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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廿六章 长夜,漫长之夜 ...

  •   (一)

      黑夜的尽头,不是黎明。

      (二)

      夜已很深。

      长街上,稀稀落落的灯一盏接着一盏地熄下去。

      到最后,万籁俱寂。

      这个偏远的城镇随处是黄沙,仿佛只要风一吹,就能把人给淹没。

      他独身一人,走在黑暗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走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还要走多久。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

      他戴着一个斗笠,下垂的黑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脸。

      那一身暗紫的衣裳,似乎也和夜色融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只有一片漆黑。

      他或许想要好好地吃一顿饭,又或许想要美美地睡上一觉。

      总之他已停下。

      他的眼前,是一间残破的客栈。

      木门已阖上,门里也没有灯光。

      可他依然叩响了门上的铁环,而且不待里头的人有所反应,便已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便闻到一阵香气,一股饥饿的人决无法抗拒的诱惑。

      也许,这店家正在打火煮食,才没有听见客人进门的声响。

      于是他朝着香味的源头走去,走过一方小小的院子,停在了半开的门前。

      “店家,住店。”他大声道,“不管你在煮什么,也给我一碗。”

      门里的香味越来越浓烈,不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要打火,要住店,可以,先把钱给我。”

      他皱起了眉,道:“哪里来的规矩?”

      那女人道:“这是小店的规矩,你进了这儿的门,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他沉下脸道:“哪有这样的店?这不是摆明了赶客人么?”

      那女人道:“小店可没请大爷您光顾,不如大爷高抬贵脚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听到这话,他竟然笑了起来。

      换做别人,要么是发怒离去,要么是赔笑付账,可他却笑了。

      他中气十足地大笑着,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你笑什么?”那女人喊道。

      “我笑你,三更半夜的不躺在床上,反倒装神弄鬼作弄我。”

      “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一点也不好笑。”他忽然停住了笑,哀伤和忧愁瞬间又将他笼罩起来。

      他的头缓缓低下,目光游离而茫然,眼睛里的生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离,只余一潭死水。

      “你怎么了?”

      屋里的女人走了出来,一点也不觉得冷似的,身上飘着一件薄薄的青色衫子。

      她决不是一个绝世美人,或者说,她看上去有些老,有些丑。

      他们似乎相识已久,至少并非初识。

      因为那女人很关切地望着他,说道:“你看上去很悲伤,不如睡一觉吧。”

      她的声音其实非常温柔悦耳,和她的外表完全不相称。

      那是极为诱惑的声音。

      他想了一阵子,悠悠地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困了。”

      他跟着那女人回到屋里头,倒在了一张木板床上。

      “我的确困了……”

      他呢喃着,陷入了沉睡。

      仿佛只要再睁开眼,便是黎明。

      (三)

      夜已深。

      月光从窗外透进屋里,灰白的窗纸似乎已变得透明。

      这是庭院深处一栋独立的小楼。

      楼内自然有人,人自然在床上。

      他原本睡得很沉,若不是偶尔的那一两声梦呓,说不准别人会以为他早已死了。

      别人?

      这屋子里明明只有一个人。

      是吗?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已察觉到,那不属于他的气息。

      一条黑影,晃悠悠地投在了地上。

      莫非,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他睡意全无,猛然坐起身,边套上外袍边道:“谁!”

      没有回答,那黑影也没有动作。

      他紧走几步赶了过去,那黑影却忽然消失了。

      原来,人在窗外!

      是人吗?还是鬼?

      屋子里很暗,可他并没有点灯的打算。

      因为他已知道窗外来者何人。

      “我已知道你是谁,不妨进来说话。”他道。

      他从不曾恐惧,如果那人觉得用这种方式能令他产生恐惧,那是大错特错。

      只有未知,才能让人恐惧。

      他既已知晓一切,自然无惧一切。

      母亲倒在他怀里那一刻如是,武功被废成为将死之人那一刻也是。

      他闯过无数的难关,又怎么会被这小小的鬼影吓唬住呢?

      “我不过是没有找到进来的门。”来人道。

      随后,窗户被徐徐推开,来人轻巧地翻入,落在地上。

      “这世间无奇不有,竟然会有没有门的屋子。”来人道。

      温柔的女声被压得极低,却清澈动人得如溪水流淌一般。

      她口中虽然正说着极不客气的话,但无论如何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上官小仙。”

      “公子羽。”

      “没有门的屋子,你从没见过?”

      “有门而没有窗户的屋子,那是监牢。你的屋子虽然反其道而行,可是在我看来这里和监牢没有什么两样。”

      “门是给那些只能走路的人用的,而这里不需要这种人。”

      “你这话说得挺有意思,不过我也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愿闻其详。”

      “花蕾永远只能隐藏在绿叶之后,唯有绽放成花朵时,才能耀于人前。”

      “可花朵盛开之时,不久便是凋零。”

      “你说得对。”

      “可是,世间已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花开。”

      “正如世间已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成为武林盟主一样?”

      公子羽没有回答,他觉得已毋须回答。

      他看着上官小仙走到桌旁坐下,那曼妙的身姿在月光中一览无余,可他却看不到她的面容。她的颈部以上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要他朝前走一步,便能窥其真容,可他偏不。

      不知不觉地,他已踱至半开的窗前,眼里是空中皎洁的明月。

      也许他的心底,正向往着明月的纯洁与光辉,因为那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却又多么的引人入胜。

      “你与我,成为盟友如何?”似是再也无法忍受那这种沉寂,上官小仙开口道。

      公子羽回过头,盯着她道:“不作考虑。”

      上官小仙道:“为何?”

      公子羽道:“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这也算是回答吗?”

      公子羽道:“不是别人杀我,就是我杀别人。”

      上官小仙道:“这是当然。”

      公子羽道:“杀人并非一件有趣的事,可我必须杀人。”

      上官小仙沉吟着,道:“这也是一句大实话。”

      公子羽点点头,道:“所以终有一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上官小仙叹道:“我死,你活,岂非是一样的?”

      公子羽冷冷道:“没错,难道这样你还要与我结盟?”

      上官小仙道:“为何不?”

      公子羽道:“你若不想活,我现在便可以送你上西天。”

      上官小仙眼波流转,嫣然道:“你绝不会这么做。”

      公子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上官小仙又道:“太阳还未升起,你就永不会知道明日是晴还是雨。正如以后的事情还未发生,你也一样不会知道结局是你死还是我亡。”

      公子羽道:“该死的是你!”

      上官小仙笑道:“可有人认为,该死的人是你。”

      公子羽一字字道:“那么,你是来杀我的?”

      上官小仙道:“不,我是来向你要求结盟的。”

      公子羽沉默了许久,忽又道:“你不想杀我?”

      上官小仙答道:“至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公子羽道:“其实我早已知道。”

      上官小仙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愿意与我达成共识了?”

      公子羽道:“共识是什么?”

      上官小仙道:“你得武林,我得天下。”

      公子羽道:“听起来是我比较吃亏。”

      上官小仙微笑道:“我的天下,只是叶开而已。”

      公子羽讶然道:“叶开?”

      上官小仙点点头,道:“没错,我只要叶开。”

      公子羽目光闪动,道:“你肯放弃与我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上官小仙道:“我原就没有打算成为武林盟主。”

      公子羽道:“你竟会放弃复兴金钱帮,与叶开双宿双栖?”

      上官小仙笑道:“女人的归宿,岂非正是如此?”

      公子羽冷笑道:“只怕妾有意,郎无情罢了。”

      上官小仙悠然道:“这恐怕不是你需要关心的,我只想知道,你会否与我结盟?”

      公子羽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铲除塞北魔教。”

      公子羽道:“铲除邪道,岂非是武林正道原就该做的事?”

      上官小仙道:“没错。”

      公子羽忍不住问道:“可是塞北魔教几十年来从未涉足江湖,为何你会与他们结下仇怨?”

      上官小仙道:“这很重要?”

      公子羽道:“自然是的,作为盟友,又怎么可以不了解对方呢?”

      上官小仙笑道:“你可知道,魔教已打算卷土重来,染指中原武林?而此番决议中,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举措,那就是处置叛徒。”

      公子羽点点头,道:“你是为了叶开。”

      上官小仙道:“除了叶开之外,世上还有什么男人能追得上我?所以,我自然也不会允许他死得莫名其妙。”

      公子羽笑道:“你认为,你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

      上官小仙冷冷道:“这世间,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公子羽道:“你似乎很有自信。”

      上官小仙嫣然道:“你莫要忘了,我是谁的女儿。”

      公子羽道:“你有胆量和我赌一把吗?”

      上官小仙道:“赌什么?”

      公子羽道:“我就赌叶开决不会娶你。”

      上官小仙道:“赌注呢?”

      公子羽笑了笑,道:“我若是赢了,我要你的命。”

      上官小仙柔声道:“这似乎不是盟友之间应该说的话。”

      公子羽道:“怎么,不敢赌?”

      上官小仙微笑着道:“我若是输了,我也要你的命。”

      公子羽道:“这么一说,我倒期望着这场赌局的胜者是我,因为这样我便能与你一较高下。”

      上官小仙道:“能和你公子羽一较高下,岂非是极荣幸的事?”

      公子羽道:“我也很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上官小仙叹道:“不过,在那日来临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好好喝酒的盟友。”

      公子羽也叹了口气,道:“今夜月色真好,更有美人相伴,又岂能没有美酒?”

      上官小仙笑着,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壶酒,道:“我只带了酒,不知向你借两个杯子如何?”

      公子羽轻笑一声,没有答话。

      世间有些事情,岂非也是不必回答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醒时睡。

      月色照进窗户,漫漫长夜,仍未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廿六章 长夜,漫长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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