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片段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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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前的荷属东印度仿佛一个巨大的荒原，一个干瘪的种族赤脚站在永不停歇的季风中，睁着砂土般浑浊的双眼，呆滞地瞪着白人拿着鞭子的手，叼着哨子的嘴唇，不知是想服从还是不想服从。
乡村中庸琐封闭的生活像一个乌烟瘴气的仓库，升腾的粉尘和腐物散发的热量在狭小的空间里冲撞，发酵，被压抑，被搅动，被冷却，只等着一颗应运而生的火星，只等着一个抽象的概念安身于星云般模糊的隐喻，随着层叠的乌云逐渐逼近，再逼近，被几根戴着西方首饰的棕色手指攫取，被几张吞吐着白人文明的棕色嘴巴咀嚼，被榨干，又被棕种人的呼吸吹涨，吹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童话。（1）
在这样燥热的下午，克劳德衣冠整齐地坐在学习室的桌边，心不在焉地听隔壁房间里阿洛伊斯向三个仆人大喊大叫地发脾气。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讨厌乡村！尤其讨厌这座蒸笼一样的房子！赶紧让我回到镇子里的宅邸去！”
“对不起，是总管大人让我们带您来的，他在这儿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总管大人希望您能陪同他参加。。。”
“我不去！我不要离开这座房子一步！我讨厌出门！讨厌看到那些愚昧的人，讨厌听见他们嘴碎的谈话！”
“老爷。”门口响起的冷静而沉着的声音，像滑进热水里的一块冰，打断了少年尖锐的抱怨。
“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如果方便的话，请您马上过来。”
三个仆人借此隙暇溜了出去，宽阔的屋子里只剩下家庭教师和余怒未消的小老爷。
“Jun 12th 1925- William DeHart Hubbard of US, sets long jump record at 25' 10 3/4"
Jun 16th 1925- The Young Pioneer camp of the USSR, Artek, is established.
Jun 22nd 1925- Spain & France fight Morocco
Jun 23rd 1925- British warship fires on Hong Kong harbor strikers
Jun 23rd 1925- Landslides create 3-mile long "Slide Lake"(Gros Ventre Wyoming)
Jun 25th 1925- Military putsch under Gen Theodorus Pangulos in Greece
Jun 29th 1925- Canada House opens in London, England
Jul 1st 1925- NY Giant Hack Wilson hits 2 HRs in 3rd inning beating Phillies, 16-7
Jul 1st 1925- SDAP wins 4 chairs in Second-Parliamentary election
Jul 1st 1925- Secretary of State for Dominion Affairs created in UK
Jul 3rd 1925- 38th Wimbledon Womens Tennis: Suzanne Lenglen beats Joan Fry(62 60)
。。。”（2）
阿洛伊斯看着眼前长长的三页清单，刚开朗起来的表情再度陷入阴霾。
“克劳德，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今天的阅读任务。”
“为什么？这是什么？新闻？”
“对，是新闻备忘录，简洁的概括了世界各国近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动向。”
“克劳德！”阿洛伊斯扭曲着嘴角挑起一个邪恶的假笑，表情里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阴森。“这些和我有关系吗？？怎么你也和那些蠢货一样，只给我这些没用的东西？原来你和那些家伙一样没用！你不要让我太失望啊，克劳德！”
男人不动声色地捋了捋头发。
“非常抱歉，但是这些都是令尊指定的学习任务，令尊希望能把您培养成一个突出的政P治O人T物，然后接手他的职位。他认为详细的知道最近的新闻以及能够在国际会议上用英文表达这些事件对您来说非常重要。”
羸弱的少年一拍桌子猛地立起“谁跟你说我将来要当P政O治L家I？那样臭烘烘的职业我才不想干！”
然后便是片刻的平静。一阵凉风从大开的窗子吹进来，带着热带特有的湿潮。重重乌云将这片坑洼不平的土地压抑得很安静。阿洛伊斯转过头看着窗外。
克劳德推了一下眼镜。
“老爷，您如果实在不想读这些，我可以和令尊商量一下。只是，您刚刚说您讨厌乡村，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少年猛地回过头来，张狂的眼神中徘徊着些许仓惶，动了动嘴唇，仿佛想用咄咄逼人的蛮横麻醉心头蔓延的阴冷。
乡村。。。这个词语在阿洛伊斯的身上窸窣地爬走，在他的血管里蠕动，带来全身的不适。
“我就是不喜欢。。。”
——那些令人作呕的眼神。。。
“村里的人又迷信又无知。。。”
——那些细碎游走的流言。。。
“他们下贱的血统，肮脏的皮肤。。。”
——枯萎的风铃草。。。
“他们挤眉弄眼的表情。。。”
——仰倒在血泊中的亲人。。。
阿洛伊斯猛地闭上嘴。
他在做什么？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刚刚那四句话他究竟是怎样说的？用的是血统高贵的贵族口音，还是村子里低贱蛮咵的方言？
阿洛伊斯失态地笑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啊，最终还是露馅了，毕竟不是真正的贵族，看来卑贱已成为习惯，深入骨髓。但有那么一刻，在被人看穿的窘迫中他仿佛感受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和从容，他甚至在想，如果克劳德追问的话，他就说吧。
但克劳德没有问。克劳德扶了一下眼镜。
“老爷，考虑到您的情绪，今天我们改读莎士比亚的诗歌。”
这是漫长的一天。阿洛伊斯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肯放过克劳德，一定要克劳德在床边替他读诗，听克劳德用舌头和牙床雕琢那些微妙的辅音，听他平缓的发音把那些纤柔的从句染上夕阳般渐变的色彩，听那些回环的复句在他的唇齿间勾连成精致的蕾丝花边。
直到阿洛伊斯睡了。克劳德才走到打开窗边。
这里是乡村。拥挤着整个国家的无知和轻信。
不满和愤怒煨炖着村里人平庸得让人憋躁的日常生活。
而从这样的窒息中激起的兴奋和愤怒，往往是最致命的，致命到能够点燃这片无边无际的贫瘠。
克劳德靠着窗框，俯视一段即将淤滞的历史。
所以。
把压迫搅成激愤。
用愚昧煽动盲目。
把迷信误导成信仰。
克劳德摘下了眼镜，等待那场声势浩大XX。（3)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片段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