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草》明微

2、如烟往事

　　小小四合院是一个四方的口字，人在其中就成了“囚”。

　　东家长西家短，柴米油盐的日子过得多了再抬起头来也觉得头顶上那方天空失了色。

　　明叶做梦也没有想到还会回到这个所在，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变成公主，以为从此就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谁知十二点一过，魔法消失又打回原形。

　　一切从起点出发运行一圈后又回到了起点，是谁说过的生活是一只圆舞曲，不停地转动，一个又一个飞快的旋转，一声又一声欢快的笑语，曲终人散才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出发的原点。

　　人生也莫不如此，每一个人从虚无之中来，最终也终须回归虚无之中去。佛问行者：子何所来？何所往？答曰：从来处来，向去处去。这真是生命过程的写真，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世上一切不外乎如光如电如泡如雾如影亦如幻，竟如是，贫民百姓与王孙公子又有何区别，山渚渔樵也自有其逍遥处。

　　明白了这一点，仿佛揭开了眼前的迷雾，即使那场变故再如何突如其来得让人出乎意料措手不及，明微也终于平心静气地以平常心待之。

　　“小微，把东西收好了，该出门了！”佛龛前长年烟雾燎绕，帘幕低垂之中姥姥那庄严肃穆的脸隐隐地带了一点什么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平常所不曾有过的。

　　明微有点畏她，即使是自己的姥姥，自己妈妈的母亲，还是觉得隔了些什么，从小到大，也没有谁告诉过她，反正明微就是知道，姥姥不喜欢自己，这种不喜欢简直是趋于憎恨的。

　　有时候，夜深了，人寂了，明月满床，窗外枝影横斜，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窥视着她，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五脏六腑都是透明的了，像不着衣裳行在人前，冷眼旁观言语诽诽不只是难堪。

　　每到这个时候明微就会惊醒，只见月儿正明，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花好月圆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每天在东厢房根下的天井里，一个穿着绫缎的缀万字纹夹袄的老太太照例在早晨三柱清香的围绕中习早课。

　　“姥姥，我上学去了！”明微怯怯的叫着时那抬起的一双眼里，冷得像冰，冻得人心里一股凉气，明微就莫明其妙地醒觉了如果有人曾经那样窥视过她那这就是那眼睛的主人。

　　不知什么原因，原本应该是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骨肉至亲竟冷漠如斯。

　　走出清晨仍寂静无人的四合院，那沉甸甸的院门在身后合扰，明微心里竟长长出了一口气，这非一般的家庭也养出了非一般的孩子，小小的孩童已经知晓了自己不受欢迎的身份，尤其是这个春天以来，母亲的病一直不见好，城西的胡大夫来了几回了，每来一次，家里阁楼上那一只只紧锁的樟木箱子又要空了好多吧，难怪姥姥心中烦恼。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已驾轻就熟地走向了学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