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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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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跟沙加从小就熟了。
黄金圣斗士在小时候都曾经被召集到圣域集中训练的,教皇会亲自给予他们许多教导。
再是早熟的小孩子也是小孩子,彼此相熟到亲密无间的过程拉得很短,认识的第二天大家就已经称兄道弟闹成一团了。那时候还只是闲暇无聊作伴玩乐而已,生死之交同袍之谊是很久之后的事——还没有敌人的时候,就怎么都不能被教会战友的概念。
小孩子也还是有党派的,比如艾奥里亚从小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阿布罗狄则是满脸憧憬地跟着撒加跑——当然,两个最大的孩子拥有的崇拜者远不止于此,只是程度轻重有别。
穆是教皇唯一的亲授弟子,基本上他不大跟着别人跑。他小时候乖巧得要命,话不多,老师说什么都听着,老师讲完别人都跑出去了,他留下来。
也不是都跑出去了,不大跑话还少的还有一个人。沙加。
跟沙加很熟,也不是真的熟悉。直到7岁离开圣域,穆都自认为是并不了解沙加的。
只是通常只剩下他们俩可以坐在一起。只有跟沙加坐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不说话也相处愉快,就这么沉默相对下来,竟也有些心意相通的仿佛错觉。
不过,即使在同时仰望着十二宫灿烂的星空时,他们心里想的真的是类似的东西吗?
穆从来都不知道。
他想沙加一直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沙加在闭上眼睛沉思的时候,也许心已经到达他所不能想象的高度。而他不说话的时候是做自己另外擅长的事,去感觉空气中看不见的情绪,沙加的心情总是平静得高远,让人觉得,无比安宁。
史昂的情绪都不是那样,史昂的情绪太深重,让人喘不过气。
做下离开圣域的决定几乎不需要犹豫,但是穆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至少去向沙加道别。这里的人都算是他的朋友,沙加怎么说,也是朋友中的朋友。
最终还是去了处女宫。
走到沙加跟前的时候沙加都没有睁开眼睛,但显然是知道他在这里的,沙加像是预言一样,在他开口之前先说了话:
“圣战就快来临了。”
这句话不说穆也知道,只是不确定沙加这样对自己提醒的具体含义。沙加也没有亲自来详细解释的意思,接下来就缄口不言。
于是穆也只是默然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
已经足够了,日后沙加如果能回忆起来,会明白他曾经来告别。
帕米尔在遥远的东方,瞬间移动过去却只是眨眼时间,圣域璀璨的星夜陡然换成帕米尔温暖日出的时分。
他会从此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如何能对最尊敬与依赖的老师的被杀释怀呢,但是,并不是一点都不能体谅撒加的,所以如果留在圣域,也只是不知所措吧。不如离开那个地方,他仅能容许自己做出的,微弱又强硬地反抗的方式。
老师曾经的言语中透露隐约的担忧,双子座黄金圣斗士的不可控制就像是宿命。既然是宿命的话,这一天史昂一定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吧,只是没有能扭转。
但如果简单把一切推给不可掌握与改变的宿命,那么人,又何以为人。
已经有这样化不开的血仇,怎么能够平常地面对撒加呢。
但沙加的话,一定会选择辅佐那样的撒加的罢。
他当然从来没有跟着撒加,即使是矮一截的幼童也不曾仰头去望撒加的脸,却从来都是,认同他的。
穆擅长感觉,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单纯用念力达到的感知却反而不会骗人。
沙加拜访帕米尔是数年之后的事。
圣衣坟场与撒加也许刻意的放纵保存了穆数年的安稳,很少有这样一个晚上毫无缘由地忽然苏醒,睁开眼睛的刹那就睡意全无。
只看见从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狭小卧室里,窗前背对着站了另一个人,高而瘦,金色长发白色长袍,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起身的响动,而微微偏过头。
是因为已经过了好些年的关系吧,就常人的年龄来讲,其实他们还算是孩子,但沙加确实已经长成身材修长面容俊美的少年,侧脸漂亮的轮廓几乎陌生,穆顿一下,才确定地唤出名字。
“沙加。”
其实有被惊吓的,但是平静也是瞬间的事情。毕竟是沙加。
也问不出“你来做什么”的话来,质问不是面对童年伙伴应有的态度。
“我从冈底斯河而来。”沙加还是童年时类似的口吻,声音已经不似当年,却依旧是异常清醇的,“穆。”
言下之意,此行与当下的教皇无关。
“圣衣坟场确实能够使那些无名之辈免于打扰你的清静,但对任何一个黄金圣斗士,这都不足以威胁。如果你要躲起来,怎么不选一个更好的地方。”听上去有点像是警告,实际上沙加的口气一点变化都没有,“如果撒加要杀你,会很容易的。”
“他又没来杀我。”穆说,披衣起身,去邻室烧水。
考虑沙加并不用“看”的,他都懒得多此一举先去点灯。
出于没有做好跟沙加马上深谈下去的准备的原因,出去原本也是暂时逃过沙加的“目光”范围先行思考,穆一直待到水沸才回到卧室里来。
沙加已经很不客套地坐在他的床沿上,因为室内没有一张椅子的关系,穆并没有觉得他失礼,自己心里反而涌起一丝不好意思。
塔里的生活确实是很简朴的,他甚至没有第二只茶杯。
把自己平时喝水的杯子递到沙加手中时,触到沙加冰冷的手指。
红茶的香气在室内即时温暖地弥散开。
沙加什么也没说,但穆已经反应过来他有觉得冷,也许这才靠到尚有暖意的床边来。帕米尔高原的夜晚总是严寒,而沙加身上只随便地系着单薄一件白袍。会冷,其实才是最自然的事。
穆于是沉默地解开自己刚刚披上的外袍,抖了抖披到沙加身上,自己直接上床钻到被子里去,裹着被子坐起来。
沙加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伸手把他的袍子拉紧,整个人陷进那厚厚的布料与皮毛中,居然眉眼一弯,“谢谢。”
穆笑了一笑。
“怎么忽然过来?”他问身边的沙加,其实也不是询问的意思,他对沙加会怎么解释理由其实不太感兴趣,只是惊讶他居然会在这里。
“五年了,反正你就不回圣域来,我也不能过来看看你吗?”沙加也没有直接回答,摆上一个有点微妙的“这用得着我说吗”的表情。
确实用不着他说。
沙加会出现就很好了。
只是。
“只是这个时候……”穆有点无言地望窗外,没错,这是午夜。
“所以我打扰你了。”沙加自顾自地点点头。
穆继续微笑,“当然没有,我只是以为你的话,会再体贴一点。”
“既然没有打扰,那还有什么问题。”沙加声音低了一些,却还是解释了,“不过,原本没有想惊醒你的。只是来看看你。”
沙加在天亮之前就走了,就算是待在这里的时候,其实基本并没有说什么,并肩坐着,茶水不再悠悠地冒着热气了,穆就爬起来出去给他换一杯,亲密还是亲密的,但彼此话则很少。
以为会说到的关于撒加或者教皇、女神、圣域之类的话题,沙加并没有提起。
“你不介意的话,我还会来的。”走的时候,沙加那么说。
从此以后,沙加确实不时就出现在帕米尔。
当然没有再选择深夜,通常都是某个黄昏时分,非常有礼数地……跳进他的窗子。
因为不想解释的缘由,穆的塔并没有门。
穆原本一个人在这里的生活简单得像是修道。
他建造了他的塔,与在雅典娜的神力下现身的白羊宫不同,这是只属于他一人的栖身之处。一砖一瓦都记录他念力的成长。
有时也会外出,去购买物品,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们交谈。他看上去还如此年幼,人们总是异常和善,并称赞他的谈吐。相熟的商人赠予他一些祈福的小器物,即使他想并无用处,也还是好好收藏。金刚降魔杵的形状,在这里接受的礼物,竟然让人想起沙加。
有时还在附近的寺庙帮忙抄写经书,寺庙的比丘也会一遍遍诵经,在那样的声音中偶尔走神,他也会想起沙加。
除了沙加,当然也会想起其他人。但只有想起沙加的时候,仇怨和苦痛都忘记了。
沙加的来访好像总是因为闲来无事,只是找他谈话,话题千奇百怪上天入地,却从不提及当今教皇。
当今教皇面具之下早已并不是穆的良师那张苍老的面孔,知道的人并不多,眼下两个却都是。心知肚明,反而避免谈起。
就这样平和地共处非常愉快。即使争辩都觉得是有益的。
几乎会让人觉得,啊,总有人生来就是与我相互吸引的。心有灵犀,这样契合,只需要相互微笑便觉得世事美好。
直到一天,教皇忽然派了人来。
撒加对穆也并不是置之不理到底的。
沙加当然不会是数年来唯一的拜访者。
不过撒加派来的人是阿布罗狄,穆还是感到意外。他与阿布罗狄幼时并不亲近,甚至怀疑阿布罗狄是不是真的还记得自己的模样,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说客。而杀手?阿布罗狄?还是算了吧。
感觉到即使充满敌意,但毕竟是认识的小宇宙时,穆开门客气地接待了他。
穆的所有房间里最大最宽敞的一间勉强做了客厅,放着唯一的一张椅子。他是一个人生活,并不需要多余的东西。如果沙加来,一起席地而坐就是了。
阿布罗狄觉得从窗户进来实在是太不华丽的方式,所以一脸不情愿,进屋就大大咧咧地坐上去,跷起腿没有坐相地放松下来,转头向四周望了一圈,抿唇笑了,“那你过得不坏嘛,穆。”
听口气,应该是说的其实是相反的意思。
穆抱着胳膊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空气里很快满溢违和的玫瑰花的甜美香味,显然是来自这位远方的客人。
玫瑰。他想。阿布罗狄。是啊,玫瑰的阿布罗狄,原本也是我的同伴。
五年过去了,如今他是一个妖异的美人。穆觉得他漂亮得可怕,十多岁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美貌犹如神祗的面庞,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不曾想象,小时候的阿布罗狄固然就已经非常可爱,却也没料到会有这样惊人的发展,简直不知道长成人之后会是怎样程度的惊艳。他态度又如此不知收敛,是否就是因为这样的容颜而被所有人娇惯的关系着呢。
这些想法是不会说出来的。
“沙加来过吗?”阿布罗狄的心情好些忽然不那么好,脸色一沉就问出来。
沙加现在并不在此,但此前并不曾刻意隐藏过,阿布罗狄要察觉到沙加残留的小宇宙也不难。
“他来过,却没有动你啊。”阿布罗狄自顾自地说,“你们果然从小就要好,所以撒加才不会让他来。”
“你知道是撒加。”穆终于出声。
阿布罗狄飞来一记“你是笨蛋吗”的眼神,“双鱼宫是最接近教皇厅的地方,你连这个也记不起了?是撒加有什么不对,我相信力量只有他。”
似乎觉得只看还不够,阿布罗狄又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量不多的几件陈设——包括闲置一角的白羊座圣衣。穆从圣域离开的时候,除了撒加和艾俄罗斯以外,他们都还年幼得不能穿起圣衣。而现在,阿布罗狄炫耀着一身金色黄金圣衣,出现在这里。
阿布罗狄走过去把手放在白羊座的圣衣箱上面,似乎是觉得很好笑,穆在心里想了一下他没几天总是有擦拭的,应该并没有能让人嘲笑的积灰。阿布罗狄又转眼瞅着穆,眼神轻佻地摇摇头。
“你猜我是来做什么的?”
穆垂下眼睛并没有真的猜。
并不需要。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来、杀、你、的、啊。”
攻击在话音未落时就忽然发动了,玫瑰花的香气骤然浓烈起来。
“阿布罗狄来过。”沙加简单地陈述,“他所到之处,这股味道还真是浓烈。”
“听说看不到的人总是嗅觉特别好吗?”穆笑话他。实际上室内的玫瑰花香早已淡化到常人无法察觉的程度了。
只是沙加的五感都异常敏锐。
当然沙加的所有感觉都特别敏锐也说不定。最接近于神的级别毕竟不用用常理去理解。
沙加不理会他的玩笑,“他不是在低估你,我想他是在估计你。你比阿布罗狄强很多,却不会去伤他,我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并没有在之前的对话中说明主语的“他”是谁,但是穆立刻就明白了。
“我对撒加是没用的人。”穆使用了一种明显的,不想再谈的态度,“他的事我不会插手的,你可以直接告诉他。”
“你抗拒不了你的本能,你天生是雅典娜的圣斗士……白羊座,也许尤其如此。即使你现在并不想染上同伴的血,一样注定会成为他的阻碍。”沙加毫不留情地继续,话语尖刻,“如果有一天撒加真的失败,一定有你的关系。”
居然会被沙加这么说,少见的,穆觉得有愤怒的情绪因为沙加而占据了自己的内心,“那么,你怎么不为他而杀了我呢?”
沙加对此仅仅是笑出来。
被这样的笑迅速唤醒了理智,穆短暂失控的情绪极快地平复下来。
其实,也许沙加是对的。
但是没到那一天,他从不曾有那样的蓄意。
“他也不会想要杀你的,即使你做出了背弃他的选择。”沙加说,“我想他甚至关心你。撒加就是那样的人。”
穆也用笑回应了他,不过是苦笑。
“沙加,不提撒加,老实说,你真的没有过杀我的念头么?”
“有。”
虽然此前没有就这个有所交谈,但是他初次深夜造访帕米尔时,穆曾经因为杀气而惊醒。隐瞒是没有意义的,沙加干脆地承认了。
“为了撒加吗?”
“为了我认为的正义。”
沙加是认真那么说的。
虽然一直觉得沙加的轮廓就像是雕刻出来的,非常完美,但是这时候尤其觉得看起来像是冰冷得没有人类的气息一样。
穆叹了口气,“为什么不现在动手呢?我们早晚会一战的,为什么不现在?阻碍的话,所以,抹去不就好了。他说完就笑,挥挥手,然后摆出并不认真的备战姿势,一道水晶之墙玩笑似的在两人中间展开。
“为了我所认定的东西,我会了断一切阻碍。但是,你不是我的阻碍。”
沙加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漠然地站在水晶墙另一边,“你从哪里觉得我们早晚会一战的?”
“你不是站在撒加那边的吗?”穆收回玩笑的姿态抱着自己的胳膊站直,却没有马上收回水晶墙。
“我忠于的是我自己的正义。”沙加反驳他,提醒他刚刚自己才说过的话。
他伸出手按在水晶墙上,穆以为他打算试图打碎而燃起戒备,但沙加并没有使用自己的小宇宙,只是简单地把手指放在上面而已。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阻碍。”沙加说,抬起眼睛,目光里烧灼一样望着他——咄咄逼人,但也许这才是沙加温柔的方式。
穆叹息而微笑的同时让水晶墙消失而去,沙加则维持地伸出手的状态,甚至走上前一步,再抬起来一些,就可以抚摸到他的脸。穆下意识地仰头要躲开,终究没有,只静静地让沙加的指尖接触到自己的脸颊。
沙加眨了眨眼睛,像是自己也有一瞬间的迷惑,但忽然就把手绕到他后颈去,用力拉过来拥抱。
“你永远不会是我的阻碍,我也不会是你的。”沙加半是重复着说,就像是一个承诺。
穆在那一年捡到了贵鬼。
他躺在圣衣坟场的边缘,不能想象会有谁能够把他留在那里,他就像天降的一样。
他原本并不打算抚养一个孩子,这是不能轻视的责任。所以照看了他几天确认他健康以后,就想带到附近的镇上去寻找一个好心的母亲。但裹了孩子临要出门时,又犹豫了。犹豫了一刻钟之后,他决定把这个能够在圣衣坟场生存的留下来。
最初他还没有名字。
从那次开始跟沙加把话说开了,反而更能谈谈撒加的事。
与沙加真正的关系,毕竟还是十二宫的同伴。
“你怎么知道撒加不想杀我?”
低头顾着照料婴儿,穆分了一点心低声地问沙加。
沙加正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贵鬼并没有小到像是初生的样子,看体型大小应该大约周岁左右了,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并不太哭,但挣动着身体努力吸引着穆的注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直只盯着穆的脸。
小团子,可爱,弱小,毫无威胁性的存在,需要被保护。
穆是个好人,但并不是个爱好管闲事的人,一般来说能有越少的麻烦就是越好的。于是沙加思考着这个孩子被留下的理由。
“沙加?”因为得不到回应,穆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有兴趣,要不要来帮我给他换尿布?不会的话,我教你。”
“你刚才说什么?”沙加才不想选择换尿布。
“他杀了我的老师,为什么就不会杀我?”
虽然是对沙加的选择表示意料之中地微笑着,但穆的问句显然没有玩笑的意思。
沙加皱了皱眉头,“空口无凭,你怎么就觉得是撒加。叛逃的可是艾俄罗斯。”
“所以艾俄罗斯是叛徒——这是你傲人的观察力得出的最终结论吗?”穆觉得有点不悦,抱着贵鬼推门离开卧室,沙加跟出去。
沙加原本就固执。他本来就不应该指望能说服沙加的。
“那时候你只有7岁,我也只有7岁,发生过什么你我都不曾看到。”沙加在他身后说,口气并不强硬,像是劝解,“这些年你没有回过圣域,也许并不知道,现在的圣域,现在整个世界,因为他的缘故,都很好。我认同他。”
穆面前的藤椅自行拆解重组,又扑进小小的被褥,变成一个简单的摇篮的形状,让他能够把已经停止哭闹的孩子放下——偶尔他好像会把他天生的强大念力用在奇怪的地方。
“你曾经悲伤吗?沙加。”
“我一直悲伤着。”沙加那么回答他。
“为什么呢?就像我在这里,看着虔诚地人们向并不存在的神祗祈祷着命运,荒野的秃鹰饱餐着无主的尸体,咫尺之外的圣衣坟场日夜悲鸣。为这一切悲伤么?沙加。”穆轻轻摇头,“我不恨撒加,我小时候觉得他就像是海,我也曾经被包容与爱护,我试着去感觉、去理解他,却觉得总是看不到他的尽头,不知道他终究是怎样的人,不能预测与掌控的大海啊……而我爱的人,却不幸遇到他在黑色的长夜里扬起风暴的时刻。”
“爱。”沙加低低地重复了这个字。
“我曾经深爱我的老师,他是我的师父,教皇,父亲,朋友……我的所有。”穆以打扰不到小孩子睡觉的音量静静地说下去,“而他死了。这样的悲伤,与我每时每刻的悲伤是不同的。直到如今,我仍然不断被这个事实所刺痛。”
小孩子似乎渐渐很快陷入了安静的睡眠里,穆转过脸注视沙加。
因为想象不出穆此时的表情,沙加张开双眼,也看着他。
于是看见穆平稳的声线里并没有表露出来的,却清晰地闪动在他碧色眼眸深处的波光。
悲伤吗。
沙加几乎无意识地伸手去触碰,穆阖眼,他的指尖触到眼睑。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沙加挪了半步,更靠近他一些,没有收回伸出的手,“总会有得到,总会失去,可人生多么短暂啊,我们都如此渺小,都会消失在时间的尘埃里,都不过如此。不是么?你太执着了。放下吧。”
穆猛地睁开眼睛。
“既然如此,”穆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迎着眼前的指尖看到沙加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呢?这么短暂,这么渺小,我们有什么相遇的意义吗?”
沙加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诡辩一愕,垂下了手臂。
“你别认真。”穆快速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佛不是神,你我都是人类。宇宙的时间和一个人的时间是两回事,你站得太高才会说那样的话,而我……我只看得到眼前。”
沙加回应以沉思。
“给他取个名字吧,沙加。”穆心不在焉地摇晃着那个摇篮。
“要取也应该你取。”沙加表示不关心。
“啊,我是觉得,让这个孩子和你之间有一点联系的话,你会对他好一点。”穆直说了理由,“人与人的邂逅都是不容易的,偶尔为我想想吧。”
沙加就想了想,“那叫贵鬼怎么样,挺好念的。”
于是孩子有了名字。
平凡的名字,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怎么会有小孩子出现在圣衣坟场那种地方的。”沙加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也就是说说而已,他没有真把这心思放在这上面。
“天生念力吧,精神力强大,不怎么容易被鬼魂影响的。”穆倒是找得到解释。
“真是厉害。说起来,我有时也很好奇你的实力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你想跟我打架?”穆苦笑。
“我想知道你的实力。”沙加坦白地说,随手敲了敲房间的墙壁,这个塔,一部分来说就是穆的念力造就的,他知道,与小宇宙不同,这种力量并不全在于力量本身,“不过现在也不用。我知道你很强,穆……”
“嗯?”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见你呢?”
“这个啊,”穆微笑起来,“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一开始你来帕米尔见我,是想杀死我的吧。”
“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我是想见到你再想怎么选择的。我一直希望你是我的同伴。”沙加说,“我们……从很小就是朋友了。”
“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来见你的。见了你之后再去想,是怀着无比的悲伤亲手杀死你呢,还是重新好好做朋友。”穆已经有玩笑的意思了,他挨着摇篮在地上坐下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沙加,“离开十二宫的时候,我曾经对你不舍。我是人类嘛,总会有点执着的。沙加你也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啊,所以你在这里。”
沙加很配合地,轻轻笑了,放松身体在他身边也坐下去。
“真的会悲伤吗?我死去的话。”穆补上了一句。
“我反正不会那么做的。”回答很干脆。
“如果别人动手呢?并不是很有所谓吧。你刚刚告诉我的,人总是会失去的,并不必执着。即使我死了又怎么样呢?”穆歪了歪脑袋,“我的生命对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来说,是不及一息间的事,多么微不足道啊。”
“你是在讽刺我么?”
“当然不。我明白沙加你每句话的意思,但我就是没有办法那么想。”穆把撑在地面上的手移过去,覆盖住沙加的,同时也侧过脸去靠近他,“我刚刚说了,沙加站得太高了,而我,达不到那样的高度,我只看得到眼前——这不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我反而比较想知道沙加都看到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穆说话的声音太温柔的关系吧,这样的话沙加一贯是要反驳的,这时候却只是摆出来一副略微无奈的表情,手掌向上翻转,扣住穆的手指。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沙加再来,发现贵鬼真的还在这里的时候,不免问他确认。
“你是真的打算自己养这个孩子吗?”
“他有白羊座圣斗士的天赋。”穆理所当然地解释,“即使在这么小的时候,也可以感觉到他特殊的念力——我上次才给你解释过。我是最适合抚养他的人。”
沙加没有马上反对。
过了好长一阵,才像是忍不住,忽然说了一句:“他让你想起史昂吗?”也许是为了区别于当下的教皇真身,沙加意直呼了史昂的名字。
如天下所有不到周岁的婴儿一样看不出具体的特征,吵闹又烦人的小孩子身上除了眉心两点与史昂和穆同族的印记,就不会有任何能让人联想起史昂的地方。
但沙加的意思很明确,与其说想起史昂,不如说想起穆自己,只是不沙加也好直接讲出来而已。这个孩子是一个天降的机会。
成为史昂那样的人的机会,至少,一部分。
“你自己还这么小,抚养孩子那么容易吗?还有,你打算让他将来当圣斗士吗?”
一个问题之后就是一串问题。沙加实在没有忍住。
“我的能力足够带一个孩子了。我很乐意做老师做过的事。圣斗士的话……等他长大以后,自己做出选择吧。”穆没有回避任何一个问题地,一一回答了他。
“圣斗士会被赋予比常人强悍无数倍的力量,然而,这并不是圣斗士的好时代。”
沙加非常冷硬地说。
虽然你我还是接受了黄金的圣衣。
“等他长大以后,他会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的。”穆只是说,“我不会为他决定这些。他会是我的学生,穆,而不是白羊座黄金圣斗士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