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hifumi

5、第 5 章

　　“咚咚！”
　　“请进。”听到男人的声音，徐臻才推开半掩的门进了实验室。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徐臻不管进什么地方都养成了先敲门，听到回应后再进入的习惯。
　　化学实验室一如既往的空旷。清冷的空气里若隐若现地混有一丝□□的味道，每吸一口都让人的肺微微抽痛。比起开足暖气和备有电脑的办公室，肖韦驰更偏爱这种偏僻又让人没什么好感的地方。除了上课时间之外，肖韦驰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这里渡过的。第一次听到肖韦驰对自己说“如果有事找我就来实验室”的时候，徐臻还以为他是为了准备几天后的实验课才成天泡在实验室里，可眼见实验课早已结束男人却依旧把时间耗在实验室里，徐臻虽然对此满腹疑问，但终究没敢问出口。前不久好不容易和老师混熟了，偏偏又撞上男人的“情事”，如今的徐臻别说大方地和男人说话，连上课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黑板，生怕冷不丁撞上男人的视线。
　　“我来拿昨天考试的考卷。”
　　“哦，我刚批好。”肖韦驰从桌上堆的一叠考卷里翻出徐臻班的卷子递给他。
　　徐臻接过考卷，第一张就是自己的。鲜红的“136”在雪白的卷子上格外醒目。
　　“以你的水平，这个分数有点低哦。”
　　本想就这么拔脚走人，却被肖韦驰的话给绊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臻只能立在原地等待后文。
　　坐在转椅上的肖韦驰转向踌躇的少年，出口的句子没有波澜，平静的语调似乎是在背诵台词：“怎么搞的？是不是最近搬家太累，所以分心了？”
　　虽然心里清楚肖韦驰早晚都会知道自己和夏意是邻居的事情，但听到男人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不用说，考试分心之类的话只是个幌子，既然牵扯到夏意，那男人必然是要提起前几天那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碰面。
　　“那件事我不会到处说的。”与其被人这样试探，不如直截了当来得干脆。徐臻斩钉截铁地把话抛了出去。当他意外地接收到肖韦驰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异之情，不知为何竟有些得意的感觉。平日对任何事都应付自如、运筹帷幄的男人，在面对意料之外的事物时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然而瞬间的惊异之后，男人突如其来地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让徐臻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似乎注意到学生的不悦，肖韦驰吃力地收敛笑容，恢复了平日里的儒雅，淡淡地笑叹：“原来你还记得那件事。”
　　男人的话让徐臻本能地蹙起了眉。如此说来，难道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对那个不愉快的记忆耿耿于怀而不自知吗？还是说，在所谓成年人的世界里，那种事情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自己这几天耗费其中的精力简直可悲！此时的徐臻，脑子里立刻浮起“幼稚”这个自己一直想摆脱的词。
　　“既然你都挑明了，我也跟你直说好了。”肖韦驰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男人的口吻让徐臻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交易”一词。想了解事情原委的好奇心和害怕承担相应责任的两种心情在徐臻的胸□□织崛起。无法干脆地作出决定而只能任由男人自说自话的处境让徐臻感到难堪。
　　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
　　在徐臻郁闷地想着心事的时候，肖韦驰已经开了口。
　　“我和那个家伙……老实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徐臻歪了歪眉。不管是从道听途说的谣言还是从自己真枪实弹目击的场景判断，这两人都是一对情侣。
　　“不像。”徐臻老实道出感想，换来一声平日难得一闻的无奈叹息。
　　“大概除了我和他之外，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吧。”肖韦驰抓起手边的笔飞快地旋转起来。
　　转笔是神经衰弱的表现，徐臻想起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这么写着。依照这种理论，中国的学生没有几个不神经衰弱的。当时只觉得是胡言乱语，现在却发现还是有些道理。提及夏意这根软肋，肖韦驰显得很不自然。男人平时在教室里上课时的奕奕神采暗了下来，手中的笔越转越快，最终脱离手指的控制，“啪” 地甩到角落里。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肖韦驰苦笑一下，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我们曾经是恋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提出分手的人……是我。”
　　惊讶于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种事情上，自己本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既然肖韦驰自己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臻也不再顾忌。虽然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气氛，徐臻还是试图扯出一些话来缓和紧张的空气：“同性的话……压力很大吧？”
　　肖韦驰抬眼笑了一下，似乎对徐臻的参与有所感激：“我不是在性别上斤斤计较的人，当初也是我主动追他。……听起来我好像是个喜欢玩弄别人的家伙吧？”
　　徐臻老实地点头。
　　“我自己也是因为这么觉得，才一直照顾他到现在。”肖韦驰对学生的坦率颇为满意，自然而然就说了下去。“其实那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好，问题在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被抹杀的感觉。那个人的影响力和存在感太强烈，以至于让我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做起事来也不像以前那样信心十足。我甚至开始怀疑过去的成功只是一种错觉……当我落入低谷的时候，他却依然耀眼。虽然别人看不到，但我知道他身上闪闪发亮的部分，那些东西映出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黑暗的地方。我开始把自己的挫败感迁怒在他身上，他却从来不会责怪我，只是一味地安慰我，向我道歉……要知道，那种明知是自己不对还一并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肖韦驰停了下来，神色暗淡。
　　“那个时候，除了分手，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肖韦驰口中的夏意和自己所知的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徐臻暗暗奇怪。那次之后，徐臻还没有再见过夏意，但单从那仅有的两次邂逅判断，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有些迷糊的普通男人而已。而昨天学长的长篇大论和刚才的所闻实在是让人满腹疑问。耀眼？那个说起话来像小孩子耍赖的男人？
　　“你们现在是邻居，对吧？”
　　突然的问话让徐臻吓了一跳，慌忙应了一声“是”。肖韦驰微微笑着，表情温暖得如窗外的春风：
　　“今年我一下子接了你们高中部的两个班，又是你们的班主任，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因为我不熟悉教改后的新课本，课都要重新备；你们又是毕业班，不能随便敷衍过去。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在我没空的时候帮我照顾他一下？”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命令的口气。有一瞬间，徐臻甚至感到自己的背上油然升起一股寒气。
　　以隐私和前途为筹码的交易……
　　“不会妨碍到你的学习的，”见徐臻不出声，肖韦驰继续说，“你用不着实质性地去做什么，只要在某些事情上稍微提醒他就好。”
　　“可是……”
　　“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肖韦驰不着痕迹地终止了谈话，继而绽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笑容。徐臻因为插不上嘴而错过了拒绝的机会，自始至终都被男人牵着鼻子跑的状况让少年气结，看到男人达到目的后的灿烂笑脸，更是觉得丧气。自己终究还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大人，徐臻再度自我反省，但已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