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颜》风铃雨

5、第一卷：后世 梦里不知身是客3

　　他眉心打了个死结，显然很不满意它成了这个样子。极不情愿道【葱花。】
　　我不语，低头吃面。不理会他几次的欲言又止，直至吞完最后一口面。我说【宝宝还想吃。】
　　他先是一愣，后又笑了，像小孩子的到夸奖后的得意和开心。
　　再出来时，他皱着眉，手中却没有我要的面。我询问地望向他。他略显不安地回避过我的眼神，道【难吃。】
　　我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我知道他定是看我吃的香，忍不住偷尝了一口。其实，真的很难吃。忘记了放盐，调味料的比例不对，味道很怪。面只有七分熟，吃在嘴里像一团面糊。可是，我真的喜欢吃。
　　我拉他坐下，让他的头枕在我的膝上，一遍又一遍抚着他打着结的眉心。【老是皱眉就老了，不漂亮了。】
　　【老了，不漂亮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他问。
　　【不喜欢了。】我答。
　　【你真是个色女。】他有些气恼。
　　过了半晌，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似赌气般道【我不会老，会一直漂亮下去。】
　　之后的五天，我们一直这样相守着。没有天与地，只有我们。忘了他的女人们，忘了花蕊夫人，忘了那个孩子。可是真的能忘吗？我从不知道他竟不信我至此。
　　他说【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汐儿，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
　　我看着萧先生端的那碗药如洪水猛兽，一步步往后退。我说【我并没有害她，她的孩子丢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辩白，只是一脸痛哭的说道【这个孩子不能要，真的不能要。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
　　【为什么不能要？就因为她的孩子没了就要我的孩子死？谁都不可以夺走我的孩子！谁都不可以！你走！你走！】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外推他，可他像长在了地上般，怎么推也推不动。掐、咬、踢、踹所有能用的都用了，绝望渐渐涌来。他痛苦，却不动分毫。
　　突然，我望向那碗药，在萧先生手中紧紧端着的药。我猛地冲向它，连它带我一起摔倒在地。听了碗摔碎的声响，我笑了，死里逃生般。我说【你的药没了，你害不了我的孩子的。】
　　【药，太医院很多。】
　　六个字，撕碎了我刚刚升起的梦。
　　我偎着墙角，看着他渐渐逼近。我哭着求他【你不喜欢他，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也不行吗？】
　　他紧珉着唇，双手发抖，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碗却还是一点点的逼近。
　　我绝望地哀求。这一刻我真的死心了。他不要他。他不要他。
　　宝宝，你只有娘亲了。
　　我咬紧牙齿，渐渐咬出血来。我只有我的牙齿可以保护我的孩子了。
　　他不再耐烦，一手提着我的双颊，硬逼出一条缝来。一手执药，他先喝一口，然后俯身以唇相对，把药渡入我的口中，直至我吞下。
　　药，喝完了。
　　我依在他怀中，轻声唤道【逸之。】他灰暗的双眸因这一声唤，闪出亮光。逸之是他的字。
　　【有七十三天没有这样唤你了。多想就这样唤着你，唤着唤着就唤出一辈子。】
　　【逸之，你的胃不好，要记得按时吃饭。】
　　【逸之，不要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逸之，天凉了要加衣服，不要老逞强。】
　　【逸之，逸之，逸之，逸之……】
　　【逸之，我们黄花黄泉永不相见。】
　　我没说一句，他的眼神就暗淡一分，直至最后的绝望。他只是一句一句的念叨【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念给我听，念给他自己听。
　　我想我大抵会死的，剧痛一点点侵蚀着我。漫天的血红，像盛开着的木棉花。我想，我们终究遇错了时间。木棉，花开叶落，叶落花开，花叶永不相见。像极了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多好，风逸轩，我终不再爱你了。
　　傍晚的阳光变得很柔和，萧先生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恍惚中他也变得柔和了几分。刚毅的线条有了可商量的成分。
　　我说【告诉我吧，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我的手指轻抚从窗棂中漏出来的光束，【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有些害怕。暗地里祈祷，如果可以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吧！脑子里空荡荡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别人是谁，很难受。】
　　【你从没有说过，我以为你是快乐的。】萧先生说的有些艰难，似乎很难接受这样多愁善感的我。
　　是，我总是笑，总喜欢不停地和他们说话，我是快乐的。一张白纸，涂上几抹色彩便是我快乐的所有，没有多余的染料供我伤感。可如今我的色彩丢了，只剩下空空的底板。我没有了不快乐也没有了快乐。
　　萧先生还是没有告诉我，我的病成了我的迷。
　　【都是有原因的。你、逸之、孩子、你的病，给些时间，上天不会那么残忍。】萧先生这样说。
　　【药，还是喝了吧！不要浪费逸之的心意。
　　我苦笑，他的心意几何？分成万万份，这一份的分量实在太少太少，少得连这腥气都不足以饰盖。
　　月色低沉，我在朦胧睡梦中感觉屋内有人，我先是以为是青姨，却又总觉哪里不对。
　　【啊——】她哪里是青姨，分明是花蕊夫人。
　　头发蓬松，其状若疯。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像一朵美丽的食人花，而我仿佛就是她的猎物。笑容伴着跳动的烛火显得诡异而可怖。
　　【你睡的倒很香，本宫可是想你想的日夜都睡不着呢！我的好妹妹。】花蕊夫人移步到我的桌案，端起那碗已经冷透了的药，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关系，她的眼角似噙着晶莹。【可是好东西呢！】
　　我压着不安，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是不恨她，只是我很累了。更何况我的孩子没了可以恨风逸轩恨她，可是她的孩子没了要去恨谁呢？
　　【哈哈……】她突然仰天长笑，可她的笑里一点笑也没有，反而凄厉的让人想哭。她很痛，我知道。
　　我说【你可以哭的，哭多久都没有关系。】失去孩子，我没有哭。心里难受的很，却不知道我的眼泪跑去了哪里。能哭当然还是哭出来的好，这种痛，我知道。这一刻我只当她是母亲，别的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