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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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不二还是在葬礼上找到了那个不该出现的身影——观月初，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小小的欣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站在角落里原本就清瘦的青年因为被黑色西装外套的衬托看起来更加单薄。观月苍白的脸上是漠然的神情，只有那对黝黑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的哀伤神色——却也只是些许，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更多别的情绪了。不二裕太走到他的身边，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让他到前面说几句什么但是被他摇头拒绝了。当然不可能说的，不二想，这可是不二家的葬礼，自己明白的说过不要跟他有任何交集了，他怎么还会去讲话呢。不二裕太果然是被观月“管教”的相当听话，对方只拒绝了一次便没有再纠缠，而是退回到门口的位置，留观月一个人在角落站着。看着那样孤单的身影不二觉得此时若是能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哪怕在耳边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也是好的，却在犹豫间被别人抢了先。他看见迹部景吾拍了拍观月的肩膀，说了句什么，对方抬起头回应了一下便任由着他牵了手往外面走去。他们本来就是在角落的位置，因此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只是在门口遇见了裕太，寒暄了几句行了礼便离开了。
不二懊恼的看着走出去的两个人的背影，却不能直接追过去，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对观月说再也不想见到他时对方哀伤的神情。他慢慢的穿过大厅走到灵堂的最前面，看着供桌上那张笑容爽朗的黑白照片叹了口气，在自己哭的伤心的母亲的身边跪坐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参加葬礼的宾客的致辞。现在正在讲话的是中学以来一直跟他念同一所学校的手冢国光，不二没有什么兴趣听他到底说了什么，毕竟手冢国光是一个无论怎样愉悦的气氛也能迅速冷冻的被称为冰山的男人，更何况是葬礼。果然会场的气温瞬间降了下来，之前几位年轻的宾客费力营造的“逝者永远与我们同在”轻松气氛一下子被驱散的无影无踪。手冢用平板的语气说了些什么，不二完全没有听进去，说到底，在人家葬礼上能说的也就是称赞死者或者回忆往事。他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一个又一个人或隐忍或故作轻松或痛哭流涕的说着他自己知道的或不知道的事情，直到大家带着哀伤默默的离去。不二扒在棺材透明的水晶棺盖上面向下看，虽然因为死亡而有些僵硬，但是那是他自己每天都能见到的再熟悉不过的脸——他自己的脸。
现在的不二忽然想再看看观月，哪怕就一眼。他现在说不清自己到底想看到怎样的观月，他当然不想看到自己的死亡对观月没有任何影响，即使是他自己曾经用恶毒的语言叫观月“离他远点”；当然他更不希望观月为他伤心欲绝——不想让他伤心的心情也是他最近才体会到的。
明明说了再也不想见到观月的话，却无时无刻的不在后悔。我才没有那么伟大呢，不二想。虽然理智上明白让观月早点离开自己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但是每次发脾气以后再第二天还能看到观月带着热汤从那扇白森森的门外走进来的身影还是说不出的高兴。明明是可以得到快乐的，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刚刚度过了作为新人的阶段，正是在工作最最得心应手的时候，也稍微学会了怎么偷懒。每天每天背着自己心爱的相机到处拍照，有名的杂志社的约稿越来越多，正是人生中春风得意的时候。然而在某一次拍照的时候，不知怎么快门没有按下去，有些费力的按下第二次，拍出的照片却因为手腕的颤抖而模糊不清，无法控制自己手上动作的感觉让不二感到奇怪。咨询了做医生的手冢后，被硬拉着去了神经内科。那个冰山一样的家伙居然罕见的絮絮叨叨的跟自己讲，只是做个检查，没事的。与其说是要安慰自己，不如说是自我安慰。
手部肌电图的结果出来以后，最最吃惊的也是手冢，那是个从来也没见过的波形——当然，那是手冢说的，自己是任何肌肉的波形也没有见过的。ALS——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被手冢称为老师的医生说出的是不二听都没听过的疾病，医生说了好多好多专业的话，不二听不懂，但是从手冢的脸上不二很清楚的知道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有一句话即使是外行人的自己也能清楚的理解——那是没办法医治的疾病，发病以后如果进展的快的话，一年就会卧床不起，然后渐渐的连呼吸也要靠机器，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慢慢的“冻结”而死去。年迈的医生说，这么年轻就发病的例子连他都是初次见到，作为当事人的不二却觉得有些可笑。
为什么偏偏是我！第一个想到要告诉这个消息的人就是观月，在观月的公寓里面讲完了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遭遇以后便一直除服这那句话。观月一边拍着自己的背一边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还可以再去别家医院看看。事实上不二自己清楚的知道“哪里搞错了”这种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不二自己也不信。接下来便是如教科书一般规范的进展，没有三年就已经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了。
不二苦恼的坐在台阶上，从死亡到现在已经3天，他早已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没办法离开。是的，没有办法到所谓的另一个世界。“难道还要让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炉火里化为灰烬吗，”不二小声嘀咕着，“那也请至少不要让我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跟别的男人一起幸福快乐的走到人生终点的过程。”坐到后半夜不二终于下定决心去看看观月，他想也许完成了这个心愿就可以真正的离开了。于是他趁着最后的夜色跑到了观月在东京的公寓。
观月的公寓在繁华的街区，那一带的公寓虽然不大而且吵闹但是总算交通方便，不二看见临街的窗帘没有关起来，霓虹灯变化多端的光线可以投射进去，他就是从那扇窗子进去的——他知道那是观月的卧室。不二进去的时候有些惊讶，观月的被褥还整齐的铺在床上，而他本人却不在那上面。不二环视了一周才转身面对自己进来的窗子，观月正靠坐在那扇窗子的下面，张开双腿，让手中香烟的烟灰可以正好落在地上的烟灰缸里。不二知道观月会吸烟，可是他并不常吸，不二只见到过一次，他自己在病床上冲着观月发脾气将他赶走后的2个小时后，观月又回来了，身上带着香烟的味道。后来不二听由美子姐姐说，观月那段时间观月的工作也很不顺利，每天还要过来陪他，几乎没时间休息。
正在吸烟的观月表情显得很疲惫，眼睛还隐隐的泛着红。不二第一次看这样的观月，这让不二看得出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观月无论开心也好气愤也好总是一脸生动的表情。像现在这样的印象他几乎没有过。
不二靠着墙在观月身边坐下，看着他指尖的香烟的火光渐渐的被越积越长的烟灰掩盖住，再随着烟灰的掉落重新明亮起来。
不二等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虽然他并不能真的感觉到这一点——观月忽然下了决心似的熄灭了从不二进来起点燃的第17根香烟，从地上站起来往卧室外面走去。不二这时才发现窗外已经有了晨光，同时他也惊讶自己居然不像书里面讲的那样应该害怕日光。不二也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这是他生前的习惯）跟着观月走出去。
因为刚才的犹豫，不二失去了观月的行迹，等他将半个身子穿过浴室门板的时候，浴室里面已经被蒸汽氤氲的看不清东西了。不二红着脸将头拔出来，靠在门板上等待观月出来。刚才的一瞥让他注意到，观月的身体相当的纤细。虽然昨天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不是瘦了，但是脱了衣服时候那种纤细让他觉得观月最近是不是瘦得有些过头了，想说再一次确认一下的不二一边默念我没什么想法一边整个人都挤进门去了。这次他注意到观月正对着镜子上被擦去雾气的一小块在动作娴熟的刮胡子。不二从没有见过观月刮胡子的样子，也从来没有注意到他会有这种需求。虽然理智上知道观月当然需要刮胡子，但是真正见到还是有一些违和。不二此时第一个想感叹的就是，原来不知不觉彼此都已经成长到了可以称之为男人的年纪了。
等到不二回过神来的时候，观月已经离开浴室了，他回到卧室，看到观月已经钻进被子了，床边的椅背上搭着一会儿要穿的搭配好的衣服。
无论怎样的昼夜颠倒观月睡觉之前都要洗个热水澡好放松一下自己，他并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很不规律，也很忙碌，不二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不二自己卧病在床的时候他却总能找到大量的时间来看望不二。不二趴在床边，看着已经入睡的观月微微有些凹陷的脸颊，想，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个时候无理取闹的自己的呢。这样想着的不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睡着了，梦里都是他和观月相处的点滴，他再一次的觉得要是早点发觉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