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爱记》路三

31、认输

　　花半个多月搭建的开幕表演舞台只露出台面，底部全被泡在水里。小筠赶到现场时，工作人员忙着除水，转移场地，重新搭建。人声嘈杂，每个人手头都事可忙。

　　她分配到的工作是负责把损坏的宣传画重新贴好，需要在接下来三天内完成。看看堆成小山的宣传材料，又环顾四周卖力奔走的同事，狠下决心一定要做好。

　　这是一项琐碎，考验耐心的工作。双膝跪地裁剪早上打印好，还未整理的宣传画册。准备材料，找位置，张贴，一个人包揽全程。

　　“小筠，吃完饭再忙。”

　　“帮忙放那，谢谢。”她几乎趴到纸面上，按住裁纸刀和尺子寻找恰当的位置，料定是同事在派快餐盒，她随口到了谢。

　　“快来，先吃饭吧。”那个声音再次催促，离她身后很近。

　　盘旋在头顶的这个声音，让她条件反射般地手抖了一下，锋利裁纸刀歪了，沿着漂亮的纸面划了一条白色的浅痕，最担心就是出现这种状况。

　　她恨恨地抬头，倒挂在上方的是那张勾起嘴角的脸，更是让她心火横生。低头闷不吭声当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切割，这下又快又准。原来切纸的诀窍是，不顾后果，狠心切下去就会得到意想中的效果。

　　“开饭啦。”云飞老远就看到她在凉棚的角落里，专注投入地在忙自己的事，完全不受匆匆来往的人员干扰。

　　“别吵！”要喂猪你赶紧喂。昨晚发生的一切，犹在眼前跳跃，越想越觉得他简直是设计好了一切，等她上钩的。

　　“吃了饭再忙也不迟。”云飞又说。一个蹲在地上，一个俯身低头说话，这幅景象让从旁边走过的工作人员不禁多看两眼。

　　小筠手中的裁纸刀效率出奇地高，没了先前那样犹犹豫豫，看准就切下去，干脆利落。原来他还有这功效，早知道让他点出现，不出半天就会全部裁完。

　　她的气焰更嚣张。这能怪谁呢，谁先低头谁就先认输了。云飞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小筠……”云飞再催促。她手里的刀顿了顿，心头涌上莫名的得意，依然没做声。

　　“吃完饭，我帮你弄。”云飞加了一句，这算哪门子大总裁跟员工说的话。

　　“不用。”小筠把工具摆一旁，拍拍手起身。这也不像他手底下员工答的话，全反了。

　　小筠掀开餐盒看里头的菜，一个挺普通，另一个竟是鸡腿餐。她当然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鸡腿餐盒给自己，又打开另一个饭盒中的红萝卜丝夹走，整个过程把站在一旁的云飞当隐形人。

　　“你喜欢吃红萝卜？”

　　她席地而坐，背依着桌子开始自顾吃起来。云飞端着饭盒凑过来，小筠挪个方向，背对他，远离他，别搭理此人。

　　“生气了啊？”云飞卖乖地问。以前他觉得云伟对菁菁千依百顺是没出息，现在轮到他也选择这样，只能承认到底是一家子兄弟，连讨打都这么像。

　　小筠没形象地扒饭，扯鸡腿，心想：平时工作餐少有这么大个鸡腿餐，他一来，那些小狗腿立刻给他弄一个这么好的，真是天地良心呐！眼角余光所及范围内他笑得太诡异，对她说着话时也扒饭，吃相一般，上身的白色灰色Polo有泥污，看来应该刚刚也加入了搬搬抬抬的工作。

　　直至吃完，小筠都没应他一句话，彻底装哑巴。偶尔冷眼撇一下表示敌意，怎么能原谅昨晚他对她的“非礼”。一开始还担心他的车撞坏了她肯定赔不起，担心他伤残，后来竟被他算计，这比被他逼去陪客还可恨。

　　他脸上那点讨好的笑意，她倒是第一次见。到底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会不会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她慢慢开始习惯两人的咬牙切齿、互不相容，现在忽然变脸，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况且，他还说：林小筠，我喜欢你，怎么办。

　　小筠打断自己：怎么脑子老想这些。他随口说说，或者根本就是我幻听，当没发生过。她想到这又转过脸，连眼角余光都不肯开放给他了。

　　“云飞，原来你在这呢？我还以为你回去了。”老绉很热心，明明看见他端着两个饭盒往小筠这边走去了，等差不多两人吃完才出现。

　　“待会儿回去开会，下午忙完就过来。”云飞应他，顺手收起丢在地上乱糟糟的碎纸板。

　　“小筠，歇一歇吧，做不完留给他来做，让领导好好体验下我们的疾苦嘛。”老绉不知死活地打趣。

　　小筠没跟老绉客气：“小绉，那我现在就下班回去了，你说的。”老绉脸上的笑谁都看得出来是别有深意，明目张胆地表达他好像已经知道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她还没理清，真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偏偏她一见到这个人，一睁开眼睛就觉得有什么变了，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对她做过什么。

　　“那你还是继续忙吧。”老绉机灵地夹起尾巴跑。他那抵得上这小丫头的一成功力，平时他都要防着的人物赵云飞现在看来完全被她拿下，他跑快点才是明智之举。

　　老绉知趣闪人，云飞弓着身在那收拾好尖利的杂物放入垃圾桶，自说自话似的：“下午我再回来。”接着才走了。

　　蹲在旁边小筠当然听清他的“承诺”。你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一晃神，锋利的纸刀和按住纸上的食指亲密接触，疼痛感随着血星冒出，含在嘴里狠狠警告自己：林小筠，他这是美人计，是□□，你不要吃这一套！

　　包扎好手指，停下来看着宣传画上美轮美奂的各种酒瓶子发愣，旁边来来往往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同事，本打算立刻辞职走人看来行不通了。

　　全部留给他做，让尝尝辛苦滋味。希望他不只是说说，帮一下也是帮，要不然再加几个通宵都未必能完工。小筠停住琢磨，操刀继续忙碌。

　　傍晚时，她觉得腰酸背痛，他真的又出现了，又是拿着饭盒来叫她吃饭。

　　她坐在地上没力气，眼前全晃着宣传画面上的各种酒瓶子，手指粗粗地起了毛刺，完全没了早上来时的干劲十足。

　　他搬来一张大桌子，伏在上头开始拿过她的刀整理，放在一旁的电话没几分钟就来一个，动作挺麻利，不像只是来做做样子的。

　　或许是手长，在大页面的宣传纸上一条线能画到底，撕开后裁边笔直整齐。她今天遇到不少这样的情况，却是一条线要画好几次才能接完整。明了这样的对比趋势后，她怎么能轻易承认自己比他慢，撑起来往展区把它们贴好。

　　“你去贴高一点的地方，不要偷懒。”小筠指使他说。她站在人行梯上摇摇晃晃，贴起来很费劲，把这部分派给他再适合不过了。

　　他没异议，完全服从。

　　这让她非常不习惯。他认认真真执行，速度比她快出许多。这怎么行，难道老本行还做不过他吗？

　　走过的同事，跟他打招呼，他点头笑笑，说辛苦了，接着继续。

　　“你手没事吧？”小筠贴得正起劲，忽然听到他问。

　　小筠看他一眼，没说话。她只顾着贴贴贴，根本没注意身边的他到底在干嘛。难怪可以当老板，他一出现员工可以很有干劲地做事，她也不例外。

　　“说吧，赵云飞，你又有什么阴谋？”小筠停下手中的刷子，正经地问。

　　云飞一愣，看着她哧声笑，“小筠，我原来在你眼里还是这么十恶不赦。你昨晚不是说都原谅我了吗？原来说话都不算话。”云飞还敢重提昨晚，最后她怒喊一声跑掉，他拼命追都没追上。

　　“我们以前也只能算是打平手，除非你现在就拱手认输，我就考虑考虑。”小筠想表达趾高气昂的气势，殊不知在俩个人站在一起，她根本只能感觉到越来越大的压迫感。

　　“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云飞认错，认输都很干脆。“不过，我昨晚说过的话，都是当真的。你也当真，是不是？”

　　他一再重提昨晚，还强调他说过的话。他现在需要跟她确认什么？想到这，她一缩，想躲。

　　“为什么要回答你，手下败将！”小筠丢下这句后，拎起浆糊桶子，走向另一边。

　　我真是个懦夫，为什么要逃开，直接告诉他：你痴心妄想，我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关我什么事。可这些狠狠反击他的话她当下连想都没想，脑袋空白着，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情理之中应该这样处理才对。他看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冷静，为什么不似平时那样兵来将挡？难道真的不关她事吗？

　　“先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反正怎么都是哄，多一些和少一些没区别。这是云伟前段时间在他面前发表的总结，他当时直接嗤之以鼻：你能不能出息点？整天围着一个女人转，不怕人笑话！

　　“你想走先走。”小筠闷声闷气的。

　　以前就觉得这女人处处不讲理，气氛一缓和倒忘了她的老本行。嘴角向上扬，用用其他方法未尝不可。于是，云飞说：“你贴了一天都及不上三个小时弄的……”

　　小筠猛转头，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是她熟悉的赵云飞，高傲地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地冷漠。立刻有反应：“既然这么能干，为什么你不来弄？全部包下来做完，最好了。”

　　云飞暗自得意，果然这激将法对她来说非常管用。

　　“我都做了，你们做什么。”云飞拿起刷子手脚利索地继续，朗声说。

　　“做不来就说做不来，还死嘴硬臭显摆。”简直是令人恶心的自大狂，小筠咬牙切齿。

　　“我只是实话实说。”云飞不甘示弱。

　　“你在胡言乱语，疯言疯语还差不多。”小筠对他从来没表现温顺过，更别说好言好语。

　　“林小筠，你贴歪了。”云飞忍住笑提醒她。

　　“你不懂别乱指挥，这样才有美感。学过专业的构图，上过美学课没有？真是的！”

　　“你怎么那么爱和人吵架，天生就这样，还是碰上我就火花迸发？”跟她说话不费脑里，想到什么就顺口说什么。虽然俩人的话听起来的确火花四溅，但这一向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如果忍住，会受良心谴责的。”小筠想到下一句，忍不住都要笑，“你具备一种特别纯粹，特别地，让人见到就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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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忙到凌晨三点多，他把她丢进车后座送她回家。关上车门，任她怎样挣扎大骂他阴谋家都没停下。

　　第二天，凌晨他又用同样的方法送她回去，下车给她开车门时忽然抱住她笑，手越围越紧。她被按在他的胸口憋得快喘不过气，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挣脱后，没命地跑回屋，像遇见了什么可怖的事。深夜发生的事，没有真实感。

　　第三天，头昏脑胀，脑袋乱哄哄，估计是忙傻了，这天傍晚竟有些期待他出现。她一发现自己这个想法，仓惶地茫然。他出现时，拼命躲，他怎么逗都不说话。她不反感他，竟然还期待，这算什么事。自责和逃避加在一起，矛盾得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