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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朋友，朋故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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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活在世上，想要得到一些志同道合话语投机的朋友，岂非是一件极难之事？
人生所贵在知已，人生乐在相知心。
像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种美谈，也许是奢望。
（二）
杨天的脸色很难看。
他万万没有想到，叶开会用这种方式来打乱他的计划。
原本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若是他能制住傅红雪，便不愁叶开不听他的指使。
况且，要想在插翅难飞的山岭上从众多武林高手的包围中安然离去，除了金钱帮之外，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人能轻易做到。
原本，他就是要叶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叶开这条大鱼不单没有上钩，反而甩了他这个钓鱼的一脸臭水。
他堂堂“飞狐”杨天，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
偏生那群武林中人完完全全无视了他这个被点了穴的人，一窝蜂地挤在亭子的木栏杆旁眺望，使得他满腔怒火如同浇了油似的燃起。
叶开！
十恶不赦的叶开！
（三）
此时，叶开和傅红雪的脸色恐怕比杨天好不了多少。
因为他们正悬在亭子下方十丈余处的一棵树上，摇摇晃晃，危险万分。
最要紧的是，他们连一丝声响都不可发出，否则遭受的可不是手指发白难免脱臼，而是各大门派的刀剑暗器了。
叶开心底暗自苦笑。
他对自己这条小命还是挺在乎的，虽然它一直是一副难保的样子。
早在避过冥姑甩来的带毒飞刀时，他就已经听到了崖下不远处，刀锋擦过树枝的声音，便留了神，铺了后路。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用上了。
紧紧攥住树干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逆流回来的血液似乎也是冰冷的。
在陡峭的崖壁上，他们几乎找不到落脚点，更何况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发出丝毫响动。
幸亏这古树足够坚韧，否则真的有可能命丧深渊。
夜色已深，山雾极浓。
山上几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更别说是要寻人。
亭子里的人虽大都不相信那两人是真的这么轻易掉下悬崖死了，但一时之间却也没什么好的法子证实，自然是决定等天亮再行搜寻。
叶开留神听着众人一拨拨退走的声音，直至万籁俱寂。
他看了挂在左侧的傅红雪一眼，后者刚要点头，忽听得脚步声又重在头上响起。
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夜风吹过，身下却空无一物。
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兆。
就像是被猎鹰盯上的野狐，感觉到浑身发冷一样。
除了冷，还是冷。
无尽的杀气。
叶开忽然知道崖上的人是谁了。
除了上官小仙，这世间还没有人可以令他感受到如此透彻心扉的绝望。
是的，绝望。
他早就明白到这一件事。
若是上官小仙今天想要对付他，他绝不会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四）
夜。
山间。
风依旧。
叶落无声。
上官小仙站在亭子中央，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那是叶开留下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对杨天起了杀心。
可她不是别人，而是金钱帮的帮主。
金钱帮的帮主，是不会因为叶开而杀了自己的手下的。
所以上官小仙开口了。
她朝着崖下柔声道：“人都走光了，你怎么还不肯上来？”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她正在和相交多年的老情人谈情说爱。
她也似乎真的知道叶开此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危危险险地悬着。
这样的人，有朝一日若真的成了敌人，岂非是最可怕的对手？
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成为朋友？
良久，叶开重重地叹了口气，借着树枝的韧性，使出轻功一跃而上。
他看了看随后跟来的傅红雪那双露在外头的手，苍白如纸，想必自己也相差无几。
他现在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运功打坐，去一去寒气。
可上官小仙却正用满是关怀的眼神看着他，悠悠说道：“你这人有病。”
叶开苦笑道：“你说得对，我若再不走，一定会冷出病来。”
上官小仙道：“你要走了？”
叶开拱手道：“告辞。”
上官小仙却拦在前头，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你宁愿挨冷受痛的，也不肯等我来救你，要你跟着我就这么难吗？”
叶开只有苦笑。
跟着上官小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跟着金钱帮的帮主就完全不同了。
她就是要逼着自己，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护法，她的走狗，她的泥娃娃。
林仙儿的心毒，上官金虹的手狠，上官小仙一个人全占了。
他几番拒绝，可她却次次留情，不曾狠下毒手。
她究竟想做什么？
叶开正沉思着，傅红雪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握住叶开同样苍白冰冷的手，大步走向下山的石阶。
上官小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说道：“整个武林都想要你们的命，方才若不是那群蠢驴舍不得自己的宝刀宝剑，你们早就死了几百回了。只有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安全的居所，你们是聪明人，为什么要拒绝呢？”
叶开笑道：“若我答应了，那才是愚蠢。”
上官小仙道：“我并不是在说笑话，山下一定有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的眼线，你们这样走出去会出事的。”
叶开道：“无妨，我对我的轻功还算有点自信。”
上官小仙咬着牙道：“那么方才你为何不逃？难不成是因为想见我？”
叶开道：“听说美丽的女人一向不聪明，日后我若是听到有人这么说，我一定告诉他，让他来看看你。”
美丽的女人可能聪明，却不可能讨厌男人的称赞，尤其是像叶开这种俊俏的男人。
上官小仙也不例外。
因此她微笑道：“明知道是恭维话，可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叶开道：“上官姑娘，我有一个问题。”
上官小仙星眸微嗔，道：“莫说是一个问题，就是要我回答你一辈子问题我也愿意。”
叶开叹气道：“你可听说过公子羽这个人？”
上官小仙道：“没有。”
叶开道：“可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上官小仙道：“我说你是我的朋友，你相信吗？”
叶开道：“他还说你大宴群豪，却不给他送请柬。”
上官小仙忍不住问道：“我给你的那枚铜钱呢？”
叶开道：“公子羽要走了，他似乎比我更需要。”
上官小仙道：“我想起来了。”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怒道：“他在江南杀了我一百一十三个伙计，却能让世人以为是他们自相残杀。他才不是朋友，是仇人。”
叶开道：“然后你打算找他寻仇？”
上官小仙道：“是他要找我寻仇。”
叶开道：“哦？杀了人的倒还要去找受害的人寻仇？”
上官小仙道：“这世间也就一个公子羽和一个上官小仙。”
叶开道：“你说错了，这世间只能有一个公子羽或一个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动容道：“你一直都知道？”
叶开道：“知道。”
上官小仙没有说话。
山路渐平，隐隐约约已经能借着月光看到行元庙的屋脊。
更鼓虽已敲过两声，可庙会仍在继续。
夜深，人却未静。
上官小仙看着远方点点的彩灯，黯然道：“小叶，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叶开道：“你说。”
上官小仙道：“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叶开道：“你并不需要我。”
上官小仙道：“如果我不是金钱帮的帮主，只是一个有点姿色、武艺平平的女人，你会帮我吗？”
叶开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傅红雪的手微微一紧。
怎么了？
是担忧吗？
是恐惧吗？
担忧什么？
恐惧什么？
叶开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其实我心里，是一直将你当做朋友的。”
是的，他早已将那个痴痴傻傻却天真美丽的女人，放在了心上去保护她。
可她却利用了他的信任，轻易地踩在脚下。
所谓的蛇蝎美人，他惹不起。
但世间的麻烦，并非是他不去招惹，就不会来的。
上官小仙娇笑着走在了前头，道：“小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开也笑了，道：“但愿如此。”
上官小仙道：“那么，老朋友想请你到家中叙旧，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叶开道：“叙旧我看免了，不过若是能有一壶好酒，我倒是会答应得爽快些。”
上官小仙又笑了，笑得像春花满园一样灿烂。
可这花，是会吃人的。
她道：“有酒，有菜，有美人。”
叶开道：“还是免了，有床就行。”
上官小仙道：“冷香园有的是床。”
叶开笑道：“不用多，一张就够了。”
上官小仙道：“那这位傅公子怎么办？”
傅红雪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的眼里只能看到叶开一个。”
上官小仙嗔道：“傅公子真会说笑。”
傅红雪道：“把你当朋友的是叶开，不是我。你要是惹恼了我，别怪我不客气。”
上官小仙愣住了，道：“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难怪把小叶带得一呆一愣的。”
叶开道：“……”
这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直到上了马车，他们还在大眼瞪小眼，仿佛瞪着瞪着就能把对方烧成灰。
说实话，叶开的确挺怀念带着个七岁心性的美人东躲西藏的日子，虽然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果上官小仙不是金钱帮的帮主，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可以有回旋之地。
真的吗？
他又迟疑了。
原来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