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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城 ...

  •   望金客栈,位于永定府府衙后一条街。
      自从三年前有了这家客栈之后,江南人就有一个说法:“未住过望金客栈的人不算真富贵人”。

      只因望金客栈本身不比普通客栈,它前身为一位王爷府邸,几经变迁败落,现改为客栈,可大多奇丽园景还保留了下来。

      而这家客栈老板奇思妙想,将原来已成颓垣残壁的院落全部推倒重建,四角花苑,居中为客居,四幢美仑美奂的朱红小楼,带独立小院,每座院子当中挖出一座青石砌成的露天水池,然后分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

      在这里,客人可以选择住一个房,也可以选择包一个院。
      “那这一个院子,可以住下多少客人呢?”赵铭铭在听袭烟与苏柳闲话永定府的异事,忍不住插话。

      这时赵铭铭已搬进了离赵妙儿不远的德馨院里,祖母给她配了一个针线师傅,一个教养嬷嬷,屋里多了两个大丫头,叫一锦、袭烟,和苏柳一样领一等丫环的月银。
      袭烟有两个哥哥都在外院当差,每日随着爷们跑东跑西,见过的世面也多,袭烟常拿来炫耀。
      此时听得新主子感兴趣,更是咽了口水,把那有关望金客栈的传说与哥哥的话结合起来,侃侃道来:

      “那儿一个院落十间客房,上为天字房,下为地字房,听着名字不稀奇,可每间房的摆设可不得了,桌椅或为黄杨木或为紫檀木,地上砌青花或白玉石,冬日里还铺上层厚厚软软的那什么地毡,寝卧用具那是每日一换,苏南锦,江南绣,要绮丽要清雅,客人说了算。
      另外每间客房有专门侍侯的少年,听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视客人为再生父母,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在这里你要宴客,望金客栈西角有美食园,一刻钟可以准备一桌美食,江南江北特色任你挑;
      你要嫌寂寞,望金客栈东角有点将台,百花坊一等的歌妓随叫随到,歌舞翩跹,曲灡馆的清伶随点随唱,贵妃醉酒,书生跳墙。
      你喜欢高山流水,琴棋书画,南角有君子苑,也许还可在这旅途之中觅得知音。
      饶是自都城来的贵人,到了此地也不禁有乡下人进城之感,直说大开眼界。

      “先是那望江楼,现在是这望金客栈,奢华得匪夷所思。长期居住如此安逸的地方只能令后代子孙玩物丧志,哪里还有雄心壮志去图谋回复山河的大事?可见老祖宗决定迁都是多么有远见的了!”
      水雾缭绕的汤池之中泡着两个少年,均赤着上身。说话之人深目钩鼻,轮廊刚硬,脸上满是感叹之色。

      这里是望金客栈的首楼春院。
      此时暮色四合,院门已关上了,原在院里侍侯的十名少年也被谴了出去,这汤池被紫檀屏风团团遮掩起来,外边还围着一圈,却是人头桩子,隔着屏风十步距离,个个背对屏风,耳听八方,手握腰间鼓起的刀鞘,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相较之下,里边汤池之中的另一名少年,则显得太过漫不经心。

      他双臂轻舒,往后微仰,头枕在池沿上,“殿下,别又绷着脸,这样很容易未老先衰的。”
      风华正茂的年轻太子果然就换了表情,笑骂着踹了他一脚,却被他一个翻身,轻易躲开。

      “对了,李清钰,你说你是赶到江南来保护我的,居然把我扔在那赵府之中自己溜了,快说,你究竟去干什么了?”太子决定不能轻饶了他。

      “什么溜了?我是识趣,难得殿下有美人自动投怀,我还不避让?”他笑,“万一美人移情别恋,看上了我,那我是忠君好呢还是忠于男人本色?这么难选择,当然走为上策。”
      太子哭笑不得,指着他骂:“你小子,别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就得瑟!你也就哄哄叶慧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江南这种小白脸多了去了,象我这样的就以稀为贵了,懂不懂!”
      “以稀为贵?”李清钰眨掉睫毛上蒸腾的水珠,“看来太子爷已经跟这位女子心心相印了。不知是哪家小姐,芳龄几何,闺名可曾告知?”

      太子爷结巴几下,老实承认并带着几分懊恼:“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跑了。”
      “江南不比都城,大家闺秀最是死板,想一亲芳泽怕是不容易,除非太子您想再纳位良娣——”

      太子就笑了,扬扬眉,“娶进门就免了。美人之趣,在于偷香,越偷不着越香。”
      李清钰难得正色:“那可是赵家,太子可别忘了您费尽心机与这些江南官员的子孙结识,是为了什么来着。”
      太子摸摸下巴,给自己找托辞,“要找赵志升的错,从内宅女眷身上下手岂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

      “殿下这么快就给赵家定论了?”李清钰虽笑,眼中有些暗沉。
      “李家现下败了,我予恩泽,如雪中送炭必然肝脑涂地欲报;可这赵家不同,赵志升与王尚书联姻,就是决定选边站了,不给予颜色,江南出来的这批官员只怕大半都会被拢过去,毕竟他弟弟赵子安当年可是清流之首——”

      “殿下既然知道这赵子安,应该知道这次江北大乱,他却能独力平定江中粮价,还把自己的宅子卖了,把南长县的官仓开了,钱与粮都赈济给了江北。”
      “皇上接到举报他私开官仓的事情,听说不仅没下罪,还在御书房大大赞了他,说他这样的才叫父母官,只怕这次不论赵子安是否坚辞,皇上也要擢升他了。”

      李清钰轻描淡写说来,太子有些不耐,“正是如此,所以趁圣意未定,找个错,连根拔起正是时机。”
      李清钰还记得当年,正是太子的激进,逼得赵家投向了三王。

      “不过是联姻而已。如果是太子身边的人与赵子安成了亲家呢?听说赵子安有个女儿,才名在外,过了这个年刚好十五及笄。”

      太子突然笑了,有些狡黠地,“李清钰,你好象很关注赵子安的事啊,难道是对人家的千金——”
      “我可不喜欢比我大的女人。”李清钰一本正经。
      太子嗤笑,“比你小的女人,那能称为女人吗?你这小子少年老成,总让我忘了你也不过十三,现在可露馅了!喂,说实话,是没开过荤吧?”
      李清钰泼了他一脸水。
      太子险些被呛,抹把脸,边咳边笑:“比你小的,那可都没发育全,你要能感兴趣那就奇了怪了!”

      李清钰懒得理睬,倒是因这句话想起了她,那日洞中吃阿塔一吓,不仅掉了行凶的簪子,一个收势不住,与正站起身的他撞了个满怀!那时他的手下意识就环住了她,小小软软的,她白腻的耳垂,就在他指尖滑过,当时他居然很想——

      “李清钰,你脸红了?”太子惊讶的指着他。
      “你不觉得这水温越来越热了?”李清钰一个轧猛子钻入水中。
      热你还往下钻?
      “喂,那你说说,到底叫谁去跟赵家联姻才好?”

      李清钰出来时,人已潜到了对面。
      “太子舍得美人么?”
      “什么意思?”
      “我是怕万一,若是今儿太子遇上的美人就是赵子安的女儿——看年纪,好象差不多。”
      “不会这么巧吧?”
      “无巧不成书。”

      太子回想一下,还记得那双勾人的凤目,毫不躲闪盯着他看的样子,确实让他有新奇之感。
      “可看上去,她好象没这么小。”
      不过,也不说准。只有想法见一面,一则解我相思,二则再见面也许不过如此,再让人与她结亲也不迟。
      “李清钰,你不是自小被称为神童吗?应该能想出法子让我再会佳人的,是吧?”太子踩水过去,讨好地与他勾肩搭背。

      “太子今天是借了李家世交的名头,结识了几位去吊唁的赵家公子,本来是打算——”
      太子老实道:“装茶商,从他们的茶庄入手,先查课税,占地。可现在即使借着商谈生意的事,再去他们赵府,人家也不可能邀你进入内院或者把赵家小姐叫出来见客。”

      “如果太子心怡之人真是那赵子安的女儿,您倒不必担心这点。”
      李清钰眼皮低垂,平淡述来:“这位赵家五小姐不只诗词不错,算术比经科的状元可能也不差。据说她十岁管家,算帐从不用算盘,还是经商的能手。赵家的钱庄现在不仅是可以存银,还可以借贷买房买铺子,就是听了她的主张。”
      “象今日赵家宴请您的那望江楼,咱们是从二楼专道上去的,您只道那里装饰富侈菜式新颖,不知道底下一楼还有自助厅,客人自己打饭择菜,即到即食,还配餐外送,主菜每日一换,七日一轮,那些商铺小贩可以守着摊位就有饭食送上门。这望江楼,也是这位五小姐在背后操谋所成。”

      太子有些瞠目,“你是说,这都是这位赵家小姐脑子里想出来的?”
      又摇头,“那赵家三公子明明说主家姓金,是一位都城富商,他又不知我身份,何必故意欺瞒?”

      “这就不知道了。我只打听到这位赵五小姐每月出外巡查一次,都穿的是男装,自称金城,下边的伙计都称她金大官人。”

      怔了半响,太子环目四顾,“莫非这家客栈,也是金氏名下?”
      李清钰笑笑,“永定府,现在恐怕只有那青楼烟花巷的生意与这位金大官人无关吧。”
      “李清钰,你有问题啊!”太子直直地盯着他,神色莫测。

      “我在赶来江南的途中曾经遇到赵子安的小女儿,她被绑架,我出手救了她,所以——”李清钰知道太子的多疑性子,坦然以对。
      太子果然释然,“这么说,这都是真的了!这位赵五小姐,倒是经商的奇才。”

      “这样的女子,即使去领军打战恐怕也有奇兵致胜。”
      李清钰这一说,引得太子一阵深思。
      蓦的一掌拍在水中,泼了自己一脸,却毫不在意:“如此女子,不论她是否那美人,我慕之,何如?”
      “已近月终,莫如守株待兔。”李清钰淡淡答道。

      “你是说她会来此地巡查?若是不来呢?”很是担心,“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制造骚乱,或烧之,或食客中毒,主家必来。”
      抚掌大笑:“阴损小人,甚得我心!”

      李清钰笑着矮身,将自己沉入水中。阴损?不,只是效仿而已。当年的她就是用这招,假装与自己的第二次邂逅。

      快到月终,赵妙儿变得很忙,整日在前边跨院的花厅里接见管事娘子和庄家。
      赵铭铭才知原来姐姐一直管着曾祖母院里的帐务,还有曾祖母手里几家农庄店铺也由她负责坐镇管理,只是需要出面的事情都由外院的婆子管家去做。

      每次见赵妙儿院里都有人,赵铭铭也自觉,改到书阁里找书看,自己练字,到园子里画画。
      这日去向祖母请安,得知父亲来信,可能不日回京述职,会顺路回家一趟,雀跃不已,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告知姐姐。

      才进院子里,就见大房的两个侄子赵博赵经匆匆而来。
      虽是辈份比他们大,但论年纪连最小的赵经都比赵铭铭大四岁,初见面时喊她七姑姑,俩兄弟都显得有些尴尬。
      象现在这样没有外人在场时,赵博赵经都没作揖,只喊了声小姑姑。

      赵妙儿在屋里听见,出来就笑:“今儿我这院里倒来稀客了,不过先说好,要是有事相求,得有厚礼上门才行。”
      赵博是长年在钱庄坐柜的,油滑得很,马上接道:“五姑姑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是!”但目光频闪,隐有焦急之色。
      赵妙儿心中一动,就让二人到后院书房里说话。
      赵铭铭跟在后边,叫了声姐姐,正待开口,却被赵妙儿打发一脉陪她去玩秋千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赵铭铭坐在秋千上,嘟着嘴。
      不时催着一脉去瞧瞧姐姐他们说完话了没。
      眼看着天色渐晚,等得着急,就想:只说一句话就出来,应该耽误不了什么事。

      也不等一脉,自己抄近路溜到了书房外,正待掀帘子,突听里边道:
      “当日假托金大官人之名经营客栈酒楼,就是怕被父亲伯父他们知道,现在明知来者不善,还让姑姑出面,有个万一,咱们被责罚事小,若坏了姑姑名节又待如何?”
      气急败坏的声音,却是那个看着总笑嘻嘻的郑经的。

      “可是李家对此人十分恭敬,虽然那日来府里拜访时我未曾得见,但他敢扬言让知府查封咱们客栈,只怕非寻常客商。董二说他带的手下一看就是硬点子,真动起手来就怕咱们客栈损失惨重。现下对方就一个要求,见一见金大官人。姑姑不露面,客栈现在没法子开门做生意,你说怎么办?”
      赵博的声音低沉,带着训斥的味道。

      “大不了我出面,我去跟那姓马的说,就说这金大官人我是好友,现在到外地去了——”
      “三天期限,这是最后一天,你既知人家是来找茬的,你觉得人家会卖你面子?”
      两人开始争吵起来。

      “好了!”
      女声沉稳有力,明快地决断:“叫外院备车,我依旧做采办的车子出府,到那边换衣服。”
      “姑姑!”郑经叫了一句,有些着急。

      “当初是我出主意让你们挣私房银,现在你们一出面人家就会疑心这客栈与咱们赵家的关系,万一事败,这三年来的辛苦全都白费,我不甘心!我们说好了明年还要在江南十三府开我们的第二家第三家望江楼、望金客栈,计划岂能半途而废?我去,总归是生面孔。在自家家栈,在我们自己的地盘,我倒不信他一个外乡人能把我怎么样!”
      而后声音低了些,“巡府衙门司那边可是每年都收金大官人的孝顺银的,郑经,你让客栈的董二去,就说客栈来了批泼皮,请衙门捕役们来压压场。”

      明知这书房里应该只有姐姐一个女子,但听着这些话,感觉好陌生。

      郑经二话没说应了,揭帘子出来,与外边站着的赵铭铭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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