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锦无双》不著方寸也风流

4、剑坊

　　“小师弟，你对这昆仑派似乎有着深仇大恨般。”师兄看着辛锦腰间的空剑鞘。
　　“的确是。”辛锦暗暗咬牙。
　　“可惜大会快开始了，你却没剑了。”
　　“……”
　　辛锦忽然想起昨天所见那人说的话来，像有点未仆先知的意思。
　　“我们太极剑法讲究借力打力，哪里如你这般狠劈乱削。师父师伯们定会教训你没有领会剑意，所以不会拨银子给你买剑——没事儿，大会有师兄们呢！”师兄笑的一嘴白牙，掂着自己的剑在辛锦面前摇晃，剑鞘上“神兵门”三个字当先斗亮。
　　辛锦心情不好，睡的不足，又遇到旧日的这些昆仑派人众，伸手将那挡眼的师兄推开：“我也没想在大会上怎么样。”
　　“没事儿没事儿，午后咱们去看剑去。神兵门在淮城开的点铺。”
　　“我哪里有银子买。”
　　“好不容易到了大地方，长长世面不行么？这宝剑摸摸看看也不行么？”
　　辛锦被说动。午后便真随着师兄在淮城转悠起来了。
　　总觉得这师兄应该改投去神兵门下的，以他对这刀剑的痴热，想来会比他学的拳脚下的功夫深。一路上，辛锦净听着师兄絮叨他剑好的好处了。
　　“你看你这样多出丑，要是在武林大会上，天下英雄的面前，岂不是都没法抬头做人了！赢都赢的不光彩！”
　　“……”
　　“咱们武林中人，手里握的就是咱们吃饭的家伙，不装点一番，那多不气派。到时候这宝剑一亮，那大姑娘小媳妇……咳”
　　“……”
　　“小师弟，你知道吗？”师兄忽然一番神神叨叨样子，凑近辛锦耳边：“我可是好不容易打听来的，这门里最好的铸剑师，就是要送给武功天下第一宝剑的人，是个瞎子！哈哈！神奇吧！你说这瞎子又看不见，他怎么能造得一把好剑？难道是靠闻，靠摸么？哈哈……”
　　师兄还在笑，却忽然见辛锦一个眼神冷冷射来，原本还算温良的小师弟此际眼睛像是毒蛇一般，厌恶毫无温度——不知自己是何处冒犯了他，一时大张着嘴巴，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辛锦闷头行了片刻，压抑住了胸中情绪，才对身边师兄道：“我自小分离的兄长，也是瞎的。”
　　“……哦，”师兄了悟，心中很有些尴尬。他知道这小师弟自小和他兄长相依为命，却又不幸分离，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那位兄长。见师弟眼中阴郁，怕是已伤了他的心，更是想扇自己一嘴巴，忙道了声歉。
　　两人一时讪讪无语。
　　辛锦心道，像师兄这等喜爱兵刃的，都会看不起这铸剑师。
　　又想，他同哥哥一样眼睛盲了，能够坐到这神兵门铸剑师的头把交椅上，一定是很不容易的。一想起哥哥，胸中又是一股难以纾解的拥堵酸楚。

　　不大会儿，两人终于是到了这神兵门的铺子。
　　一进门，师兄就双眼放光，丢下辛锦，去看那一件件摆放的兵刃了。
　　辛锦随便一看，但觉这摆着的所谓利器似乎都是一个样儿的，实在是分不出来孰好孰坏来。况且这囊中羞涩，看好了也买不起。
　　这神兵门的铺子也不大，前后也就两进。而且极其简陋。前面这三面有墙，一面敞开了搁着，架子，摆着兵器，任君挑选，只有两个大汉喝着茶在一旁看着。
　　前后院之间隔着一个很宽大花布帘——后院儿似乎不断有热风，热气鼓吹着布帘一鼓一鼓的，更有敲打铁器的声音。
　　辛锦不由起了好奇，提起布帘一边，问那看着的大汉：“我能过去看看么？”
　　“后面架着火炉，若不嫌热的话就进去吧。”倒是不阻拦。
　　想来后面倒是作坊了。有那好奇的人，就算看了也是不妨碍，倒让他信了是精钢真火，制作繁复，更是想买了。
　　辛锦刚掀帘进去，就觉得一股热浪吹的衣衫都鼓动了。他抬眼一看，见有三四个人正自做自事，没有理睬他的。有人钳了铁块在火里融，有人扇风吹火。
　　辛锦一眼就看见一个背对自己披了件黑蓝长衫的身影。汗水已经浸湿了长衫后背一半，他手中铁锤不紧不慢在身前敲打，丝毫不像是在做苦力活儿，倒像是老和尚念经般怡然自得。
　　“当”“当”铁锤一下下的敲打声中，辛锦竟不由自主的凑到了他跟前——一段发红的铁块正在他的锤下伸展拓平。
　　铁锤微顿了下，那人轻侧过头，汗滴落下一滴，“嗤”的冒出一丝白烟。辛锦心神一震，眼中像是被烟气熏到，忽然刺痛起来——他竟然就是自己昨日在饭庄遇到的那人！
　　他却好似没有见到辛锦，又转过头，继续敲敲打打。
　　还以为昨日相见过后，便不好再遇见他了。
　　可刚刚昨日见过，今天为何便忘了？！
　　辛锦心中又涌起各种情愫，却又莫名欢喜，看着那人做事，越看越觉得莫名亲近，更不知该说什么。
　　“洗了汗巾。”辛锦正自怔怔间，忽见那人停了动作，颈上挂着的布巾擦了下汗水，便转手递向了他的方向。
　　——当下便乖乖的接了过来。他做这些动作，却一点也不显得粗犷。辛锦还径自想着，找了水盆，将那汗巾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
　　他是把自己当成这坊间工人了？！辛锦伸手将汗巾递过去：“喏”。
　　那人伸手探了一下，却一下子探空了！随即紧皱了眉头，手掌摊开，示意辛锦将汗巾放于他手上。
　　……
　　辛锦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神魂仿佛都脱离开来躯壳，辛锦眼看着自己的手将汗巾放回他的手上，触到他掌上的硬茧，眼睛仔细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眉头轻皱着的样子。他看也不看过来，只持起锤子又砸下去……
　　“哥……”辛锦觉得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气弱柔丝：“哥……哥哥！”
　　许久没曾喊出来，连这称呼似乎都陌生了。
　　“哒”的一声闷响，砸下的铁锤竟然偏了方位，正砸在他的手指上。
　　辛锦看到他立刻红肿起来的手，心如刀绞，一把抓将过来，紧紧握住，一时热泪汹涌而上，滴滴都落在了那宽大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