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笙歌》古音凉

2、一路相随

　　“恩公——”
　　转头看去，竟是那青衣男子。
　　“恩公要住店么？”见我不说话，他笑嘻嘻的凑上前来，从袖子掏出一串钱丢给掌柜的。
　　掌柜看了看我，又看了眼他，正要伸手接过，却被我先一步接住。
　　“不用。”淡淡启齿，我将那串钱还给他。
　　怎奈他如何也不愿再拿回去。“今日若不是恩公救了李某一命，恐怕李某已命丧黄泉了。这钱就让我来出吧，也让我心里好受些。”
　　我想这人怎么如此啰嗦，可既然他这么心甘情愿地想要替我承担这费用，我又何必再推辞。
　　“好吧。”抿了抿春，我将那串钱又还给掌柜。
　　他见我答应，立马就露出笑颜，赞道：“就知道恩公是个爽快人。”
　　我斜过眼去白了他一眼，“别再叫我恩公。”若不是那山贼阻了我的去路，我也不会阴差阳错救到你。
　　他微微露出惑色，“那么敢问姑娘芳名？”
　　叹了口气，我不愿再与他多啰嗦，按着小二的指点径直上了楼。
　　放下包袱，我正欲好好休息会儿，却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走去开门，眼前是他一张放大的笑脸。“忘记告诉姑娘了，我姓李，字璇青。就住在姑娘隔壁。”
　　我不仅要扶额哀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死皮赖脸的人。
　　次日清晨，天还未全亮，我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走在楼梯上，想起昨晚那个李璇青，不由好笑。
　　却不想刚一抬头，又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
　　李璇青换了一身紫色长袍，头发利落得束起。倒是比昨日见他时显得精神了许多。
　　“料到了姑娘会早起，我便在这儿等候，不想果然没错。”提了提包袱走到我面前，他道：“昨日看姑娘一直往南方去，想必是要去楚国的，巧的很，我恰好与姑娘同路。”
　　掌柜抬头像看无赖的目光看着他，许是看到，他转过头去冲老板咧了咧嘴。
　　去马厩牵了马来，他却抢先挡在我前面。“姑娘救了在下一命，路上就让在下来为姑娘牵马吧。”
　　从他身边绕过去，我翻身上马，低头对他冷冷道：“可我有急事。”
　　趁着他愣住的片刻，我举起马鞭猛地朝马屁股上抽去。
　　马吃痛，一下子冲了出去。再回头已是隔了老远，我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总算是清净了。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他。也免了这几天不少聒噪。
　　杀楚侯之事固然重要，可既然有机会再去楚国，我自然还得去会会那老朋友。想着，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
　　日头渐渐升高，我也骑累了。靠着树坐下，我从包里拿出备好的干粮。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那儿如今怎么样了。回想小时候，常来家里做客的那个爱哭的小男孩，现在应该已经成家了吧，总不会还是原来那个爱哭的样子。
　　还有看门的阿旺，记得有一次，我拿着好吃的引诱它，自己却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
　　可哪怕是曾经再温馨美好的画面，如今都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我站起身，已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姑娘——”然而随着那声音响起，我再次傻眼。
　　他笨拙地下马，朝我露出那个招牌式的笑容。
　　我愣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他却恍若猜到了一般，道：“这马是我向老板买的，你不知道，可贵着呢。”
　　我扯了扯嘴角，表示无言以对。他把目光移向我放在地上的干粮，皱眉道：“怎么能吃这些，我这儿有些好吃的，你说不定会喜欢。”说着，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递到我面前。
　　伸手打开，竟是还未凉透的桂花糕。
　　“拿开。”我撇开头，沉声道。
　　“什么？”他微感诧异。
　　“我叫你拿开。”嫌恶地挥开手，那桂花糕被我打翻在地。
　　他可怜兮兮的望着地上沾了尘土的桂花糕，委屈道：“可，可这是我专门为你买的啊。”
　　我拿起刀挡在他面前，道：“若是你还想活命，以后便少拿这桂花糕到我面前。”
　　然而他听到这句话时，却似乎抓错了重点。
　　“以后？这么说，姑娘是同意我随你同行咯？”他恳切地看着我。
　　我扶额不语。怎奈这句话确实是出自我之口。
　　“我没有，你听错了。”弯腰拾起地上的包袱和干粮，我把它放在马上。
　　虽然这么说，他却是抓着这句话不放，硬是随我同行。
　　待到了楚国，便找个借口甩开他吧。我这样想着。看着他坐在马上摇摇欲坠的样子，我真心怀疑他先前是怎么安全地找到我的。
　　“我的事，你不必插手。”抬手理了理发鬓，我对他道。
　　“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侧过头来，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我失笑：“可你若是非得事事都帮我做算是报恩，还不如以身相许了呢。”
　　原是玩笑话，不料他却上了心。
　　猛地一拍手，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姑娘说得有理。只是在下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更何况，婚姻大事，我还需回家问过父母才行。”
　　“你……”我竟是被他彼得说不出话来，愣是瞪了他好久。
　　“姑娘莫瞪，在下就在这里，不会离开的。”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若是换做平时，我定然早已拿了绳子将他捆起来。
　　“浅痕。”
　　“什么？”他疑惑。
　　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我向他解释道：“我的名字。”
　　“姑娘开玩笑吧，还是姑娘信不过在下，不肯告诉在下真名？”他微微皱眉。
　　耳畔传来一阵轻响，我低头看向他的肚子，“是你的肚子在叫？”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讪讪道：“还没吃呢。”
　　“为何不吃？”我微微挑眉。
　　他朝我耸了耸肩，老实道：“前面走的急，忘了带干粮了。”
　　我只得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干粮来递给他，他只是轻轻推开，道：“这是你的，我若是吃了，你吃什么呢。”
　　寒风吹过，枯叶沙沙作响。不断有叶子从上方落下。他环顾四周，蓦地想到了主意。
　　。。。
　　吃过兔肉，已是入夜。附近并无客栈，我们只好就地坐下休息。
　　仰头看着那一轮新月，想必到楚国的时候，正赶上过年吧。小孩们穿着火红的袄子躲在院子放鞭炮，街道上，满是小贩摆着摊吆喝，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笑容。这才是过年的样子吧。
　　然而，当人人都沉浸在喜悦与安定的时候，我却要双手沾满血腥。
　　马在一旁安静的踱来踱去，我收回目光，对坐在一旁的璇青道：“初见你时，你拼死护着的那个，是什么？”
　　他从领子里掏出一只青玉坠子，“你说的是这个？这是小时候我娘留给我的，那么多年我从未离身。”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出脸部柔和的线条。
　　从认识他开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安静的样子。
　　“对了。”他从袖中拿出雕花白玉手镯放在我手中。“这东西，给你。”
　　我将那手镯方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送我？”
　　他点点头，道：“你戴上试试。”
　　我将那手镯从手腕处套进去，竟是不大不小刚刚好。
　　“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这个。”我问道。
　　“那当然，因为这是要给我未来媳妇儿的呀。”一句话，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再次回归。刚刚还给人的安静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谁是你媳妇。”我咳了两声，便要把那玉镯摘下。他伸手挡住，两条眉毛皱在一块儿，“难道我就这么惹媳妇儿嫌弃吗？”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吧，那我不摘了。看这玉的质地，想必还能卖几个钱。”
　　话一出口，璇青的脸立马黑了一半。
　　不知为何，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我才明白，原来我仍会笑着无所顾忌地调侃。
　　而能够令我放开那些繁琐的事尽情去笑的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