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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落雪小盆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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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霁月眼睁睁地看着秦落雪把那根油腻腻的肘子塞到怀里去,然后抬眼给自己挤了挤眼睛:“肉肉藏起来。”段霁月顿时黑线。
大街上,秦落雪是那样癫狂无形,此刻,却像一个稚童,心智简单,带着浅浅的狡黠。
段霁月落座,拿起筷子,拣了几样自己素日喜欢的菜肴夹到秦落雪面前的碟子里。秦落雪看了看碟子,又抬眼看了看段霁月,然后用筷子把那些菜胡乱扒拉到桌子上。
“主子,你给他夹一个酱猪脚试试。”伺候在一旁的簟秋提醒道。
段霁月依言,果然,秦落雪看到酱猪脚便双眼亮亮的像星星,心情大好地赏了段霁月一个媚眼,然后两手抓起猪脚,卖力地啃开了。
烧鸡、肘子、酱猪脚,原来,这位谪仙一样的人物,竟是喜欢浓油酱赤的食物。怪不得夹给他的木耳黄花面筋什么的被嫌弃了,段霁月默默地想。
吃完饭,藏春端来洗脚水,冲段霁月道:“主子,你旅途必定劳累,不如用热水泡一泡脚,早点歇息。”
段霁月点点头。待他刚脱了白布袜将双脚放到热水里,托着腮守着灯檠一瞬不瞬看飞蛾扑火的秦落雪便凑了过来,自己搬了个杌子,脱靴褪袜,然后,把白皙漂亮的双脚也塞到了木盆里。
段霁月投奔荀夫子门下,专攻的是农学,因此,经常要顶着日头下地实践,所以,晒就了一身蜜色的肌肤。此刻,他的双脚和段霁月的脚搁在一处,颜色对比很是鲜明。
段霁月还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脚,秦落雪又发现好玩的节目,两只脚竟上下轮番起落踩起水来,洗脚水四溅,有几滴都招呼到了段霁月的脸颊上。
两人的衣摆都被打湿了,段霁月默默地把脚拿出来,藏春蹲下身子,用干布替他擦干。秦落雪见了也不踩水了,也把脚扬的高高的,因为他坐的是一个小杌子,这个姿势出来,平衡一下被打破,便叉着双腿仰跌了下去。
“哇呜哇呜哇呜……”秦落雪小盆友哭声嘹亮,段霁月哭笑不得。
“簟秋,你哄哄他,带他去厢房睡觉去。”段霁月吩咐道。
“不睡!”哭声戛然而止。段霁月同学,你是长途跋涉回来,可秦落雪小盆友不是啊。人家还有夜生活的说,干嘛要睡这么早呢?
“不睡明天不给你肉吃!”段霁月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你是坏人!”秦落雪小朋友嘟起粉红的小嘴,气咻咻地道。
段霁月老好人是做惯了的,陡然被人评价为坏人,心里头颇不宁静。于是,揉了揉瞌睡的眼睛,强打精神道:“好好好,不睡觉就不睡觉,我们出去看星星吧!”
“哼,谁理你,我要睡觉!”秦落雪小盆友宇宙无敌拽。
按理说,人倦极了睡眠会很沉,但段霁月这一夜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从天而降的太子位份是一桩心事,秦落雪是另一桩。于是乎,第二日晨起揽镜自照,便看到了华丽丽两个黑眼圈。
段霁月依旧把繁琐的礼服穿上,今日,他得进宫去拜见阴皇后,还有段流光他们,正欲出门,却被簟秋拦住,于是,很好脾气地道:“秋儿,有何事?”
“奴婢要向主子进言。”说着,簟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段霁月伸手拉起她:“有话好好说,磕坏了膝盖怎么办。”紫瞾的王公贵族,多数骄奢跋扈,视奴仆如牲畜,像段霁月这般怜惜下人的,怕是找不到第二个。
“主子,你把落雪公子带回来是出自一片好心,可若传到宫里,怕是皇上、皇后他们不这样想,落雪公子留不得啊!”簟秋一脸肃然道。
簟秋所担心的,段霁月何尝没有想到,但要让他将秦落雪赶出去,让他再次流落街头,被人取笑捉弄,他是万万做不到的。既然动了慈悲之心,就要救人救到底,给人希望,又生生收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除了宅子里的人,怕是没人知道秦落雪在我这里,你提点其他人莫要漏了口风。”段霁月看了一眼秦落雪住的西厢房道。
“奴婢醒得,主子只管放心。”簟秋应声道。看着自家主子匆匆外出的身影,却不禁狐疑上心头,那落雪公子果然如传言,生得郁秀风流,自家主子,莫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宫里,段霁月在宫婢的引领下,朝紫薇宫行去。紫宸宫是帝宫,紫薇宫是皇后宫。阴皇后对他的态度,同段紫琅一般疏离,所以,他很少来这里。
“儿臣参见母后。祝母后福体安康长乐无极。”因他有三年未见阴皇后,所以,段霁月行的是跪拜的大礼。
“起来吧。”阴皇后放下手中的《金刚经》,淡淡地道。
段霁月慢慢起身。段紫琅和阴皇后俱对他冷落。段紫琅看见他的时候,往往毫不掩饰厌恶的情绪。而阴皇后,连厌恶的表情都没有,他没有在她眼里,更何况心里?
“儿臣从青阗带回了一件银狐裘衣,希望母后喜欢。”段霁月恭恭敬敬地道。
青阗盛产狐裘,此次,他给阴皇后带了件银狐裘衣,给段紫琅带了件紫狐的,徐骊烟是红狐的,其他三位皇子是白狐的。
“皇儿有心了,坐吧!”段霁月离紫瞾皇宫三年,可阴皇后的模样竟一丝变化都没有,阴皇后也是个美人,但她的美带着一丝英气,这和她将军府嫡女的出身恐怕有很大的关系,一张脸不言苟笑,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都会令人莫名心惊。
阴皇后的婢女夏莲奉上香茶给段霁月,他浅浅的啜了一口,才为难地开口:“不知母后可否知道父皇欲立儿臣为太子?”若不是那桩桃色丑闻,阴皇后的亲子怕还是那个皎若明月的流光太子。
“哦。”阴皇后淡淡地应了声,眼底无一丝波澜。那这个“哦”字,到底是何用意呢?反正段霁月是不敢继续追问了。片刻后,起身告辞,出了紫薇宫,心里着实憋闷的紧。
段霁月接下来去了东宫。东宫是太子宫。按说,段流光的太子之位已然被废,早失去了继续住在这东宫的资格。但诡异的是,迁宫的旨意却一直未降下来。
这隐隐给了朝野一个信号:段流光太子之位被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就咸鱼翻身了呢!
昭阳宫的守卫是出奇的严密,段霁月竟恍惚觉得自己不是进了一座华丽的宫殿,而是一座囚笼。
“我们家主子在书房,奴婢带三皇子过去。”穿着翠色宫装的宫婢谦恭地道。
“你叫绿水吧。”段霁月开口道。
宫婢呆了一下:“三皇子竟还记得奴婢的名字!折煞奴婢了。”
“怎么就不记得了!我不过是离开了三年,又不是三十年。”段霁月唇角带笑道。
“三年呵,三年足够这昭阳宫变了一个光景。”绿水近乎喃喃自语地道。
及到书房,段霁月大吃了一惊。地面上,书籍胡乱的丢着,几乎堆起一座小山。而轩窗底下,有人倚墙而坐,身着白色的丝绸袍子,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低着头,膝头上摊开了一本书。
“臣弟参见皇兄。”尽管面前的场景有点出乎意料,但礼还是不能废。
墙角的人闻声抬头,脸色分外苍白消瘦,很快,他的唇便扬了起来:“原来是霁月回来了。”
段流光扔掉书本欲起身,大概坐的时间过久,竟晃了几晃,差点跌倒,幸而是绿水早有防备,一把扶住了他。
“我这里太邋遢了,让霁月你见笑了。”段流光的笑,怎么看怎么惨淡。
“皇兄莫要耽于书籍,伤到了身体。”段霁月担忧的道。
“无妨,只是坐的久了些,腿上血液不畅,霁月你无需担忧。”说着,又转首看向绿水:“绿水,你带三皇子去前厅,我更完衣便过来。”
前厅里,绿水给段霁月奉上茶来,段霁月忍不住问道:“皇兄日日便是这般过来的?”
“皇上禁了主子的足,如今的东宫,便是冷冰冰的囚笼啊。主子无事可干,便疯魔般的看书。书从架子上拿下来,看完一本便随手丢一本,书房便成了那般模样。”段霁月闻之黯然,昔日的段流光如脱鞘的绝世宝剑,光芒四射。如今的他,却孱弱的如同一只病猫。
“三弟在青阗呆了三年,长高了不少,也沉稳了许多。”更完衣的段流光出来,微笑地道。
段霁月傻傻一笑:“霁月在青阗,时常挂牵皇兄呢。”
“虽说皇家无情,但我何尝不挂念你呢?不过能离开紫瞾,去他国长长见识,也是一件好事,不知我此生,会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段流光略有些怅然地道。
“怎么就没有!皇兄莫要说丧气话。”段霁月急忙道。
“呵呵,如今连这东宫我都一步也迈不出去!一步也迈不出去!”段流光笑得分外悲怆。
“皇兄。”段霁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