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别离灯

4、第 4 章

　　日子还是得照常运行。
　　这天院里来了位东家，说是受张公公委托，来点角儿的，叫的，是霸王别姬。
　　这霸王别姬，要的是一武一旦。管家的领着东家走了一遭“东家啊，孩子们的新衣裳，就权靠您了！”
　　“这新衣裳，倒不成问题。可委托的，是清朝的张公公呐。这张公公是何许人？那可是当年陪慈禧娘娘看过戏的角儿呀。马虎不得。”东家意味深长地看了管家的一眼，管家的忙忙点头。
　　这一拐弯，小豆子正站在垛上练仪态，长长的水袖揽在胸前，伶仃娉婷，婀娜多姿。东家的眼看直了，道：这孩子有点意思。
　　管家的看有门，便把小豆子唤来。一步一步，三分似柳、七分妩媚，若不是那青头，真叫人怀疑他是男是女。小豆子在恰当的距离停了下来，朝东家的微微蹲下身子，行了个万福。
　　东家点点头“这仪态还可以，会昆曲麽？”
　　“这段时间练过两段。”管家的哈着腰应诺着。
　　东家又点点头“这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你就来两段思凡吧。”
　　小豆子应允着，抖抖水袖，吊了吊嗓子，周遭练着夜奔的青头呢，全停下动作，只围了在一旁看。
　　“小尼姑年方二八、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
　　登地止住，东家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抬袖欲走“关爷家的戏，怕在下是请不起，就此告别，他日再来访。”
　　管家的急了。
　　边上的小石头更急，一把揪过小豆子，随手操起搁在一边的烟斗，摁住小豆子便往他嘴里捅“我叫你背错！我叫你背错！”
　　泪水在眼眶里打个圈儿，划花了脸上的妆滴落在揪着小豆子衣襟的手上。背不出，他比小豆子还难过、还绝望。他只盼着自己这么做能够解救小豆子，能够让关爷软下心肠。
　　一下两下，小石头终于把烟斗从小豆子嘴里扯了出来，金色的烟嘴上沾满血迹。
　　小石头扔开烟斗，一抹脸准备离开。
　　“小尼姑年方二八……”
　　小豆子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所有人都安静了，带着恳求的期望看着他。
　　“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一时间掌声四起。
　　张公公寿辰当日，关爷戏班到台上为张公公庆寿。
　　台上小豆子穿着虞姬的行头，略施粉黛，这让原本就清秀如女子的脸壳更加清丽过人。台下没落朝代的张公公带着毛毡帽，左右坐着宫女打扮的女子。张公公看着小豆子，魂儿都让勾了。
　　东家见此，朝着管家的努努嘴。
　　关爷上前拜寿，无用，不予理睬。关师傅自个心里明白，这张公公是看上小豆子了。张公公权势之大，又怎能逆他意？
　　一曲唱毕，便传了霸王虞姬往堂前待见。
　　“怎么了？”小豆子看着师哥，关心道。
　　“没，眉毛蛰到了。吊着状真难受。”石头仍旧顶着个霸王妆，嘿嘿地朝师弟笑着。
　　“慢着别动。”小豆子按住师哥，踮起脚尖伸出舌头就往石头眉上舔。这一幕让东家的看个正着，心下已有了两三分。这末朝公公，好的是少年娈童。倘若将小豆子献上，不说新衣裳，就是关家戏班子在京城的地位，也要提上两三分。
　　于是命人把小豆子驼走。
　　这虞姬，不管怎么演，他都横竖是一个死呐。
　　东家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关爷和楚霸王。

　　张公公卧室。
　　纸醉金迷，淫靡奢侈。
　　小豆子被推进来的时候，张公公正趴在一个妓女身上，苍白的唇上是那妓女的口红，不堪入目。
　　张公公站了起来，命妓女退下。炽热的目光钉在小豆子身上无法转移。
　　“我要找师兄，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撒尿……”小豆子的手抓紧了衣襟下摆，虞姬的行头被他揪皱。
　　张公公裂开只剩几颗牙的干瘪老嘴，笑了，转身捧来琉璃盏“往这里尿，你尿的，不糟蹋东西。嘿嘿。”
　　小豆子勉为其难地解开裤子，开始往金贵的琉璃盏上尿。
　　刚拉上裤子，便被张公公摁到在床上，强行欺了上去。

　　仿佛全世界都破碎了一般。
　　小豆子走出张公公府宅的时候，步调踉跄着。
　　石头已经候在门外许久了，还有管家的。门一打开，小石头便迎了上去，扶住差点跌倒的豆子“师弟，你怎么了？”
　　“啪！”
　　一个扬手，石头被推开。
　　豆子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没有太多的话，似乎身后焦急的二人都是空气、都不存在那般。
　　一声啼哭打在豆子心上，那么疼。
　　他侧过脸，朝声源望去。
　　那是个小娃娃。那么小，被丢弃在雪地里。
　　豆子急忙跑过去，抱起宝宝用自己的脸贴在他额上。
　　“豆子啊，人各有人的命，把他放回去把。”管家的叹了口气。

　　还是把孩子给抱走了。
　　他就好像自己一样，一遍遍地被抛弃……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