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hifumi

11、第 11 章

　　“夏意，我刚才说的，你已经清楚了吧？”马渝坐在摄影机边上的座位上，重重推起眼镜，朝站在窗前的夏意喊道。
　　“嗯，差不多吧。”夏意点点头。
　　系草盘起手，一副拭目以待的架势。
　　四周的气氛陡然严峻起来，每个人都沉下脸，敛息静气。吴岳期待地吞了口口水，徐臻则定定站在原地，视线紧紧绑住仍一脸不知状况的夏意。
　　“OK，我们争取一遍过！各部门准备！”马渝突然大吼一声，划破了先前的寂静。夏意坐到窗边，浅浅吸了口气，拉了拉雪白的衬衫，慢慢闭上眼。
　　“那家伙在干嘛啊？真是没紧张感！”吴岳忍不住小声抱怨。
　　似乎是回应吴岳的疑惑，夏意突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闪着前所未见的光芒。
　　“这就对了！”马渝低吟一声，旋即大声命令，“ACTION！”
　　声音落地的刹那，徐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同样的窗口，此时却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芒，不，那光芒并非来自窗口，而是坐在窗边的夏意。男人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仿佛出生时就扎根于此，奇妙地与身后晚霞的余光融合为一体。夏意周身笼罩在桔色的光芒中，柔和的侧面流露出一种让人感同身受的奇异忧伤。是的，忧伤。尽管是如此美丽的画面，但却仿佛正用细细的悲伤嗓音诉说着什么。那是小心翼翼地抚摸伤口时勉强压抑痛苦，同时却露出平和笑容的忧伤，发自身体内部，无法诉诸言语的美丽的痛苦。
　　仅仅是坐在窗边，这样的夏意却让人有种忍不住冲上前去将他紧紧拥入怀里，低声安慰“不要哭”的冲动。夏意身上的确有种什么力量，一种能够唤醒他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的力量。
　　“OK！”马渝唐突地叫停，将几乎看呆了的徐臻从幻想中叫醒，“一遍过！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可以收拾东西回去了。”
　　“不是还要拍我的脸部特写吗？”系草紧着眉上前提醒马渝。
　　“看了刚才的表演，你还有信心演好后面的戏吗？”马渝扶起眼镜，不留情面地硬声质问。
　　“呿，算了吧！刚才只不过是外面光线正好偏暗一点罢了！”系草不怎么甘心地顶了一句，却没有等来马渝的回复，愤愤地朝向夏意走去的马渝嘀咕了句什么，男人气冲冲地往临时化妆间走去。
　　“我说，你也觉得刚才那种气氛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吗？”吴岳用手肘撞撞呆愣在一边的徐臻。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徐臻反问，将视线移回笑着和马渝说话的夏意身上，“也许那个迷糊的家伙真的有某种才能。”
　　“哦哦，你们也这么觉得啊？”刚刚还在整理机器的小胡子摄影师突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把一大袋录像带塞进吴岳怀里，“拿好，这些是没被动过一刀的原始带和一些拍着玩的花絮。能找到的我都给你们了，记得别弄坏就行。”
　　“录像带？”吴岳抱着袋子抱怨，“拜托！现在还有几个人用录像机？你把带子给了我们，我们也没法看啊！”
　　“这我就管不着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好了。”小胡子摄影师熟练地叼起一根烟，“说起来，夏意家里有录像机，你们可以去他那里看。”
　　吴岳看看徐臻，低声说：“对啊，我们去他那里看好了，反正你们住那么近。”
　　“可是……”
　　小胡子摄影师笑起来：“没事，我们社里的人去他家看片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是他的学生，他一定会答应的。……哎，夏意！过来一下！”
　　“学长！”徐臻想要阻拦，夏意却已经闻声走了过来。
　　“帅哦，夏意！没想到你还会演戏啊！”待夏意走近，吴岳不客气地放肆笑道。
　　“夏意”？徐臻瞥了吴岳一眼，但死党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才认识不久的老师身上。
　　夏意腼腆地笑着，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衫。
　　“很久没这么做，感觉有点紧张呢！”
　　“刚才那个跩得要命的导演到底是要让你演什么啊？”
　　“嗯，马渝跟我说我要演的那个人心情很不好，因为闲着没事，只好坐在窗边发呆。”
　　“就这样？”
　　“是啊。”
　　小胡子摄影师歪衔着烟“嘿嘿”笑起来。
　　夏意半茫然地看着只顾自己一个劲闷笑的摄影师，问：“叫我过来有事吗？”
　　小胡子竭力止住笑，取下嘴里的烟，点点头：“这两个小子想到你那里去看录像，但又不好意思跟你说，只好求我这个学长代言。”
　　“看录像？”夏意这才注意到吴岳拎在手中的一大堆录像带，脱口而出道，“行啊！你们什么时候来？”
　　“老师你不用勉强配合我们，如果你没时间的话……”徐臻突然插嘴，说了半句的话立刻被吴岳赶了回去。
　　“就明天好了！我们下下个星期要月考，要看片子的话就只能趁这个星期了。……你这个星期有空吗，夏意？”
　　夏意点点头：“啊，就这个星期好了。我在家里等你们。”
　　“老师！”徐臻还想说些什么，夏意却被马渝叫走了。吴岳不解地看了看好友不太好的脸色，问：“你怎么搞的？”
　　“……”徐臻撇过头，没有回答。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让你等我。”换回衣服卸了淡妆的夏意抱歉地朝徐臻笑了笑，少年没有回话，相反迫不及待地拎起装录像带的袋子，急冲冲地朝门外走。夏意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明明只有6：00，天空却黑蒙蒙的，仿佛入了深夜。马路边上老化的路灯吃力地闪动微薄的光芒，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夏意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望不到月亮和星星的黑漆漆的夜，嘀咕了一句“明天大概是阴天吧”，等他回过神，途中丝毫没有减速的徐臻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路。男人喟叹一声，大步流星地赶上少年的步伐。
　　“小臻，能不能稍微走慢一点？”
　　好不容易追上走在前面的少年，夏意忍不住出声提醒。徐臻仿佛用光电池的机器娃娃一样突然定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夏意缓过气后才再次踏出步子。配合夏意的速度慢慢走了一段路，夏意瞄了眼徐臻面不改色的脸，小心翼翼地试探：
　　“小臻，如果你急着回去的话，不用勉强配合我。尽管走快点好了。”
　　徐臻转身面朝夏意，久久凝望着男人的脸，慢慢地说：“老师你不也配合我们，同意让我们去你那里看录像吗？”
　　“不用说那么夸张吧。那种小事，哪来什么配合不配合的……”终于开始正常的谈话，夏意松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徐臻看着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走进沉默，夏意慌忙开口：“今天在电影社玩得怎么样？”
　　“啊，还好吧。”
　　“之前马渝的样子有点吓人吧？其实他平时挺亲切的，只有在扯到电影的时候才会像今天那个样子。”
　　看着偏过头叽咕“不知道小哲有没有生气，有空还是找他谈一下好了”的夏意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徐臻不觉微微笑起来。
　　“徐臻。”
　　突然被叫到名字，徐臻迷茫地看着夏意，后者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认真。
　　“你之所以会照顾我，是因为韦驰拜托你这么做的吧？”
　　夏意的眼神开始飘乎乎地转向身侧的某个角落。
　　“我一开始不知道，所以才一直麻烦你。其实，如果你很忙的话，很多事情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做绝对没问题……”
　　预感到夏意要说些什么，徐臻紧张地抿起嘴。
　　“其实你……不太能接受我吧？”
　　“老师！”出乎意料之外的话题让徐臻出声阻止，夏意却仿佛突然回过神，笑着摆了摆手。
　　“啊，没关系的，我不介意。老师嘛，总不可能被每个学生喜欢。就算是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韦驰，马渝不也喜欢不起来吗？”
　　徐臻张了张嘴，却只觉得词穷。
　　接下来的路，两人走得艰难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