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一心不二

38、三八

　　第三十八章
　　秦渺坐在唐梦寒的身边，将古琴横置在腿上，听得骏马一声声的打着响鼻闭目养神起来。
　　却听得唐梦寒说道：“秦渺，方才在米铺，你是怎么了？”
　　秦渺睁开眼，摩挲着包着古琴的绒布笑道：“没什么。”
　　唐梦寒见秦渺难辨的神色，叹道：“秦渺，我想看到你无忧无虑开心的样子……而不是现在……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你的喜怒。秦渺，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我说好么？”
　　秦渺笑道：“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也不会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再往前是什么地方？”
　　唐梦寒敛眉道：“不想说便不说罢。我会让你开心起来的。再往前走便是楚州了。楚州再往西行去便到了云山。修云寺就在云山上。”
　　秦渺笑道：“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快意恩仇，敢爱敢恨。”
　　唐梦寒驾的一身挥着马鞭，转头笑道：“羡慕我这个野丫头作甚。在我眼里，倒是羡慕你。无牵无绊，适意恬淡。”
　　秦渺扑哧笑出了声道：“我们都在羡慕旁人的活法。总认为别人会比自己幸福一些。不过都是自己心里生出来的痴妄罢了。”秦渺睨了眼唐梦寒笑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在这世上，你只能是唐梦寒，我只能是秦渺。”
　　唐梦寒敛眉想了一会儿，悠然笑道：“你这番话倒像是佛偈，想这么多干什么。怎么快活怎么活便是！”
　　秦渺听得唐梦寒如是说，顿觉神台清明如有醍醐灌顶的通彻感，笑道：“梦寒！你说得极是！怎么快活怎么活！”秦渺笑看着唐梦寒，忽的又转过头去学者唐梦寒的样子叫道：“驾！驾！”叫完，便觉得心中忧愤一扫而空，爽朗的笑出声来。
　　唐梦寒仔细瞧着秦渺的神色，见秦渺分明与方才判若两人。心中一甜，对着这黑黢黢的郊外野林大声叫道：“修云寺！我们来啦！”
　　银铃般的笑声越传越远，偶尔还远远闻得几声马啸长嘶。
　　京城南陵的东街上又多出了一具尸体。
　　尸体孤零零的睡在京城南陵的东街上，五官留着暗黑色的血渍。
　　一大早，东街上无一人行走，直至晌午时分，才从京城的城门口来了一批兵。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冷眼瞧着尸体半晌才道：“这人竟是江湖中的奔雷手林昊……”
　　忽的又来了一顶八抬大轿，俄而从轿中走出一个身穿宝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直奔尸体，直至走得近了，似又觉尸体可怖忙得瞥开眼去，对着将军做了一揖道：“南陵太守罗凌见过孔将军。”
　　孔将军指着马鞭对着罗凌吼道：“我知这几日杀人的贼厮是混江湖的，可你这京城太守是如何当的！竟再三的死人！如此下去！国如何能安！”
　　罗凌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道：“将军明察，这……这该如何查下去。杀人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杀人恐怕也只是抬手的事！这……卑职惶恐……”
　　孔将军冷哼一声道：“还不快随本将进宫面圣！”孔将军说完，驾的一声便挥着马鞭往皇宫赶去。
　　罗凌拍着胸口，又往尸体瞥去，却似是看见那尸体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连忙转头对着身边的衙役说道：“还不快走！去皇宫！去皇宫！”
　　唐梦寒连夜往西赶去，及至进得楚州城的城门，却发现秦渺已经靠在马车车厢上睡着了。
　　唐梦寒勒紧缰绳，在这楚州城缓慢驾着马，竟看见沿途有些衣衫褴褛的饥民在楚州城的大街上乞讨。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想必是灵州城的饥民逃到了这楚州。”
　　唐梦寒连忙往秦渺瞧去，却看见秦渺早已醒了，睁着一双迷蒙的眼说道。
　　唐梦寒笑道：“怎的这就醒了，本想着去找家客栈再叫醒你。”
　　秦渺揉了揉眼，绽开嘴边的笑意道：“方才只是一时困顿了。”
　　唐梦寒道：“这几日连夜赶路，的确是累坏了你。”
　　说话间，唐梦寒驾着车来到一家客栈前，客栈里急忙忙的迎来一位小厮笑着问道：“两位姑娘可是要住店？”
　　唐梦寒点头道：“恩，两间上房。”
　　秦渺收拾起车厢里的包裹，对着小厮笑道：“烧些热水。”
　　小厮忙点头称是，牵着马车对着唐梦寒笑道：“我把马牵到后院去，好生喂饱它。让二位姑娘也好赶路。”
　　唐梦寒点点头，便跟在秦渺的身后跨进了客栈。
　　客栈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及至唐梦寒付了房钱，又有一位小厮迎了上来，满脸赔笑道：“两位姑娘这边请。”
　　那小厮带着秦渺二人上了客栈的二楼，在走廊处拐了一个弯，笑道：“两位姑娘就住这两间房罢。我们客栈的房间虽比不得那些大客栈，却倒也干净。”说完，小厮便推开一间房门，赔笑道：“两位姑娘请。”
　　秦渺环顾着房间一周，只见整个房间只摆放着几张椅子，一方桌子以及一张床。连屏风都没有，笑道：“确实简陋了些，不过倒也素净。”
　　唐梦寒笑道：“秦渺，你就住这间吧，我住旁边那一间。”
　　秦渺点点头，便放下背着的古琴，坐在桌边。
　　及至唐梦寒随着小厮走出了房门，秦渺方才收回嘴角的笑，趴在桌上小憩。
　　少顷，却有人敲着房门，秦渺抬起头，却听得房外人说道：“姑娘，热水烧好了，我给你送上来。”
　　秦渺打开房门，却见门外四个小厮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水面上还撒着粉色不知名的花瓣。四个小厮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抬的却是一扇屏风。
　　秦渺笑道：“你们手脚倒是利索。”
　　四个小厮放下木桶，其中一个小厮笑道：“小的们告退。”
　　秦渺关上房门，插上门闩，脱去一身的束缚滑进木桶里，秦渺的后背竟赫然绽放着一朵血红色的蔷薇，鲜艳夺目。
　　那多雪薇沾了水，更显娇气，花朵看着竟似比原先更大了些。
　　秦渺双手捧起水，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蓦地又想起了雪山上已许久不见的寒馨。
　　秦渺下意识的拨开水中的花瓣，只见粼粼水纹一波又一波的荡了开来。秦渺忽的又想起了那米铺中男子的话。
　　“护教使自小便于教主是亲生姐妹一般”
　　“我们护教使又岂会为了你而违背教主？”
　　一声又一声的驳斥在秦渺的脑袋里逐渐泛滥，恍惚间秦渺竟瞧见寒馨冷着脸轻悠悠的在对自己说：“我岂会为了你违背念芷？”
　　秦渺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馨儿，原来竟是我一直自以为是么？”秦渺忽的闭上眼，将头埋在水中。
　　水面上，青丝在花瓣从中铺散开来。
　　及至秦渺在床上悠悠醒转，外面已是天黑。
　　秦渺坐起身来，一头青丝乖巧的伏在肩侧，秦渺揉了揉眼睛，拿了一件披风随手披上，打开窗子，却瞧见黑压压的天空没有半点星光。
　　秦渺就这么斜靠在窗边，忽的想起来在通州城遇见的闵文。
　　怎么会想起他呢。秦渺心道。
　　俄而，竟传来一阵敲门声，却是唐梦寒的声音。
　　“秦渺？起来吃点东西罢！秦渺？秦渺？”
　　秦渺睨了眼房门，却不回答。径自靠着窗，瞧着天空出神。
　　怎么会想起他呢？秦渺又想到。秦渺闭上眼，浮现的却是早已去世的母亲的脸。
　　秦渺叹了口气，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窗外的微风，嘴角竟又浮上一丝笑意。忽的，一滴雨水滴在秦渺的手掌上，秦渺睁开眼往外瞧去，外面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沁凉的雨珠滑在秦渺的手掌心，俄而越聚越多，竟将秦渺的手给淋湿了个透。
　　秦渺忽的很想再看寒馨一眼。
　　就一眼，最后一眼。
　　这一眼看完，便断了自己的念想，绝了此生寻求真爱的念头。
　　然后便孤独一世，终老一生。
　　爱也罢，恨也罢。便这么放下，一人远走他乡，与她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
　　秦渺闭上眼，感受着窗外清风拂面，泪水和着雨水，在这清凉里逐渐风干。
　　一大早，秦渺便穿好衣服，出得房门却看见唐梦寒早已收拾好包裹，站在门边等着自己。
　　秦渺笑道：“我道我已经很早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早。”
　　唐梦寒见秦渺出了房门，喜不自胜道：“昨日本想叫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可你睡得实在是太香了！”
　　秦渺笑道：“这几天陪你赶路可累坏了我，怎么？还看不得我睡得如此香？”
　　唐梦寒见秦渺同自己调笑，不可置信的看向秦渺，却见秦渺正笑得温婉，心中柔软异常，笑道：“秦渺。你终于回来了。”
　　秦渺莫名其妙道：“我一直在这儿，什么终于回来了？”
　　唐梦寒笑道：“我说的是我在通州城瞧见的秦渺，她今天终于回来了。”
　　秦渺不易察觉的一僵，却又笑得如春风拂面，悠悠道：“唐大小姐，我肚子很饿。可否陪我下去吃个早饭？”
　　唐梦寒笑道：“谁让你昨晚不吃晚饭，只顾着睡觉。”唐梦寒话虽如此，却急急忙的拉起秦渺的袖口往客栈的楼下走去。
　　及至二人吃完饭，从客栈后院牵来马车，驾的一声往西驶去。
　　及至半柱香的时辰不到，二人便来到楚州西面的云山。只见此山云雾缭绕，竟有些仙气的模样。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云山？”秦渺笑道。
　　唐梦寒颌首道：“都说江湖上有四大派，东破晓，西修禅，南奕剑，北魔教。这其中的西修禅说的就是这云山上的修云寺。”
　　秦渺负着琴，在山道上走了几步，只觉这云山实在是陡的厉害。秦渺用袖口擦了擦额间生出的细汗，接着道：“那想必这修云寺中定是高手如云了。”
　　唐梦寒笑道：“你说得极是，这修云寺中皆是身怀绝技的光头和尚！”
　　秦渺笑道：“阿弥陀佛，在佛门圣地休得对修佛之人不敬。”
　　唐梦寒呸呸几声，娇笑道：“瞧你，倒像是个修佛的姑子。张口阿弥陀佛，闭口阿弥陀佛。你可也曾想过绞了这三千烦恼丝，去那佛门坐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