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雨》柳阑风

8、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下为皇后所家传的一件宝物而来……”苏枕砚欲语还休。
　　果然，孟氏闻言脸色一变，挥手遣退宫婢雨凉：“你且先下去。”
　　忠仆雨凉怎么会放心自家主子同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伙共处一室：“娘娘，奴婢不……”
　　孟氏不耐：“你先下去，这两位乃是修真门下，自不会为难于我。”
　　雨凉姑娘终不敌自家主子坚持，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走去。
　　“在下为取夙祈琴而来，还望皇后行个方便。”苏枕砚单刀直入。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会不会太直白了，惹主人家反感就不好了。
　　我能理解苏枕砚是救人心切，不愿意曲线救国耽误时间，所以才不得不孤注一掷，可孟氏却不见得有知心姐姐一般的心胸和容人之量啊。
　　很显然，我低估了这位孟皇后的胸襟，孟氏闻言并不见怒色，反倒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这夙祈琴本事上古大神之物，我孟家有幸得之藏之，已是天降恩德，我虽足不出户，但也听闻近日魔道蠢蠢欲动，若少侠能借此琴之力弹压魔道，拯救万民于水火，本宫岂有不予之理？”
　　更显然，我还低估了孟氏的文学功底，这宫里的人都是看戏文长大的吧？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文绉绉的大道理……
　　“只是……”孟氏缓缓开口，我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咋着？还有后招？
　　“苏少侠如何证明自己便是正道门下？！”孟氏话音未落，便见一张巨网兜头罩来，我大惊，举剑欲斩，谁知剑气甫一接触到网，便瞬间消散，就连平时锋利的剑锋斩在网丝上也仿佛化为了钝刀，绵软无力。
　　“缚仙网！”我和苏枕砚齐齐惊呼出声。
　　显然，能够守护夙祈琴百年相安无事的孟家，绝非是如世人所想的凡俗，即使不曾修道，他们也绝对着有强大到可以对抗修真之人的自保之法。
　　此网名曰“缚仙”，虽不至于强大到网缚神仙，但是对付未成仙身的修仙之人则是绰绰有余，不仅法器遇之失效，而且网丝一旦触身便是蚀肤灼骨之痛，被缚之人若御气抵抗，则痛感更甚，奇的是饶是遭受如此剧痛，被缚之人却不见伤痕，但是时间一久便会侵蚀灵体，直至灵体消亡，因此，许多修仙门派便将这网当做刑具，折磨违反门规、大逆不道的弟子，后来，因为此法太过残虐，渐渐被废止，缚仙网也由此绝迹江湖，谁知今日竟在这皇宫大内之中幸得一见！
　　苏枕砚见状已是变了颜色，想必之前他也不曾想到孟氏会有这么一招，我想着想着也是冷汗直流，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为了对付修仙之人而专门设计的，孟氏既有此物傍身，那么便无怪乎数百年来这么多打夙祈琴主意的人皆无功而返了，只怕我们此行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缚仙网势如疾风，瞬间将我二人包围，网一触身，我便知传言非虚，果然，一阵阵蚀骨之痛自周身各处传来，我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如置火上，灼痛阵阵，一时间痛得我天昏地暗，我失声大叫，狼狈地在空间狭小的网中做困兽之斗，而剧痛却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阵强过一阵，我一开始还有心力问候一下孟氏一族，眼下却被这劳什子折磨得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片刻，我便感觉到一阵眩晕扑天盖地而来，我晃了两晃，便无力地坐倒在地，这网居然真的会侵蚀人的灵体！
　　绝望之感顷刻将我淹没，灵体一旦被完全侵蚀，便等同于散魂，比之于死，更让人无助绝望，若是死，至少灵体尚存，世间仍有还魂之术，而若是灵体消散，便是灰飞烟灭，从此，世间便再无此人，身前种种不过云烟过眼，转瞬即灭！
　　我不想，不想就此寂灭，救救我……救救我……
　　正当我痛得理智不存之时，一股清凉温和的真气将我缓缓包裹住，我迷茫间抬眼望去，是苏枕砚！
　　真是疯了！在缚仙网中一旦御气抵抗便是痛楚加倍，苏枕砚他明知如此，竟然还……
　　他面色苍白，盘膝而坐，双手捏诀，御气化形，将我完完全全地保护在他用真气所化的结界之中。
　　我瘫倒在他为我所织的结界之中，无力地看着他。看着他捏诀的手微微颤抖，看着他冷汗夹背，看着他的脸色由苍白渐渐透明……
　　我顿时遍体生寒，一口鲜血涌到了喉头，我很是不客气的将血吐了出来，而且极其精准地喷到了孟氏光洁鲜亮的宫装上！
　　我勉力运气，打散了苏枕砚的结界，抬眼，毫无意外地对上了他惊怒的双眸，我痴笑：“幸得苏大侠垂青、以命相护，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同归相慰！”
　　苏枕砚听到“同归”二字，一直波澜不惊的俊颜第一次有了雪融冰消的迹象。
　　我很高兴看到他为我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感，不是为了师命，不是为了“异数”，仅仅是为了我而流露，即使不是我一直奢望着的情感，我也可聊以□□了……
　　孟氏显然被我的话肉麻到了，气哼哼地拂袖离去，我很天真很乐观地想：也好，临了临了还能和苏枕砚共度一下二人世界，夫复无憾了！
　　苏枕砚已经无法御气，我也是真气虚弱，很好，两人都无法再施与对方保护，也不用再为此而折损自身神体了。
　　随着网丝越缚越紧，我们之间也已然是零距离接触了，我大着胆子伸出手环住他，想着反正也出不去了，也不用怕被笑话了。
　　“和我死在一处，你可有不愿？”我忍着痛调戏他。
　　“心甘情愿。”他反手抱住了我。
　　“我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