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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片段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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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总管让克劳德呆在阿洛伊斯身边是有道理的。当枪炮声响起的时候,那小鬼还好奇地往窗外探头探脑,但一等炮弹落地,炸起劈啪作响的火苗,少年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着火了!克劳德!!”
克劳德弯腰捡起被阿洛伊斯丢下的眼镜。
“你往外看!快看!那些从天而降的火苗!你看见了么?”
克劳德往扫了一眼,看见外面持械的卫兵和绕着房子打转的保镖。
“克劳德!!”
虽然一直有所戒备,但少年猛地扑到身上的感觉还是把克劳德吓了一跳,两条柔弱的胳膊环着他的腰,姿态无比暧昧。克劳德不知道这少年是真的吓坏了,还是故意的。
等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就不再怀疑了。少年的神色惊慌得让人感到诧异,仿佛他的灵魂正在一种极端的恐惧中战栗,痉挛,散发出只有恶魔才嗅得到的病态的诱惑,畸形的美,鲜血淋漓的邪魅。外面的火光沉浮在他漾着泪水的湖蓝色眼睛里,火的倒影在他的眼眸中燃烧着一场不断蔓延的噩梦。
“整个村子都会被烧焦的!我们都会被烧死的,怎么办!”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
“老爷,您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不要!!”少年干脆跪了下来,黏在克劳德大腿上颤抖。“不要出去!你会被烧死的!”
不怕枪炮,却怕火。
克劳德又望了一眼窗外,失望地发现大火还没有烧到房子周围,拿枪的卫兵秩序井然,同时又听见汉娜和三胞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腿边啜泣的小人儿,伸手拨了拨他被泪水黏在脸上的金发。
“你怕火?”
克劳德若有所思地语气像一片羽毛轻轻落进阿洛伊斯的意识,挑逗着他倾诉的欲望。对,非常怕。
在那一瞬间阿洛伊斯突然很想跟克劳德讲他小时候的事,讲他和弟弟怎样在别人的迫害下沦为孤儿,怎样在全村人鄙视的目光中苟且存活,讲他怎样在一场相似的大火里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怎样沦落到“父亲”手中从玩偶变成儿子。克劳德,你就没有意识到,那个人不是我父亲吗?想到这里,阿洛伊斯竟有些轻松了,只要克劳德一句话,他什么都肯告诉。
虽然克劳德一句话都没有说。
“克劳德,”阿洛伊斯仰起脸,沙哑的声音添了一分莫名其妙的安然,仿佛泪水里漂着的几丝微笑。“给我读书吧。”
“老爷,您想听什么。”
那一刻,阿洛伊斯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馨和疲倦,索性闭上眼睛。
所谓的口语课已经开始很久了,但在这以前,克劳德的存在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周一读报纸他纠缠着克劳德给他示范,
周二背课文他故意犯曾经犯过的错误强迫克劳德一次一次给他纠正然后讪笑着问克劳德是否生气,
周三他借着口语对话的机会打探克劳德的身世问一些不太雅观的问题,
周四他故意赖在床上装睡,只等克劳德俯下身去叫他,然后在那一刹那猛然坐起,栽赃克劳德占他便宜,
周五他以不可一世的姿态找茬挑刺,然后对着克劳德毫无表情的脸得意地大笑。
但周六,周六能把关于克劳德的一切稀释成前世的梦境。
周六阿洛伊斯在没课的早晨醒来,迷茫地不知该如何释放心中的烦闷,窗外嘈杂的虫声和棕种人粗鲁的口音总能把关于克劳德的一切消磨成一段亦真亦幻的回忆。
周日,老头子挺着颤悠悠的啤酒肚回来,用习惯溜须拍马的肥嘴唇蹭他的脸,用发了霉的粗哑嗓音叫他的名字,将脸上松弛的肌肉拧成一个最龌龊的笑容,阿洛伊斯总觉得那笑容里能滴出鼻涕虫般黏滑的汁液。一夜行云骤雨之后,仿佛一切重新归零,克劳德被还原成一个飘渺的概念,恍如隔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克劳德就在他身边,从一个随时都会蒸发的臆想慢慢沉淀成一个让人安心的现实。
“克劳德,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老爷,我不会。”
“克劳德,说,Yes Your Highness”
“Yes Your High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