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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小司寇 ...

  •   于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小毛孩子竟然口出狂言,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于旆,武夫兼强盗,杀人十七名,伤人四十五名,□□妇女十三人。”岚飏冷冷道,“说你是败类,绝对只会侮辱败类!识相的乖乖放开她,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小子知道不少,难怪口气不小。”于旆一只手尤自抱着韩云,从铁具堆里拾起一块铁条,对着岚飏砸过去。岚飏暗自咒骂狱卒:早吩咐他们把这些铁具换个地方放着,这些人却置若罔闻。他脚尖点地跳起来,于旆手中铁棍从他身侧划过,呼呼风响。岚飏从腰侧抽出剑,一个转身,剑尖直向于旆而去。
      于旆连忙收回铁棍挡住他的剑,但他手中的铁棍哪里是剑的对手,岚飏的剑是可以斩杀仙人的冬器,锋利无比。剑光过处,铁棍毫无声息地被削成两截。于旆见势不妙,向后闪去。他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岚飏,岚飏剑尖刺出,正中他左臂。于旆左臂无力,韩云一挣,挣开他的挟制。
      岚飏一把拉过韩云,将她掩在身后。韩云脱离于旆的控制,岚飏也便无所顾忌,手中剑出招处处狠辣,瞬间挑得于旆身上鲜血点点。韩云看了片刻,忽然喊道:“岚飏,够了!你抓住他就好,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惩罚他!你这等于是私刑!”
      岚飏闻言气得不行:“女人,我替你出气,你竟然帮这人渣说话?”
      韩云摇摇头:“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她声音忽然一顿,“你若这么打下去,我可能要站不住了……”
      说完她便向前倒去,岚飏一惊,手中剑飞出,穿过于旆的肩头,将他钉在地上。此时众衙役早赶过来了,在岚飏飞速跑去扶住韩云的同时,他们将于旆五花大绑起来。
      韩云开始有些假装,但当她真的倒下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刚才勉强站着用了多少力气,倒下去的感觉又是多么轻松。她全身上下火烧一般的疼,意识游离在有无之间,脑子晕晕的,耳边有无数小鸟在叫,只一股倔强让她勉强站立。当她倒在岚飏的怀里的时候,她觉得很安全,很舒服。尽管抱着她的男孩其实比她要矮上一头,但他坚实的臂膀和似乎还算强壮的胸膛,给了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韩云闭上眼,低下头搭在他肩上,一种少见的软弱袭来。岚飏并不习惯和别人太过接近,有瞬间犹豫是佛要推开韩云。微一转头,见自己衣衫上染了点点红色,忽然怒气上涌,只恨自己刚才没多冲着于旆要害来几下。他本来伸出去推却的手停住,绕到她背后,紧紧抱住她。
      感觉怀中的女子在微微发抖,岚飏心中怜惜更甚。倔强的女子就是因为倔强,偶尔的软弱才让人更加心疼。韩云毕竟还是女子。
      “你们在做什么?”第一个字在院门外响起,最后一个字就到了身前。声音的主人高出岚飏甚多,他一伸手抢过韩云抱在怀里,方才发现她染上血迹破烂不堪的衣裳和脸上的淤青。他一怔,本来打向岚飏的一拳便缓了下来。
      不过他这一拳也打不到岚飏,岚飏早已跪倒在地:“参见主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大夫呢?”
      助露峰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韩云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韩云!韩云!”

      虽然助露峰非常不放心秋官府的大夫,但这种时候也没办法挑剔太多,毕竟韩云的伤势看来触目惊心,他也不敢硬要把她先带回宫。岚飏找来府里最好的大夫,两个男人的紧张甚至几乎让大夫失笑:这女子再怎样也只是受了皮外伤,这两男人至于吗?
      不管怎么说,听到韩云没事的诊断,他们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助露峰正视眼前这小男孩,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你就是那天在千赫府外带头闹事的那孩子!”
      岚飏没想到助露峰竟然记得他,微微一怔,旋即答道:“正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秋官府中?韩云又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受伤的?”助露峰停也不停地问出一串,岚飏先将事情经过告诉他,韩云怎么跑到秋官府要求坐牢,又是怎么被袭击的。助露峰大怒:“恒司埭是做什么的?怎么能允许秋官府发生这种事情?这监牢也太没规矩了吧!”
      “属下知罪。”岚飏微微低下头,道。
      “你是秋官?做什么的?”
      “朝士。”岚飏答道。
      助露峰皱眉,觉得这男孩的气质并不像一般的朝士,正要说些什么,只见门外跑进来一人,进来后直接跪倒在地:“参加主上。”
      “父亲。”岚飏低低叫道。助露峰方才恍然,原来这男孩是恒司埭之子。他瞪了恒司埭一眼:“恒司埭,韩云明明在几天前便来到秋官府,你为何不禀报我?”
      恒司埭一愣,半天才想起来韩云是那天拿着判决自己来坐牢的女子,他嗫嚅道:“臣……臣想她既然犯了和琴夕一样的罪,大概也一样处置,等待主上下旨就行……”
      “蠢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哪里有犯人自己过来坐牢的道理?!”助露峰喊了句,恒司埭低下头:“可这几名女子都是胆大的人,她们都敢说会导致死罪的话,应该也不会怕坐牢才是……”
      助露峰一气更甚,冷道:“你的意思是很佩服她们喽?”
      恒司埭吓得一呆:“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身为秋官长,放任秋官府管理松散,对有问题的犯人连查实都不去做,你还算什么掌管法律的官员!”助露峰越说越气,“我现在就免去你秋官长的职务,转由韩云代替!”
      “主上,不可以!”有些虚弱的女声响起,房内诸人都看向床上,只见韩云微微起身,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焦急。岚飏向上前去,忽地犹豫了下,助露峰已经赶到她身边:“韩云,你感觉怎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韩云摇摇头:“我还好,没事,只是主上……您绝对不可以封我为秋官长!”
      助露峰沉下脸:“为何不可?”
      “主上,我是带罪之身,您忘了么?”韩云提醒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有罪?”助露峰说道,“自己给自己下罪状,自动跑到秋官府来坐牢的人,是你!”
      “禀主上。”韩云声音微弱却坚定,“我所犯罪行与琴夕一般无二,若她获罪入狱,我自然也不该加官进爵。”
      助露峰喉间微发出一声叹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琴夕的罪……免了。”
      韩云抬眼看他:“主上,不是她的罪免不免的问题,而是这究竟算不算罪名的问题。语言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忤逆犯上、如何裁定、怎么量刑,这些都是需要具体规定出来的东西。好的法律不应该留下太多空隙,以免让人不知界线在何处。当然主上对法律有着绝对的权威解释权力,所以只要主上说是死罪,我们便只有听从。如果主上的意思是我们有罪,那我甘愿领罪;如果主上说我们没罪,那么连死去的颜朝也该获得公平的判决才是。”
      助露峰一挥手:“算了……一切由你,算我怕了你!”
      韩云闻言勉强挺起身,又是一阵激烈咳嗽。助露峰连忙扶住她,韩云纤手紧抓着素白锦纹的床单,手的颜色倒比床单还白上几分。助露峰道:“韩云,你还是快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韩云微微摇头:“主上,我的伤不过是皮肉伤,就是再严重,也会很快痊愈。然而若是法的精神没有从最根本的地方贯彻下去的话,柳国的伤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医治。主上,永栩……呃,刘麒的病,比我这点伤要重得多啊!”
      助露峰愣了一下:“永栩?”
      韩云露出温柔的笑:“我给刘麒取的名字啊,我最不擅长取名字了,很奇怪吧?他没和你说起过么?”
      助露峰表情有点僵硬,勉强回答:“哦,对,他最近身体好多了,还总是说想见你。”
      “我……”韩云迟疑下,“主上,我希望您能下旨免除死去的颜朝的罪名,并给予她家人补偿……”
      “真是奇怪的女人啊,你还以为死去的那个颜朝还有家人么?”插口的是岚飏,“仙人大多都已经没有亲人,即使原来有,也大多断绝关系了。看你平时那么无所不知的样子,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弄错。”
      助露峰深深看了岚飏一眼,忽然说道:“韩云是海客。”
      岚飏一呆,脸上万年不去的自信满满忽然有些少了,有些被忽略的难堪:“我……不知道……”
      助露峰微微笑了,笑容颇有些得意。他转向韩云:“你所说的我同意了,我们回宫吧。我回去下旨升你为秋官长,你在芬华宫处理事务就好……”
      “主上!我本来是一名小宰,即使调职也应该同级为官,任秋官长的话,与法不合。”韩云道,“请您收回成命。况且我升上去难免要罢免恒大人,罢免秋官长这样举足轻重的官员不可以轻率,主上若无他明显违法的证据,还请慎行。”
      “法令发令!只要我想,什么法令都可以废除!”助露峰低低吼道。
      韩云闻言从床上起身下来,她本就虚弱,到了床边一个不稳,几乎摔下来。助露峰正在发怒,一时没留神,岚飏连忙过去接住她。他虽然身量矮小,但毕竟是武功不错,支撑住她身体。韩云一咬牙,跪在地上:“我听过十二国产生的传说:天帝曾让世界毁灭,然后创造了十三个国家,中间的国家叫做黄海,中心的蓬山住着仙人和麒麟,由西王母来管理。而给十二个国家十二个王,给了他们每人一根树枝,缠绕在树枝上的蛇撑起了天。树枝上有三个果实,即‘玉座’、‘国家’、‘国土’,树枝化为笔。‘国土’意味着百姓,‘国家’意味着法律,‘笔’则意味着历史,‘玉座’意味着王的品德,即王道,指的便是麒麟。”
      她抬起头:“主上,国家即法律啊!”
      助露峰看着勉强跪在地上的她,在看看扶着她的岚飏,眼神几次变幻,终于长叹一声:“那你叫我怎么办?”
      “我对法律有研究,确实想在秋官府任职,但并不打算越级。若恒大人不反对,我希望能在恒大人身边做一名小秋官。”韩云说。
      “你是天官的小宰,作为秋官,自然应该是小司寇。”助露峰无奈道,“我封你为小司寇,辅助秋官长处理事务。但有一个条件……”
      “主上请说。”
      “你每天处理完事务之后,必须会芬华宫才行。”助露峰微一迟疑,“我送你一只驾鸟,来往芬华宫和秋官府之间,速度极快,你不用推辞。”
      “谢主上。”此处只是小节,韩云也便不太在意。她提出的条件助露峰都同意了,才是让她最高兴的事情。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助露峰不能在宫外过夜,韩云受伤不易颠簸,只能在秋官府再住些日子。助露峰回宫之前对韩云叮嘱再三,说明日下朝之后就带太医过来,韩云只是说不要这么麻烦,自己很快就会没事的。
      助露峰离开之后,韩云躺在床上休息。她见恒司埭没有离开的意思,岚飏站在旁边也不走,有些奇怪:“恒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事情,只是刚才承蒙韩姑娘你替我说话,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恒司埭说道。
      韩云微微皱了下眉:“我并非为了你说话,只是依照我国法律来说话罢了。”
      恒司埭却不管她的辩解,径自说了起来,什么以后还要韩姑娘多多照顾、什么同殿为官,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之类的。韩云偷眼看岚飏,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又不能一走了之,非常尴尬。韩云霎时间觉得这个男孩其实也很值得同情,父子之情和观念上的分歧让他不知该怎么选择。这种话这种事情若是由别人做出来,他一定会冷笑嘲笑外加鄙视。可这是他的父亲。
      “够了。”韩云终于打断恒司埭的话,“恒大人,我提出来秋官府做个小司寇,就是为了在法律实行方面做些事情。我的一切行为以法律为准,我为人处事执法判案决不会有半点徇私。所以您实在无须说这些,没犯法的,即使是升斗小民,我也不会冤枉;相反,犯了法的……”
      韩云微微一顿,锐利的眼神射向恒司埭,即使她还在病弱中,眼光也是尖锐无比:“即使是如您这样的位高权重,我也照样依法处置!”
      恒司埭惊了下,勉强陪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韩云微微一笑,闭上眼:“恒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现在天色已晚,恒大人不去用晚餐吗?”
      恒司埭连忙笑道:“韩姑娘受了伤一定很想休息,是我太注意,该打该打!那韩姑娘,我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开。岚飏看他背影消失,良久无语。
      “不要难过,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不同于大多数时间的尖锐,竟然加了几分温柔。
      “你知道什么!”岚飏大声喊道,他回过身来瞪着她,“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
      韩云只是静静看着他,岚飏接触到她的眼神,竟然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虚。韩云也并不打算逼他,见他如此,转了个话题:“一会儿你把琴夕叫过来好么?我想她马上就可以回宫了,我有些话要和她说。”
      “她知道你是海客么?”岚飏忽然问道,韩云怔了下:“知道啊,怎么?”
      “原来只有我不知道么?”岚飏苦苦一笑,“你果然很讨厌我吧?”
      “呃?”韩云更加不知他在讲什么,傻傻看着他。岚飏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对她笑笑:“好了,你也该休息了,大夫说你要注意静养,属下告辞。”
      “属下?”韩云疑惑问道。
      “我是朝士。”岚飏施了一礼,“见过小司寇大人。”

      翌日助露峰再来,果然带了太医,还带了驾鸟过来。岚飏把驾鸟牵到骑兽厩的时候说了句“驾鸟只是短距离飞行极快,稍长的距离就不行了”,然而韩云并没有听到。
      韩云让琴夕先跟着助露峰回去,然而琴夕说想留在韩云身边。助露峰说驾鸟大可以供两人乘坐,韩云想想,也便同意了。她的伤毕竟是外伤,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助露峰让她和他一起回宫,她也就和琴夕一起跟着助露峰回去了。
      韩云回到芬华宫,受到了隆重的欢迎。玥临对她以身犯险救琴夕,一方面觉得她莽撞,另一方面也感激得很。她把韩云的举动单纯归为“救琴夕”,实在是小觑了韩云,然而韩云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向玟华殿,拐角处忽然冲出来一人,扑到韩云怀里。韩云先是一惊,随即笑道:“永栩,怎么了?”
      很奇怪,永栩明明比岚飏要大上很多,但是她抱着永栩就非常自然,却总是忘掉岚飏年龄,而把他当作成人来看。大概是麒麟的太过天真,把其他人都衬得复杂了吧?
      永栩抬起脸:“韩云,我很想你,你去哪里了?”
      “我出宫办事去了几天。”韩云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晚上天凉,你身体不好……”
      “我最近已经好多了。”永栩对她说,露出异常漂亮的笑容,“这几天以来感觉尤其好,虽然手臂上的黑色斑块还没有褪去,但已经淡了很多了。”
      韩云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喜悦:看来自己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她拍拍永栩的肩:“那就好,来,一起去玟华殿吧,我们这些女官要开个party庆祝一下,你不介意一起玩吧?”
      “Party?”永栩奇怪地问。韩云不好意思地笑了:“忘了你们这边是没有英语的,就是说大家要聚在一起聊聊天玩一玩之类的,庆祝我和琴夕回来。”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永栩雀跃,像个孩子般。
      韩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擅长与别人相处的人,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僻的性格已经深入骨髓。即使后来被领养,对“父母”的笑容也是中规中举。若非阿剑,她大概会更加自闭,但毕竟有他拉她到外面的世界。和人交往的注意事项,怎样不在热闹中感觉孤单……这些,都是他教她的。当音乐响起,韩云想起阿剑走到自己身前俯下身伸出手,含笑问“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么?”,忽然之间,在这茫茫人群之中,觉得无比寂寞。
      “会跳舞么?”男人的声音响起,韩云在模糊中抬起头,却听到身边女官的声音:“参见主上。”
      她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倾身跪下:“参见主上。”
      “起来起来,我是来看你们玩些什么,又不是过来让你们跪下参拜的。”助露峰有些不耐烦。
      “可主上,我们都是些身份卑微的女官,您怎么能和我们……”玥临说道,助露峰指着永栩,打断她:“刘麒不也和你们一起?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韩云起身:“大家都站起来吧,主上宽宏想要与民同乐,我们也不该太过约束才是。”
      助露峰点头笑道:“正是。”他问韩云,“你会跳舞么?我曾经和海客学了些舞步,要一起么?”
      韩云一愣:“这……不太得体吧?”
      “你刚刚说过不要太约束。”助露峰用她的话封死她,然后对乐师说道,“奏乐,以前海客教你们的音乐还记得吧?”
      音乐响起,竟然是首舞曲。韩云觉得有些好笑,这种汉服般的长袍大袖配上华尔兹成什么样子?然而助露峰已经伸出手来,她也只好抬手,任他揽住自己跳起舞来。
      不过助露峰的舞步真的很差劲。韩云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在努力争取不要被他踩到,异常辛苦。其他人也因为有了王在而不敢放肆笑闹,只有永栩在助露峰和韩云共舞之后走到韩云身边,说也想要学。他和助露峰一直缠着韩云,把其他人晾在一边。
      真是任性的王和任性的麒麟呢。韩云是这么想的。

      “小宰韩云从天官转为秋官,任小司寇一职。从此以后协助恒司埭处理律法事务,所有官员都要配合她。”翌日上朝,助露峰端坐玉座之上,道。
      韩云还是第一次上朝,她打量着满朝文武,一一猜测着他们的人品。这时忽然有一人大声道:“主上,此事万万不可!”她看过去,是在最首的一名官员,看服色和所站位置,多半是冢宰蒙群。她素来听说本朝冢宰个性严肃一板一眼,属于老顽固型的。她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蒙群说完这段话之后先是看了看助露峰,见他微微愠怒。他再看向韩云,却见她浅浅一笑,竟似全然不在意,心中有些奇怪。他继续说下去:“主上,这韩云是新近官员,因为履立大功方才升到小宰之职。然而秋官是掌管一国法律的要人,怎么可以让一名为官不足一个月的天官来担任小司寇呢?小司寇这职位仅次于大司寇,是国家法律是否能贯彻实行的要职啊!”
      大司寇便是秋官长,蒙群说完这番话,看向恒司埭,指望他也反对助露峰这旨意。恒司埭看到蒙群的眼光,却缓缓摇了摇头。
      助露峰看向韩云:“韩云,冢宰说你做不了小司寇,你怎么认为?”
      韩云知他这是让她立威,微一俯身:“禀主上,我朝律法中有可以同级调任的规定,所以我从小宰调为小司寇,并无不妥。在官员任命方面,只要不和《官员任免条例》冲突,主上有绝对的权力。若是冢宰大人认为韩云不适合做小司寇,便请冢宰大人提出‘一名为官不足一个月的天官不能担任小司寇’的律法出处,韩云方才心服。”
      蒙群被她噎住了,半晌勉强道:“你根本不明白小司寇的职责所在,怎能……”
      “小司寇的职责?”韩云唇边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当然是对下排解纠纷、依法办案;对上严格执法,对臣子和王的违犯法律之处及时之处,修改恶法……例如说当有人说主上失道的时候,告诉主上法律中并没有一条规定那人犯了死罪,所以绝对不能处斩他。这,应该就是秋官的职责吧?当然了,身为六官之首的冢宰,一定比我了解得更多才是。”
      韩云看着眼前这位“把顽固都长在脸上”——玥临语——的冢宰,一张口便是拐弯抹角的嘲讽。玥临曾经和她说过颜朝琴夕入狱之后,她都去求过蒙群,让他为她们求情。蒙群竟然说这样忤逆主上的人,本来就该处死。
      韩云向来认为自己胸襟不宽广,她从那时开始厌恶蒙群,这时自然也趁机奚落他。蒙群脸色一变,再看向助露峰,看不出任何他发怒的迹象,心下愕愕。
      “小司寇言之有理。”他身边一名男子拊掌而笑,“恒大人添了这么一位助手,以后处理事务定当得心应手才是。恭喜大人了。”
      这名男子站在六官之列,韩云并不认识几名官员,此刻眼中露出几分疑惑。助露峰笑道:“韩云,以后你可能有很多事情都会和障隆一起处理,你们先熟悉一下吧。”
      “清正司司长?”虽是问句,却说得甚是肯定,韩云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三十许的年纪,看上去倒是刚正不阿的样子。清正司司长障隆,她听岚飏提过的。
      她对障隆笑了笑,施了一礼,忽然说道:“司长大人,您大概知道我是海客,在我来的地方,曾经有一个朝代叫做明朝。”
      障隆微微一怔,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韩云继续笑道:“明朝开国的皇帝叫做朱元璋,他出身贫贱,所以当上皇帝之后,总希望能够铲除恶官,尤其是贪赃枉法的官员。于是他立下了很多严法,也派心腹手下去抓贪官。他成立的抓贪官的部门,有点像是清正司。”
      障隆笑道:“原来小司寇来的地方也有这样的衙门。”
      韩云点点头:“但是呢,腐败还是止不住。朱元璋就觉得很震怒,继续派人下去调查。发现一名贪官便施以重刑,甚至剥皮……”
      她觉得有些血腥,看向助露峰身边站着的永栩,抱歉一笑,续道:“即使这样,终他统治的几十年中,他也没能阻住腐败,司长大人可知道原因?”
      障隆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此刻也没有其它话说,只好摇摇头。韩云笑道:“若是连监督的人也贪,甚至成了最大的贪污,那么再严峻的法令也没有办法止住贪官伸向国库的手。”她再施一礼:“所以司长大人这个位置是极为重要的,国家走向何处,百姓能否安居,官员是否奉公,就要看司长大人的了,请大人一定要克尽职守才是啊。”
      障隆一凛,强笑道:“这是自然。”
      “大人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韩云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转向助露峰,“主上,臣还有一事想请主上定夺。”
      助露峰示意她讲,韩云方道:“臣下本来是一名女御,能升职如此之快,是因为《官员任免条例》中有模糊的地方可以钻空子。臣想起草一份修改案,将‘大功’的范围具体规定,限制特例的升迁间隔、升迁等级,主上认为如何?”
      助露峰微微皱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照你的意思做吧,起草完毕之后给我看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
      韩云还有些话想讲,但仔细一考虑还是缩了回去。今天说得已经太多,如果她这时提出修改法律应该更加慎重、应该组织听证会甚至全民决定,估计满朝的人都会被吓到。事情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她今天已经让这些人惊得不轻了。
      法律国家的建立,不能只靠着法条和大臣,还要有人民的法律意识以及程序公正,因此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执法的监督和制约。显然柳国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这是君主国家,甚至连君主立宪的边都沾不上。
      永栩用崇拜的眼光看向韩云,她此刻全身都散发着自信和认真的光辉,让他觉得好耀眼。
      柳国,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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