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草》明微

3、童年往事之清水巷

　　清晨，有雾，长长曲折的小巷，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在足下叩出阵阵清音，在寂无一人的空间里传得很远很远，空灵，悠远，总叫人想起什么又叫人忘记一切再也想不起什么。

　　一天之中，明微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刻了。

　　独自一人走在还未苏醒的秀水城南的清水巷里，足底清音冉冉，该像吴娃馆里的笈廊一样好听吧，尤其是有雾的早晨，一切隐隐绰绰，更是美妙，只觉得心里很欢喜，像飞到了云霄之上。

　　如果一个人的心是一处场景那么我的心应该就是这清晨的清水巷了，世上人心最难测，人能走进自己的心吗？我就可以，因为呀，我的心呀就是秀水城早春清晨还未苏醒的小巷子呀，寂寂的悄无人声，只有自己的足迹一声声地在延伸。

　　转过一个弯，场景又变，一角飞檐斜斜从一边高大的院墙里伸出，檐角一生满青绿铜锈的铁马在早春的朝阳里随着微风晃荡发出好听的“叮当、叮当”的声音，那早已颓败不堪的墙沿上裂了好大一道口子，而一捧雪白的蔷薇似银河倒挂地淌成了一道花的瀑布，那素净至极而又妩媚之至的娇艳的雪白的花瓣上几颗圆圆的露珠像美人垂泪一般流进明微小小的掌心。

　　修长、纤细，这双手还保留着婴孩时期那种可爱的梅花漩，在春天的某个日子里，母亲的病好了，心情也好的时候总爱拉着明微的手，反反复复地抚弄着，口中喃喃地说道：“小微，你知道你的手像谁吗？这么修长、纤细而又有力，真的跟他的手一模一样，”翻过来，白白胖胖的小手上，五个小小的梅花漩赫然入目，母亲嘴角上扬，明微知道那是高兴的表示“只有这梅花漩，倒是随了我，你看——”

　　抬起的手突然像折翼的鸟儿一下坠了下去，久病的母亲，已经不再拥有那可爱的仿若婴孩一般天真无邪的梅花漩，有的倒是那一双青白的、瘦骨支离的手。

　　那嘎然而止的话语中，母亲突然远离恍忽起来的眼神里，明微尤自不知地愣愣地注视着自己柔软地不经一点世故，没有一丝沧桑的小手。

　　“小微啊，自己到外面玩去吧。妈妈有点累了。”那匆匆的回首倒像要掩饰些什么，迈出院子，满院的喧哗声中偏偏听得那一声叹息，于极喧闹中清晰入耳。

　　转过一道弯，再转过一道弯，如是再三，沿着长着青苔的砖墙一步步行来，前面早市的喧嚣扑面而来，由极寂中一下转入人声呕呕之处那种感觉就像是误入桃花源的渔夫终于又重返了尘世间。

　　软红十丈，紫陌红尘，不管愿与不愿，一世人总得在此讨生活，于是便有了哭笑怒骂、百象杂陈的幕幕活剧，演出的人不得已也不自知，一日一日地陷于困于自己精心编造的剧本中，倾情投入，不能自已。只不知他日我书写的人生剧本又该如何精彩亦或无聊至极呢？明微笑。

　　都是闲书惹的祸，楼上阁楼里不知是谁的书，一大箱一大箱地占了大半空间，那泛黄的纸页、被虫子蛀出的弯弯曲曲的孔洞显示着这些书天长日久没有被人看了，刚好那些时日语文老师是刚下来实习的师范生，一个劲地强调课外阅读的重要性，这会儿刚好顺手牵羊顺两本下去，明微一向是好学生嘛。

　　开始还遮遮掩掩，后来被姥姥撞见一次居然若无其事，明微便胆子越来越大，干脆一堆一堆地往下搬。

　　如此这般，日子有功便满脑子贮满了稀奇古怪的念头。一路行来一路想，满世界神游，身体还自动配合，装了导航系统似地避开从西摆渡口刚挑过来的还缀着清亮露珠的水灵灵的瓜果菜蔬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