦渺沉溺其中，难以自救。只能不停的走，去寻，去找。
　　去寻什么呢？又去找什么呢？
　　秦渺深知自己爱着寒馨，却也深知寒馨直到最后的最后不会与自己相守。如此令人沮丧的超乎常人的洞悉能力，将秦渺那颗璀璨如星的赤诚之心投进了无边无涯的苦海里，辗转飘荡。
　　秦渺忽的感觉心底有一个洞，流尽了自己倾尽一生的温情。那颗心空空荡荡，即使身边有着寒馨的存在，那颗心也依旧空空荡荡。
　　所以，此刻。秦渺更喜欢做一个无根的浪子。
　　无情无爱，无家无亲。
　　若是得不到最终的完满，秦渺宁愿选择终生孤独，也不要那份半途而废残缺的相守。秦渺忽的又想起寒馨让自己回雪山时的神情。
　　吱呀一声，寒风趁势而入，让秦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秦渺瑟缩起肩，轻轻的睡下去翻了个身。
　　“秦渺？秦渺？”
　　秦渺隐隐的感觉有一个人睡在了自己的身边，熟悉的味道带着一丝清冷的香味撞进秦渺的鼻子里。秦渺轻轻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寒馨，缓缓的睁开了那双清亮的眸子。
　　寒风瑟瑟，在房间外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呼啸。
　　秦渺睁着双眼，听着风声，听了一夜。
　　翌日，闵府便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故人。秦渺放下手中的碗筷，欣喜的迎了上去笑道：“这么早便来了。我还以为我须得等上一些日子才能再见你一面。”
　　云在解开身上的狐裘，对着桌边的闵文寒馨拱泉施礼，随即又转过身笑得腼腆言道：“这还不是怕你又不知要溜到哪里去，昨个儿我下了几个药方子，今早看一时得了空便赶了过来。”
　　秦渺听了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拍着云在的肩嗔道：“你也不怕皇上治你一个渎职的罪名？拆了你的百草林？”
　　云在听了抿着一张薄唇，忽的转身对闵文寒馨说道：“我和秦渺有些时候不见，想与她说些话。劳二位恕我无礼。”
　　闵文笑道：“你去便是了，我还会拦着你不成？”
　　云在侧身往寒馨瞧去，却见寒馨正低着头喝了一口粥。秦渺笑道：“云在，不用那么拘束。馨儿，我跟云在有些话要说，待会儿便来。”秦渺说完，便拉着云在的手臂出了大厅，穿过长廊来到一处空旷的园子里。
　　秦渺这才放下拉着云在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嗤嗤笑道：“快些说罢，有些什么体己话要与我说？”
　　云在见秦渺笑得如此开心，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呵呵的笑出声来，一时放开了许多不再似先前如此拘束。
　　“你和寒馨姑娘怎么样了？”
　　秦渺听了，眼里的笑意霎时不见了踪影，嘴边绽开的爽朗的笑也显得有一丝僵硬。秦渺抬起头看着云在那张白皙泛着红晕的脸庞笑道：“你最近过得还好不？”
　　云在环顾四周，眼见得空旷的院子里瑟瑟的笼罩着一层临冬的冷意，转而看向秦渺，却瞧见秦渺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绸制棉衣长裙，外面披着单薄的一层素白轻纱，不由关切道：“眼看就要临冬了，怎的还穿的这么少？此处又不是南方，更是严寒难御。还不穿个保暖些才好。”
　　秦渺摇头转身寻了一处凉石直接坐下笑道：“生死有命，是半点由不得人的。若是想死，早晚都会死。若是想活，老天也不一定会让自己好过。”秦渺闭上眼忽的想起母亲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载着忧伤，盛满了对死的渴望。秦渺忽的睁开眼勉强笑道：“云在，我真的很感激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我遇见的是你。也幸亏是你。”
　　云在刚想说话，却瞧见秦渺蓦地又闭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红润的薄唇轻轻的一张一合。
　　“云在，若此生我不是秦旻钰。若此生我没有遇见寒馨。”秦渺忽的又张开双眼，绽开那一如既往的温婉的笑，轻声言道：“那该有多好。”
　　云在眼见着眼前的女人被悲伤一寸寸的淹没，自己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因为云在知道自己不是秦渺心底里的那个人。
　　云在很想问秦渺，你到底要什么？云在也终于问出了口。干涩的问题冲破嗓子眼的粘稠，脱口而出。
　　“秦渺，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半晌的寂静伴着寒冷，在空旷的园子里令云在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发慌。云在抬手拭去额际的汗珠，直直的看向眼前夹杂着冷意的女人。
　　“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云在瞧着秦渺脸上浮起的坚毅，心尖儿开始发颤。直到此刻，云在终于死了自己那颗对秦渺的爱慕之心。云在低着头，掩过自己眼里铺天盖地漫来的失望，深吸了一口气，沉吟了半晌走至秦渺的身侧坐下，笑道：“如果你这辈子没有遇见寒馨。会不会选择我？”
　　秦渺侧身看着云在的眼睛，那里清澈的映着自己的身影。良久，秦渺转身轻轻的说：“我记得佛经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心在动。”
　　云在听了却嗤得一声笑了出来，“这就是秦渺。不会给我希望，却心慈的要命。秦渺，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一定要留给我。因为这辈子，我只能做你的哥哥。你欠了我一世的情。”
　　秦渺收拢起袖口轻轻拍了拍云在的手臂，笑道：“如果你下辈子能穿过茫茫人海寻到我。我秦渺二话不说便嫁给你。哪怕你托生成了一只只会吃饭睡觉的猪。”
　　云在听到秦渺的调笑，心中的苦闷逐渐隐匿，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叹道：“这可是你说的，哪怕我下辈子成了一只猪，你也得跟着我过一辈子！”
　　秦渺猛的对着云在的头狠狠的敲了一下，嗔笑道：“好啊你，云在。居然赖上我了！”
　　云在却忽的站起身，猛的将秦渺拥进自己的怀里，低头对着秦渺耳畔说道：“既然我们约定了下辈子。这辈子我只好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我愿你幸福，我的好妹妹。”
　　秦渺抬手拥着云在，埋首在云在的怀里。竟寻到了一丝安全的感觉。
　　“不知道你们两抱够了没有。”
　　秦渺听得是闵文的声音，稍稍的推开云在，转身瞧去，果不其然瞧见闵文正斜靠在一棵枯树边，半眯着那双似乎从来没有完全睁开过的眼睛。
　　闵文见二人看着自己却不说话，接着说道：“秦渺，刚才寒馨跑出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渺听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闵文，抿着一张薄唇轻轻言道：“闵文，你真像一只狐狸。”
　　闵文躬身对着秦渺作了一揖，勾起那张棱阔分明的薄唇轻笑道：“多谢夸奖。你有空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我自是乐意的很。但是可苦了寒馨姑娘，不知她此刻是在哪里哭呢？”
　　秦渺狠狠的瞪了眼闵文，便出了这空旷的园子。
　　云在看着闵文阴晴难辨的模样，低头坐在那块凉石上勉强撑起一丝笑容言道：“看样子，闵公子是有话要与我说。”
　　闵文听了，这才站直身仔仔细细的看着云在，忽的对着云在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抬首时，闵文脸上依旧带着往日里的那丝慵懒的气息，笑道：“谢谢。”
　　闵文说完，便直接转身出了园子。云在瞧着闵文的背影，心中半是惊愕半是诧异。思索良久，却得不到一个结果。
　　秦渺出了那片空旷的园子，寻了大半个闵府最终在大厅后的一个偏厅的石桌前寻到了寒馨。却见寒馨直挺着后背，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凳上。
　　秦渺上前几步坐在寒馨的身边，笑道：“怎的到这边来了。”
　　寒馨侧头睨了眼秦渺，眼角的余光夹杂着森森的寒光，看得秦渺心中五味陈杂。
　　半晌，寒馨冷声道：“昨晚你没有睡着？”
　　“风声太大了。”
　　寒馨敛眉，心中似是堵了一块，沉闷的呼吸不了。俄而寒馨长叹一口气，低声道：“秦渺，你怎么了？”
　　秦渺抬手抚上寒馨微微泛红的脸颊，笑道：“馨儿，你爱我么？”
　　寒馨慌乱的撇过眼，躲过秦渺轻抚自己的手，轻声道：“明日便跟我回雪山。”
　　“你爱我么？寒馨？”秦渺抬手将寒馨的脸扳正，正对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我问你，寒馨，你爱不爱我？”
　　寒馨瞧着秦渺那双盈满柔情的眸子竟然发出琥珀色令人心慌的光泽，寒馨嗓子眼里似是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寒馨抬手将秦渺禁锢自己的双手拿开，急道：“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
　　秦渺蓦地收回自己的双手，心中寸寸变寒，哽咽着嗓子低声喃道：“所以，你并不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是吗，我的好馨儿。”
　　秦渺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脑里的一根弦断了，心里最后的一丝念想被眼前闪闪躲躲的寒馨给浇灭。秦渺修长的手指微微发白，秦渺抑制不住内心的寒冷，打了一个冷颤，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秦渺抬脚想走，却被寒馨拽住了袖口，只听得寒馨在身侧冷声道：“秦渺！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的！你又要食言了么！”
　　秦渺吐出心口闷着的浊气，叹道：“寒馨，如果你不爱我的话，便放我走。”秦渺忽的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寒馨的眼，一字一句道：“你放了我，是对我的仁慈。只有我走，我才能放逐我对你的感情。这样，对你我，都会公平。只有这样，我才不是这感情里的输家。只有这样，我才能忘了你获得属于我的新生。只有这样，你才会有你的幸福，我才会有我的美满。”
　　秦渺挣脱开寒馨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侧身擦过寒馨的肩走出园子，走出偏厅，走出寒馨的视线。
　　秦渺忍着满脸的泪，终究支撑不住从心底里漫出的致死的绝望，摊靠在墙头，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