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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蛊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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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开什么玩笑?”钟凛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梁征,见对方目光尽露森冷,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你刚说啥?杀……”
他的话语尾音还未落,就一眼见到面前青翠林间缭绕的洁白云雾开始如同巨大浪涛般波动起来,层层云雾卷袭飞旋,森寒的谷风从林间扑面而至,片片白雾随即铺天盖地而来。两人一时间骤然被浓郁的雾气裹住,周围的视野白茫茫一片,眼见尽是遮天蔽日的起伏云雾。
钟凛艰难的爬起身来僵立着,茫然的望向四周,就连只离他几步路的梁征的高大身影也被完全裹在了古怪浓郁的雾中,这股雾来得诡异,他的心头不禁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哪怕暂时丢点面子,也要赶紧赶到梁征身旁去是好。他想着,刚想开口喊对方,面前一道突然现出的黑影却骤然从雾中卷袭而来,带着森冷无匹的锋芒猛地撞向他的身前,他躲闪不及,那道寒芒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肩头,劲道极大,几乎把他撂了个大跟头。
肩头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滚倒在草地沾得满身草叶,咬牙伸手一摸肩膀,满手腻滑的鲜血,就那骤然一撞,他的肩头竟被割裂了好长一道伤口。他又惊又恼,抬头想看清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那黑影骤然一现,又无影无踪的隐没在了浓郁的雾中,见首不见尾,诡异难测。心头一阵发寒,他勉强立起身来,捂住肩头的伤口,伸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鞘。
对,那把剑。他的手触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在出门前,他将那把之前在那琉璃大厅见到的剑带在了身边。想起它的锐利锋芒,他心头稍定,伸手握紧剑柄,手指却猝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震动。他一愣,把剑拔出剑鞘,浓郁的白雾中,那把剑冰冷锐利的剑身渐渐涌起一波波强烈的青芒,如同潮水般裹挟住了他的周身,剑身阵阵振动,发出示警般的凄厉长鸣。
就在那瞬间,那道黑影从白雾中迸射而出,带着森然慑人的威势朝他迎面扑来,他下意识握紧了那把剑狠狠朝那黑影挥去,划出的剑身泛起一道月光般的凶厉光辉,顷刻将那道黑影劈成了两半。滚烫的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上,钟凛急忙低头查看那颓然掉落于地的黑影。一看,他的心神不禁猛然一动摇,那黑影乍看竟是只身形如金雕般庞大的巨鸟,但额上却生了只古怪诡异的独角,长着两只可怖利爪,被剑芒劈成两半惨死当场,尸身狰狞撕裂,腥臭扑鼻。
那鸟尸上散发出的腥臭让钟凛忍不住反胃起来,他捂住口鼻,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把剑挡在身前。那柄剑在他的身前吟啸着,剑芒明锐如同霞光,环绕周围的古怪浓雾一触碰到那剑芒,立刻像在恐惧般往后局缩了几分。视界多少清明了些,钟凛环顾四周,周围都是涌动的白雾,梁征不知去了何处,心脏突突跳着,他咽了咽口水抬腿想往前走去,一股危机感却猛然从身后袭来。
他头皮一炸,骤然转身,三道从身后出现的巨大黑影如同从雾中钻出的鬼魅一般尖声利啸朝他俯冲而来,鸣声尖利如同婴儿惨啼,让人周身涌起阵阵恶寒。那三道黑影速度极快,像是半空中俯冲而下的闪电,钟凛只来得及仓促抬剑护在身前抵挡,眼前一花,他只感到手臂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那三道黑影迎头撞向他,其中一道被突然暴起的青色剑芒割裂,另外两道却一前一后扑了上来,像是找准了时机,四只利爪直抓向他的眼睛,他连忙收剑护住脸前,一时没把剑握稳,手臂被黑影狠狠撞了一下,那柄剑被撞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度铮然落地。
糟了!钟凛暗道不好,也顾不得那两道黑影连连啄咬纠缠,咬紧牙关就想压低身子去拾剑。那两道黑影看他失了那把护身的剑,更是猖獗不已,两道利爪狰狞抓向他护在脸前的手臂,竟硬生生撕拉下他右手和左肩的两大块带血衣料,尖啸厉鸣不止。
被抓伤的伤口疼痛得像在跳动,钟凛全身几乎被这两道纠缠不休的黑影抓挠得血肉模糊,他强忍着疼痛咬牙起身去抓自己的剑,一道更大的黑色厉影却骤然从他身前的浓雾中现出身影,如同一片巨大的黑色乌云,巨鸟宽阔的羽翅旋卷出凶横的厉风,把他骤然掀翻在地,利爪带着一股腥臭恶风抓向他的脸面。
眼看不好,钟凛只得仓促用手臂遮住脸,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那道巨大黑影的利爪。刚刚睁眼,无数羽翅拍动的声音就从他的四面八方卷袭而来,数百黑影如同催命的恶鬼般同时从雾中现出,仿佛恨不得将他生生扯碎般一齐俯冲扑向他的周身,态势凶猛如同闪电,再也来不及躲避,他只得抬起手臂勉强护住脸前,狠狠闭上了眼睛……
在那群如同乌云压阵般的黑影就要扑到他身前时,一道明锐如同万丈烈日的强光骤然照亮了视界,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近乎膛目结舌的看见数万道绮丽的金色光芒交织在他的眼前,有如千缕流金丝弦般密密经纬交错,瞬间织成一张耀目华光的巨网,如同锐利丝弦般的万丈强光穿透了那些黑影的身躯,顷刻将千百黑影全然撕成碎片,扬落尘灰。
视界渐渐暗了下去,钟凛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眼看着那张华光巨网像融化的金雾一般在面前渐渐淡去,从半空落下的血雨淅淅沥沥落在他的头发和肩上,还带着滚烫的温度。梁征的高大身影渐渐从面前的雾中现出,披在肩上的玄锦云麾在身后猎猎拂动,深邃的双眸中厉芒暴现,周身涌起森然夺人的金色光辉,如同威严的天界神祗驾临。
“区区小妖,竟敢班门弄斧。”
眼前的浓郁白雾更急,如卷袭而来的浪涛弥漫着朝两人涌来,梁征神色一冷,手微微一抬,一股巨大的飓风瞬间自他周身的平地旋绕而起,风势强横如猛兽怒吼,爆裂卷袭开来,如同白浪中翻覆的游龙般汹汹卷起万丈飞尘,瞬间就把周围浓郁凝滞的白雾扫得一干二净。
在白雾散尽那一刻,不远处的树梢突然喀嚓一响,随即树冠剧烈摇晃起来,两道黑色的身影骤然冲上中天狼狈逃窜而去。梁征正等着这一刻,轻哼了一声,身畔的湍急溪流中猛然暴出两条如同出水巨蟒的壮阔水柱,势如闪电般朝那两道身影追袭而去,顷刻就卷住了两道黑影。只听两声凄厉惨叫,裹住两道身影的水幕汹然炸开,一时血浪翻飞四溅,水柱消散那一刻,掉到两人面前草地上的只余两具裹着残余衣物的森森骨骸。
那两具骨骸正好掉落在钟凛的面前,森森白骨中夹着缕缕残碎血肉,他不禁悚然往后挪了几步,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第一次亲眼见识如此狠辣的杀招,他的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心有余悸的抬头望了一眼冷然站在他身畔的梁征,对方深邃的金眸高傲而冰冷,看不出任何情感的动摇,只是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那两具骨骸,微微扬起唇角。
这个人,难道没有心么?一股油然而生的寒意从钟凛的脊背爬升而起,他忍不住想道。那个时候,秦烈与这个人对峙之时,究竟面临了多大的风险?
“原来还有一只。”
他正心头纷乱时,忽然听见梁征低声笑道,随即一道强烈的白芒自对方的手中亮起,渐渐抽展伸长,化作一把周身浮动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长矛。“滚出来,否则,我立即夷平你藏身的整片树林。”
半刻,林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即,繁茂的草丛动了动,一个高挑的黑衣男子战战兢兢从林中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表情,按着肩膀不断绽血的伤口,几乎站立不稳。他一眼看见已然变成两具森然白骨的同伴,眼神猛烈的动摇了一下,片刻,惊疑不定的望向梁征喝问道:“身怀如此力量,顷刻便诛杀我的数百同族,敢……敢问阁下是谁?!”
“蝼蚁之辈,没有让我报上名讳的资格。”梁征打量着面前的人,傲然扬起眉。“区区小妖,胆敢半途截道,是谁授意你们来的?”
“实在是主子…主子的命令,容不得反抗,问我家主子的名讳,恕在下无法告知。”男子用力按住肩膀的伤口,脸色渐渐越发苍白,踉跄跪地,望向梁征的脸上满是敬畏,狠狠咬了咬唇。“既然我们一族合力也无法奈何阁下,阁下如今……要杀便杀吧。”
“哦?你不想活命?”梁征微微一挑眉,俯视着一脸惨白的男子。“若你告诉我你家主子的名讳,便饶你一命,如何?”
“……恕难从命。”男子的视线微微一动摇,随即脸色惨然,闭眼垂下头去。“我们不知深浅冲撞了阁下,如今我一族已被阁下顷刻诛杀大半,我苟活也毫无趣味。”
“是么?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的心愿吧。”梁征扬了扬眉,冷哼了一声,握住手上泛着漆黑光晕的黑矛,正欲结果身前的人,手臂却被一旁勉强撑起身的钟凛一把抓住了。
“放……放过他,好不好?”钟凛眼看不好,连忙咬牙抓住梁征的手臂恳求道。不过顷刻,青翠的草地上就浸透了血雨,连一旁的溪流也尽被流血染红……片片鲜红晃着他的眼界,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咚咚鼓动着,几乎感到晕眩。
“放过他?他们把你伤成这样。”梁征微微一愣,诧异的揽过他,打量着他几乎血肉模糊的肩头,皱起了眉头。“可你还求我放过他?”
“反正,你也杀了那么多……我也…也解气了。”钟凛艰难的斟酌着语气,环顾草地上横陈的尸骸和遍地沾满鲜血的残碎鸟羽,仿佛内心深处有什么无形的冲动在推动着他,他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臂。“好吗?算、算了吧。”
梁征凝视了他半晌,金眸中在那一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但随即便摇了摇头,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一把搂过他的腰,面向那跪地的男子道:“好,看在这小鬼为你求情的份上,滚吧。”
那男子诧异的望了一眼钟凛,随即深深垂下头去,行了一礼,瞬间身形化作一只黑色的独角巨鸟,展翅翱翔而去,很快消失在天边的云端。钟凛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心头浮起古怪的一阵怅惘,半晌,他这才感到肩头隐隐作痛,忍不住皱眉伸手按住自己肩上割开的伤口,脱力般缓缓坐定在草地上。
“拿好你的剑。”片刻,他听到梁征如此说道,随即那把剑被丢到了他身侧的草地上。他抬起头,梁征正俯视着他,微微扬了扬唇角,道:“还有,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感觉到对方半跪下来把手伸向自己,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梁征。梁征深深凝视了他半刻,随即伸手不容置疑的把他揽进了怀中,牢牢拥紧了他。
“别怕,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他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随即肩膀被轻轻扳了过去,对方的手指娴熟而柔和的解开他的上衣,他有些不安,但很快就克制了下去,皱眉任由对方检查肩头撕裂的伤口。他感到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过他的肩膀,随即一种温柔的触感从肩头蔓延开去,一股温暖的力量随即如同流水一般流进身体内部。
他想起来了,这是对方曾经用来治愈过他的力量。在那个冰冷的地宫中,奄奄一息的他感到一缕温暖的强大力量流进胸腔内,如同让万物复苏的绚烂阳光,让他委顿下去的心脏重新开始咚咚跳动,伤口渐渐愈合,身体慢慢恢复生机和体温。那股带来生机的力量缓缓流进他的体内,就连伤口也不痛了,钟凛不由得瞥了一眼自己的肩头,愕然发现起初血肉模糊的撕裂伤口竟平滑如昔。
他抬头望向梁征,对方凝视着他,叹了口气,轻轻吻上他的额头,低声道:“我始终还是无法对你狠下心来,小鬼。以后要乖乖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得太远。”
“嘿、嘿嘿……其实我也不乐意受伤啊,疼呢,是想往你身边跑,但雾太大一下没找着人……”对方难得流露出的柔意让钟凛一怔,片刻尴尬笑道,不自在的搔了搔头发。
“你若是不倔强放肆,其实倒颇有可爱之处。”梁征揉了揉他的脑袋,被他油滑的态度惹得有些忍俊不禁。“我很想好好珍惜你呢,你懂不懂?如果你不总惹我恼火,我本来是对你……”
“……诶?那里怎么有间房子?!”
钟凛半只耳朵听着对方的话,眼角猝然掠到林中露出一角翘起的房屋飞檐,忍不住立时叫道。他心里好奇,几乎忘了其他的事,再加上也没听清梁征刚刚说了些什么,站起来就想往那个方向奔去。
“……果真朽木不可雕也。”梁征一愣,片刻摇了摇头,不禁苦笑了几声,扯着他的腰拉到怀里。“也罢,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你诉说,目的地不远了,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可是,这些小妖到底是什么来历?扶着身边青年的肩头向身前林间走去,梁征思虑着,不禁暗自皱了皱眉。他心知那些妖物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浓郁的白雾和雾中暗自设下的迷阵只是为了拖住自己的脚步,很明显,那些魑魅的目的在于他身边的这个凡人。
虽然只要有他在,那些杂碎小妖绝不能得偿所愿,但那些妖物袭击钟凛,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对方体内的神魄还很柔弱,几乎很难察觉到异常,就算是神魄完全恢复了力量,这件事也与妖界并无瓜葛,那些妖怪主动袭击,不免有些蹊跷。他深思着,轻轻抚着身侧青年的肩头,决心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