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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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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陡峭的山路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拄着根竹杖,拉着个三,四岁的小童艰难前行着。日头越来越西沉,可要到所去的地方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
“哥哥,哥哥,还有真远么?”他们自大清早就几乎没吃过一点东西,小童浑身虚汗,气喘吁吁的,声音也是微弱的上气不接下气。
“累了吧?!”辛澜停下脚步,蹲低身子,将弟弟搂在怀里,给他按揉脚踝:“小锦有看到一片片的大房子时,记得给哥哥说。”又从怀里掏出小半个硬邦邦的馒头,辛澜咬了口在嘴里嚼了嚼,待松软了才摸着弟弟的脸,把馒头填弟弟嘴里。
“哥哥你也累了吧”小锦伸着小手拍拍哥哥的脸。
“哥哥不累。”辛澜摸摸怀里放着的一张信件,心里各种郁结。家道破败,父亲去世后母亲也生了大病,病中交给他一张信件,只让他如家中有变就持了这信件去昆仑派寻她娘家舅舅。果然过了不久,母亲也病逝了,家中各种讨债人上门,只把原本就不多的家产差不多瓜分干净。自己只好带着幼弟,带着极少的盘缠远投他乡。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终于是到了昆仑派地界。只要上了这座山,就能正式拜倒山门了。
一路上弟弟很是乖巧,不吵不闹。即使走累了肚饿了也是自己忍着,只让辛澜觉得又心疼又难受。
辛澜又嚼了口馒头拿在手里准备喂给弟弟,却被弟弟小手推着往自己方向:“哥哥也饿了。”
“哥哥不饿。”
辛锦的手却仍坚持推着。辛澜只好自己少吃了点。等最后一小块馒头吃完,两兄弟又稍稍休息了会,又开始上路了。
“舅舅是好人么?!”辛锦拉着哥哥的衣角,一步一步小小跟着。
“……嗯,是好人。弟弟要听他的话。”辛澜一手挥着竹杖小心探路,一手揽着弟弟肩膀,小心他摔倒。
“比哥哥还好么?”
“……”
小孩儿见自己哥哥不答话了,自顾自的接着说:“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舅舅怎么样不管他。”
“嗯。”辛澜宠溺的摸摸他的头,轻声答道。
终于直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兄弟俩才摸到大门。辛澜抬手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人过来开门:“喂喂都晚上了,干什么啊?!”
门房口气很是不好,提着灯笼嚷着,见门外两个小孩儿,在傍晚山里的寒风中战栗的站着。大点儿的看上去才十一、二岁,小点儿的才三、四岁,夜色初至里也觉得很是诡异惊诧,抖着手把灯笼挪的近点儿,这才发现是两个活生生的,清秀可爱的小孩儿。
小点儿的那个正紧紧依偎在大点儿的身后,一双眼睛黑溜溜咕噜噜的不断打量他。大点儿的却是持了根竹杖立在身边,一双眼睛半阖着,倾着头:“这位兄台,还请帮我等通报一下博海师叔,这个是求见信件。”他伸手入怀探出了个还很平整的信封,伸向门房方向。
门房伸手接过,又打量了那大点的小孩儿几眼,终于忍不住好奇抬起手来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你是个……”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小点儿的孩子一个小短腿儿踢到了,那小孩儿恨恨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
辛澜忙把他拉着挡在自己身后:“小孩儿不懂事,您别见怪。”
门房讪讪的嗯了几声,转身去通报了。临走还“砰”的把门关上。
辛澜蹲下把辛锦抱在怀里,兄弟俩在寒风中互相取暖又等了好些时辰,这才被让了进去。
这搏海——他们的舅舅也算是一辈儿的师长级人物了。现今的掌门就是他的师兄。辛澜他们的母亲虽然与他很久没有联系了,但当初家里兴盛时是经常在金银上周济于他和昆仑派的,如今只想着是最后的后路,毕竟是血缘的亲戚,却不料这世人总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居多。这搏海更是个好吃懒做之徒。声誉极是不好。他看了书信后明了是外甥来投靠了,不禁恶眉恶气道:“把小兔崽子带过来吧。”
兄弟俩被领到屋里。辛锦领着哥哥到凳子边,自己正要坐他旁边的凳子。一抬头看见一张大汉恶恶的脸不住的打量他俩,吓的抖抖嗖嗖:“……舅……舅舅”
搏海哼了一声。
辛澜朝着他的方向弯下身子:“舅舅……”他正要继续讲却被搏海截断了:“你们就是小宜家的俩孩子?这么多年不见了,我都认不出来了。”搏海把他的头给扶着抬起来:“你的眼睛还是瞎的么,姐姐怎么就没给你瞧好呢?!真的可惜了……”可话里面却没有一丝可惜的意思。又蹲低身子仔细的打量辛锦,辛锦嘟着嘴瞪着眼狠狠的看他,搏海刚伸手过去,辛锦就挥着小胳膊把他的手给拨拉开了。
搏海坐回自己的座椅,冷冷道:“你家舅舅也不是这里当家作主的人。况且,这里是练武的地方,可不是……嘿嘿……养娃娃的地方。这里别看这么多弟子,可都不是闲人。”
辛澜立刻僵直了身子。
搏海继续道:“……可到底是姐姐家的宝贝孩子,这可真是愁人。”搏海装模作样的做着为难的口调,喝着茶水好整务闲的看着自己瞎眼外甥的神色。
“舅舅……小锦还是可以练武的,他一向都很活泼,又很听话……”辛澜干涩的说着,忽然觉得心底开始又酸又涩,又好像一块儿冰贴在了胸口:“而且他还真幼小……”
他一向是极敏感的,虽然年纪也不算大,却也听的出来舅舅话中的意思。自己一无所长,即使说自己会写字甚至帐目计算恐怕也是无人相信的,小锦跟着自己,只有受苦受累,吃不饱穿不暖。想到这些天在投奔路上的经历,小锦身上跌撞的伤口,心里更是痛如刀割。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就隐隐约约的预料到了。
“贤侄不要这样说啊,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是会尽心接待了,可你也看到了……”搏海发觉口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嗯,反正是……”
辛澜忽然屈膝跪倒在地:“辛澜……辛澜只求舅舅看在血亲的份上,尽力的教养好弟弟,我自会……另寻出路。”他跪的急了,又爬了一天山,只觉得膝盖生疼生疼,腿都是软的。浑身都在颤抖,手心里全是冷汗。旁边的辛锦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气氛不对,站在哥哥身边拉着他一只胳膊,一个劲儿往上拽:“哥哥你干嘛要跪?!快起来!”
辛澜摸索着把弟弟也按着跪在自己身边:“小锦,你要好好跟着舅舅练武。”
“为什么要练武。哥哥你不练么?!”
“哥哥眼睛瞎的,没有办法练。”辛澜摸着弟弟的脸颊,脖颈,小手,想要把他记得更牢一点。
“不要这样说!小锦练好了教给哥哥!”辛锦却被辛澜现在的悲戚面容吓到了,投进哥哥的怀里,牢牢的抱着。
“嗯,小锦最乖了。”辛澜狠着心把弟弟从自己怀里推开。摸索到身边的竹杖,拄着慢慢的立起身来。
“哥哥你要去哪里!”辛锦忽然敏感的发觉不对,尖着嗓子嚷了起来。也不站起身,直接在地上扑过去,紧紧搂住辛澜的腿。
辛澜被扑的一个踉跄:“我……我哪里都不去。”
“哥哥不可以骗我!”辛锦却是抱的更紧,抬着头望着哥哥大声喊,内心的恐慌已经让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旁观的搏海看不下去了,努努嘴示意身边的弟子把辛锦拖开。
辛锦虽是使了最大的力气,却还是被轻易的拖走了,一时心神剧裂,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起来:“哥哥!你是要丢了我么?你不要走,我很乖的!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要在舅舅这里,你带我走啊哥哥!”
辛澜听着弟弟声嘶力竭的喊声也是默默的流着眼泪,双手紧紧抓着竹杖,茫然站着。
辛锦的哭号引来一大堆饭后或练功或无聊的人,偷偷的往院里探望。
博海感觉有点挂不住了:“贤侄这是要准备用过晚饭么?!”一碗晚饭当然算不了什么,搏海怕的是会纠缠不清,当真这个什么也干不了的瞎眼外甥留在这里。
搏海挠挠头,从内屋里翻腾了些银子和干粮,抓过辛澜的手,塞在他手里:“喏,给你。”
辛澜接了东西却再次跪下身来:“舅舅一定要善待弟弟。”
“废话!我难道还能吃了他?!”博海显然是有些怒了。
辛澜只好站起身,冲着辛锦的方向喊了声:“哥哥没有丢了你!”,然后匆匆擦去了泪水,狠心扭过头,敲着竹杖跌跌撞撞的离去。耳边都是嘈嘈杂杂的人声,都能感觉到各种异样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量。辛澜挺着胸,内心却极茫然的往前走。
夜风显的更是萧索,山路显的更是险恶。天地之大,却没有一处安身之地。
磕磕拌拌的也不知道行到了哪处,直到有一交摔倒,再也无力爬起。
那边辛锦哭喊着看着自己哥哥一个人艰难而去,却引不来他的一步停顿,气急的在搂着自己的那个弟子手上咬了一口。那弟子被他咬的生疼,怒了,把辛锦的小小身躯惯着扔进了一个屋子里,从门外把门反锁。
辛锦无力的趴在地上,仍在不断的哭喊着哥哥,直到疲累至极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