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一叶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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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一叶江湖
沈红叶没想到，自己这一等，竟是已等到立春。
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外出的道路被封锁。自从那晚之后，叶开倒像是恢复了常态，眼中的阴霾尽数散去，沈红叶看着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三十岁的人，再一次地感到了头痛。
不能外出让叶开很是郁闷，只能窝在家中和沈红叶插科打诨，有时沈红叶累了懒得理他，他便趴到窗台上拉开窗子看着外面雪后放晴的天空，和结在光秃枝桠上的冰凌，目光肃穆而又忧伤。
沈红叶心里有点着急，虽然叶开的状态让他心下稍安，但不能即刻去找齐一心还是让他有点浮躁。更重要的是，因为雪天外出不便，叶开的包子铺已经停业了很久，家里已经好多天没有收入。
终于在某个明媚的清晨，窗外阳光盛大，叶开伸着懒腰走出房间，就发现沈红叶坐在桌边喜气洋洋地看着他，面前放着几屉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叶开看着他那笑吟吟的模样也懒得纠结原因，拿了个看起来馅最大的便晃晃悠悠地提着包子们出了门。沈红叶抱臂目送叶开的身影远去，风一般的跑回屋子胡乱拿了几本医书便抄小路向村东头跑去。
叶开咬了几口才发现不对，睁开朦胧的睡眼定睛一看，手中赫然是一个被捏成包子形状的馒头，心下无奈，不禁暗自怨恨自己教子无方。
齐一心狠狠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医书上一丝不苟的标注，又凝神看了看端正坐在他对边的沈红叶，终于不再怀疑，遂正襟危坐了，将医书退还给沈红叶，咳嗽了两声。
“几天不见，进步倒是不小。这几本你也研究的差不多了，就放回去再挑几本回去研读吧。”
说罢装作为人师表的样子严肃地指了指书架。
然而沈红叶却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任凭齐一心狠狠地瞪了他好长时间，遂慢慢开口道。
“那天我路过雪叶楼时，恰好看到有个人牵了齐晓婷的手……”
齐一心一口口水没喷出来，立刻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谁家孩子这么大胆，我们家晓婷的手竟也敢碰。你告诉我，我一定……”然而当他看到沈红叶虽一脸淡漠，眼神中却有一闪而过的笑意时才恍然大悟般地眯起眼，随即坐下翘起二郎腿傲慢地瞅着沈红叶。
“哦，我懂了。说罢，你这小崽子又要问我什么事？”
沈红叶见他开口，也不再扭捏，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动，便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十年之前，关于叶开的所有事情。”
齐一心正端起被子喝水，闻言不禁顿住，脸上装出来的傲慢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认真。他仔细地审视着沈红叶，却只看见这年龄不过十三的孩子也是同样认真的注视着自己，那样的神情让他无法再敷衍。他手握拳堵在嘴边，似乎不知如何作答。过了半晌才放下拳头，重新看向沈红叶。
“你可知，叶开甘愿留在这雪叶村，是为了等一个人？”
沈红叶未答，只是默默点点头。齐一心见他眼中闪烁的坚定，终决定不再隐瞒。他悠悠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虚空，思绪似是又飘忽回了十年前的岁月。
“那本该是一片漂泊在江湖中的叶子，如今却为一个人，甘愿落根于此。”
沈红叶虽然心智成熟的早，却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且从小在这世外桃源般的雪叶村长大，未曾接触过江湖的血雨腥风。所以齐一心口中的那个世界，究竟还是离他太远，所以没过一会儿，就有点被这故事庞大的框架弄晕，等到齐一心完全讲完，他的心思还在那最后的云天之巅战役中打转。
齐一心见他那迷迷瞪瞪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叶开的那点情事吓到，心下不禁冷笑，想起了当年自己和周婷夹在那两人之间看他们磨磨唧唧才真叫尴尬，但看着沈红叶那满眼迷茫的样子，心中的慈爱不禁又占了上风，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沈红叶的头，蹲下来问他。
“你可知，叶开等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沈红叶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只是在心绪混乱中胡乱摇了摇头。
齐一心微微一笑，但扬起的嘴角终究沾了些苦涩。
“那你可要记好，那人叫傅红雪。”
“红雪的红，白雪的雪。”
沈红叶猛地一个激灵，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十年之前叶开决定退隐江湖，留在这雪叶村，着实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有特意来问他告别的，却有更多人，是闻讯前来复仇的。
那时沈红叶还小，在叶开迎战时只能远远躲在竹林深处遥望着战局，然而兵器碰撞的声音仍然能在他耳边炸响，夹杂着复仇者洪亮的叫嚣。
于是沈红叶知道了，其实那些前来复仇的人，意图本并不是叶开。而那本该承担寻仇者口中的罪名的人，他的名字经过竹叶传声的放大，和风声一同在林子深处缭绕不散，是即便沈红叶捂上耳朵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傅红雪。
但当时的沈红叶年龄实在幼小，这个名字很快便与那些缭乱的招式一样被遗忘在了记忆深层，唯独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叶开在决斗之后将他背在身后，而他将头轻轻靠在叶开肩上，用力嗅着叶开发间如草木散发出来的清香。
“吓到你了么？”察觉到他的动作，叶开微微偏头，脚步却依旧平稳。
沈红叶轻轻摇头，收了收手臂把头在叶开发间埋得更深。他只是不懂，既然涉入江湖便会有厮杀有纷争，会给自己找来麻烦，那又何必踏入江湖之中去呢。他趴在叶开身上，想不懂也想不透，只好看着夕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叠合在一起，拉的很长很长。
后来沈红叶问起叶开这个问题时叶开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了阳光般温暖的笑。从未进入江湖的人，不会懂得江湖的险恶，也更不可能了解江湖对人的诱惑。对于叶开来说，踏入江湖，他从未后悔，因为若没有江湖，他便不可能遇到那人，而他的掌纹线，又注定只能与那人纠葛牵绊一生。
但他只是伸出手怜爱地刮了刮沈红叶的鼻尖。
“江湖是一个局，一旦踏入，便无法抽身。”
“但倘若你从未踏入，便等于从未开启一段人生。”
多年之后的今天沈红叶再次琢磨这句话，心念不禁百转了千回。事到如今，他也终于能够读懂叶开眼中偶尔现出的淡淡忧伤，以及藏在这句话之后的，那更深又更让人唏嘘的一层含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一叶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