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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夕辉 ...

  •   “好些了吗?”韩云哭得乏了力,乐俊拿来洇湿的软布递到她面前,韩云抬头接过,在脸上抹了几下,微微恢复了平静。她低下头,低声说道:“乐俊,我们离开这里,好么?”
      乐俊挠挠头:“这个,其实我本来也是打算离开的……但是你可以走吗?”
      “旌券我手里有,我既然已经被赦,应该不会还不让我走吧?”韩云说道,“我受够了,我住在什么地方、接触什么人,都由他安排……乐俊,我要离开柳国,离得远远的!”
      “那我们只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乐俊想了想,说道。他还是放心不下韩云,本来想如果她能在柳国平静生活下去他就先离开,但她这样子……他心下盘算,是他留下来呢,还是带着她走?也不知道青苏到底会不会阻拦,这附近的人是不是负责监视的。
      “可惜刚换来的碎银就被我用掉了,否则应该可以求助的。”乐俊胡子动了动,“我们没有骑兽,虽然律州临近雁,但还是比较艰难啊……幸好你是海客,延王会优待你的,尤其你精通法典以及政治——”
      “我什么都不懂!”韩云冲口而出,然后觉得语气太硬,呐呐道,“我把柳国治理得一团乱,延王可能对我避之不及呢。”
      “怎么会。”乐俊反驳她,“延王是非常了不起的君主,他对你那么好奇,肯定希望你去雁国才是。”
      韩云侧着头看他:“你这么说好像你认识延王一般。”
      “呃,这个……”乐俊怔了下,正要说话,韩云却已转移了话题:“你是要回庆国吧?我可以跟着你去么?”
      “跟着我?去庆?”
      “是啊。”韩云点头,被水洇得有些雾气的眼看着他,“我保证不会为你添麻烦,我原来就是在庆国生活的,侍女的活计我也作习惯了,一切都可以自己解决的……”
      “别乱说了,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乐俊挠挠头,想了半天,“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回去,当我的法学作业吧?”
      韩云愣了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乐俊解释道:“其实我是来柳国学习的,法学教师说我不用再跟着他学了,但为拿到允许就要考察柳国情况。但当我赶到柳国后先王就已经崩了,你又消失不见,我只好留下来研究,又不能太张扬地打听,会被当作心怀不轨的人。然后又被偷了钱和行李,连旌券都没有了,就跑到监狱里去了啊。”
      “我又消失不见……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韩云不解,奇怪地问。乐俊眨眼看她:“当然有关系,庆大学的法学教师都是学问很精的,柳国法律中的每一点他们都有研究过吧?柳国开始失道的时候他们也都来探究过原因,只是你主管之后,柳国的情况忽然变化了,他们当然很好奇啊!”
      “是用来当作反面教材么?”韩云低低问道。乐俊摇头:“当然不是,官法教师说,你对柳国的官法进行了调整,他觉得其中大有道理。还说要我弄一份柳国官法的文字记载,否则不给我允许。”允许就是每门课的“合格”,十二国的大学有些像学分制,攒够学分就能毕业,但是三年没有拿到一个“允许”的话就会被退学。
      “啊?”韩云傻住。
      “所以我四处跑,到处收集你定下的法条,结果行李就被偷了。”乐俊说,“我现在只知道你新订官法的一部分内容,本来还在头疼回去怎么交差呢。”
      “可是……”韩云下意识学他挠头,“这种东西,州候府、秋官府,甚至乡长县正那里……应该都有,而且随时提供给大家才是啊。”
      “呃?”
      “虽然不能复印,但是可以在任何政府部门查阅并抄写,官员有义务提供抄写的设施,我是这么规定的……怎么,大家都不知道么?”
      乐俊摇摇头。

      韩云本来想默一份官法给乐俊的,但柳国官法十部数百条,她又不太会写字,写了两页便觉辛苦无比。乐俊于是去州清正司抄写官法,韩云在家里整理东西,准备动身。骑兽始终是个大问题,官府收了粮食之后家里本来得到一些钱的,但是有一半被乐俊拿去不知做什么了。乐俊在这一点上道了好几次歉,韩云自然摇头说不怪他。幸好乐俊在秋官府抄写官法的时候被一名下士看到,那人觉得他字迹俊秀,让他在秋官府帮忙抄条令,付的钱比较高。乐俊抄完官法又抄了几天其它,凑的钱虽不多,却将够一匹普通骑兽了。
      “不用……去和紫影她们道别吗?”为了避免麻烦,两人准备离开是暗中进行的,骑兽自然也要最后一天买。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乐俊忽然问韩云。韩云稍稍停了手下动作,静默片刻,低低说道:“不。”
      “紫影每天都在外面敲门,韩云,你难道不听她说什么?”
      韩云伸手捂住耳朵,摇摇头。乐俊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继续收拾东西。韩云眼光扫过去,忽然吃了一惊:“男装?”
      乐俊的手困窘地停在衣服上,正想说什么,韩云又说了起来:“对哦,我都忘了,我们是逃跑,应该换身装扮,我就扮成男的吧……不过你这样子,估计怎么改变装扮都不成吧?”
      乐俊脸有些红了:“那个,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什么?”韩云皱起眉,奇怪地看着他。乐俊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响,住了口。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是紫影的声音,屋里二人都听出来了。韩云脸色微微一变,就听着熟悉的难听男嗓:“你给我放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是周信,身边嘈嘈杂杂,似乎还有几人。韩云和乐俊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妙。韩云转过头吩咐乐俊:“乐俊,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出来。”
      乐俊心思一转,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拿起行李包走回自己的屋子。
      “放开!我要喊人了!”乐俊身影没在门后,韩云听外面声音紧急,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周信带着几个男人制住紫影,脸上竟然是狞笑着的。韩云见周信表情,但微微一笑:“乡长大人来这里,不知有何指教?”
      “小司寇大人。”周信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着。韩云看着他,表情极其平静:“我是。”
      “不知道大人来到清集乡这种小地方,是为了什么。”周信恭敬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是因为何思刺杀案,下官定当全力协助——”
      “我是犯人,只是被放出来,凑巧到了这里。”韩云淡淡说道,扫了紫影一眼,“我并不知道她们是何思家人,我也从来不曾下令逮捕过她们,相反,赦令是我下的。”
      “小司寇,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是来体察民情的吧?”周信向前逼近一步,韩云皱眉向后退去:“我只是一名被赦的犯人,乡长大人您多想了。”
      “秋官府那边特地打过招呼,要我给你提供一切方便,绝对不可以阻拦你做任何事情,这叫做只是犯人?你那名半兽同伴天天出入秋官府,是向上面说我的事情吧?”周信逼近,几乎贴上韩云,韩云面色不豫,伸手挡住他,周信继续说下去,“小司寇,我周信一步步熬到今天这地步不容易,我不能让我的前途断送在你手里。”
      韩云摇头:“你真的搞错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和丰州那里半分关系都没有。就算你再作恶十倍,我也管不着你。”
      “小司寇你就别开玩笑了,主上空出秋官长的位置,举国上下都知道那是给你留着的。前些日子恒司埭大闹芬华宫,要做回秋官长,结果——”周信顿了顿,见韩云一脸诧异,倒也觉奇怪,“主上说他其实应该被下狱,只是没有可以审判他的人,只能等你回去!”
      韩云震动一下,随即咬住唇,冷冷一笑:“我是不会回去的,而且……大人你也不会让我回去吧?”
      周信竟然点头:“小司寇,你做假王的时候,凡是被抓到的贪官都被严加处置……虽然说你消失之后我一定会很麻烦,但总比你不消失乖乖回去的麻烦要小才是。”
      “你的罪责那么大?杀人放火?”韩云斜着他,“否则即使被查处,也不比害我的结果更糟吧?”
      “落云……小司寇大人,周信他真的杀人放火过!”一旁的紫影忽然喊出来,她身边的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韩云眼神一闪,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难怪你宁可冒险除去我,也不能让我有上告的可能是么?”
      “小司寇铁面无私之称,我可不敢轻估。”周信说着,对旁边几人做了个手势,“不过我不会对小司寇怎样,只是请您去鄙宅作客。”
      “你胆子当真不小,既然秋官和你打过招呼,也就表明我的行踪他们清楚得很,你这么抓我走,只会惊动更多人罢了。”韩云道,“紫影母女均知我在此,一旦我消失,她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所以让她们一起消失不就结了。”周信得意笑道,“小司寇,你习惯了高高在上,可能不知道下面的小人物在某些方面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就算王下令严查,最后来查证的还只是下士。让他们相信你的消失是因为和何思的恩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那看来我只有跟你走了。”韩云耸耸肩,“那走吧。”
      周信没想到她这么畅快,倒是一愣,让手下人抓住韩云,却见她不反抗,乖乖跟着他们走。他跟着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来:“那只老鼠呢?”
      “他去秋官府还没回来。”韩云说道,表情平静。
      “不可能,每天这个时间,他都差不多应该回来了。”周信说道,手一挥,“给我搜!”
      韩云皱眉,深悔自己表现得太平静以至于让周信有时间考虑。她见周信向内屋走去,心中一急,竟用力甩开抓住她的人,向外跑了出去。
      周信大惊,忙令手下去抓她,自己也赶快跑去追。韩云身手很一般,才跑两步便被追上,她从门边捡起扫帚,闭上眼就砸下去,却被人制住手腕。一挣一夺间,忽然从她身后出来一人,从她手中抢过扫帚,用力把她推出门外:“快跑!”
      韩云见是兰芳,心下一怔。周信已经跑过来,见兰芳挡在韩云身前,一个巴掌挥过来:“老太婆!你给我让开!”
      兰芳被他打的一个踉跄,却不让开。周信大怒,拔出刀来:“死老太婆,留着你也是碍事,干脆让你去见你丈夫算了!”
      兰芳动也不动,心里明白只要韩云跑出去,紫影就不会有事。至于自己这把老骨头,又能遭多少年的罪,死了也就死了。她闭上眼等刀落,听风声劈下,手上忽地一紧,被拉到一边。她站不稳,摔倒在地。她睁开眼,却见韩云挡在自己身前,周信手中刀守势不及,似乎便要劈到她。
      韩云正视刀刃,见刃上闪光不觉一笑,心下竟有几分坦然。她想起何思,想起挡在自己身前的助露峰,想起琴夕,觉得这样死去,于自己而言,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吧?
      “笨蛋,你在做什么!”一只箭飞射过来,射中周信的手背。周信拿不住刀,掉在地上“当”的一声。他又惊又怒,回头看去,见一名男子从内室出来,手中拿着弓箭:“你是谁?”
      男子也不理他,侧过头对韩云说:“你明明可以躲的,为什么不躲开?你以为这样死去会很光彩吗?你这样会对不起在乎你的人的你知道吗?”
      “我……有好多人,为了我而死去啊……”韩云愣愣地说道,“我……我……”
      “就是因为有为你死去的人,你才要好好活着,否则他们的死岂不是白费了?你刚才替伯母挡刀的时候,你一定是希望她活着的对吧?”男子说,“他们不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为他们达成他们没能实现的愿望的吗?”
      “我……”
      “韩云,如果就这样死去,你会对不起很多关心你的人,对不起为你而死的人,这也无所谓吗?”
      “我……”韩云低下头,有些怔忡。
      周信被晾在一边,手痛得脸都变形了,吩咐手下:“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抓起来!”
      男子举起弓,射出一箭,直向抓着紫影之人。那人一吓,忙放开紫影,男子拉起紫影,对着周信拉足弓:“乡长大人,请您离开这里,否则下一箭就不会只射中手背了。”
      “哼!不就你一个人嘛!给我上!”周信喊道,但手下有些惧怕,都不动弹。韩云俯下身去,迅速拾起周信刚刚掉落的刀,双手执刀正对周信:“谁说只有他一个人?还有我!”
      “诶?请问……”一名男子沿着阶梯下来,看到这样的场面愣了下,“抱歉,打扰了……”
      周信见有外人来,眼下又讨不了好去,手又疼痛无比,只好下令撤走。韩云自然也不拦他,只淡淡说一句:“乡长大人,我和主上并无联系,和秋官府也没有关系。即使我要控告你,也会遵循法令一步步来,您大可放心。”
      周信也不理会韩云,匆忙赶出门去。门外男子忽地一笑,韩云带点疑惑地看着他。男子对她点头:“打扰了,我叫夕辉,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你过来的真是时候。”声音是屋内男子发出的,他嘀咕着。韩云又看向他,怎么都觉得奇怪:这男子怎么会从屋里出来,这里明明只有她和乐俊住,而且屋子绝对没有其它通道的啊!
      而且这名男子……看上去有二十出头,长相非常儒雅,虽然挽弓搭箭,却让人感觉不到威风,而一身粗布衣衫朴素得有些不衬他的气质,却又不显突兀。他开口说话,韩云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可是……
      “师弟有难,我这个做师兄的当然要赶过来了。”叫夕辉的男子看起来并不比屋内男子年纪大,却自称师兄,“喂,乐俊,你还要维持这可笑的姿势到什么时候?你拿弓箭简直就像是孩子在玩玩具一样,我到现在都好奇你的弓射课是怎么拿到允许的。”
      乐俊习惯性地挠挠头,动作因为手的变长而显得格外不自然:“教师考察的时候只看准头,又不管姿势的……”
      “乐……俊?”
      夕辉和乐俊一起看向目瞪口呆的韩云,乐俊点点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但是总觉得有点冒失……你不知道半兽是可以变成人的吗?半兽,只有一半是兽的。”
      韩云的脸霎地胀红了,她想起乐俊几次说要谨慎,她都没放在心上:“我……我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我……”
      对韩云这种外来人口而言,兽就是兽,而人就是人。因为平时永栩都是以人的形态出现的,所以即使她明知道永栩是麒麟,在她心中他也始终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乐俊,她虽然“应该”明白他有人的一面,却从没真的把他当过男子……
      韩云想起自己强让他和自己同屋,又抱着他哭泣过很多次,脸上不自觉像火烧一般。乐俊也觉得有点尴尬,转对夕辉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不要上课吗?你又是怎么找来的?”
      “还不是主……呃,她啦,接到你的消息之后不放心你,还差点自己跑过来。”夕辉说道,“最后还是景……那个不同意,我哥找我过来的。”
      他说着,然后一挥手,从身后飞进来一只鸟儿。鸟是青色的,长长的尾羽,红色的爪子和喙。乐俊见到鸟就明白了:“哦,是它带你来找我的?”
      “是啊,你不知道你失踪这么久,那家伙多担心。好不容易鹦鹉飞回来了,你还说什么暂时不回去,她一着急,我就过来了。”夕辉耸肩,“你怎么搞的?听说你滞留不归是因为被偷了钱和旌券?但是你可以向柳国申请查证,经核实就可以补办啊。”
      韩云忽地一声苦笑:“那时柳国已经陷入一团混乱之中,哪里还有人会去管这种事。”她看着两名“陌生”男子,和刚才在周信掳人过程中受惊的紫影母女,轻轻一叹:“大家先进来吧,我把门关上。估计周信暂时不会再来找麻烦,我们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

      “我去秋官府,这里的司刑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伯母你和紫影先去那里住一阵子,直到周信受到处置为止。”韩云略微思考片刻,说道。
      “落……小司寇大人,我想去自己秋官府上告周信,所以您可以不用去了。”紫影低下头,然后抬起头看着韩云,眼底竟有一分坚毅,“您说的对,这个国家是王的国家,与其因不满而去刺杀,不如相信王派下的人是公正的,去请他主持公道。”
      韩云怔住:“那如果……秋官府也不公正呢?”
      紫影疑惑地看着她:“那就去清正司啊。”
      “如果清正司也不公正?那么就去丰州?丰州的官员也不起作用呢?去找王?可是……如果王也不公正呢?”韩云看着紫影,眼神有几分茫然,“紫影,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父亲会想要去刺杀我?是因为他觉得先王没错,一切都是我错对么?可是……如果本身错的就是先王,那么怎么办?”
      “我……”紫影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她听不懂。夕辉心下略有触动:“你就是那个小司寇韩云是吗?我听说过你很多事情呢。”
      韩云先是惊讶,然后想到夕辉和乐俊是同学,那么应该也研究过这方面,所以知道。她微一苦笑,然后点头:“是我。”
      “可能这么说有些冒失,不过……这种想法,以前我也有过的。”夕辉说,看着韩云蓦然瞪大的眼,“我以前是乱党哦,就是一群人谋划造反推翻当时的乡长,很轰轰烈烈的呢。”
      韩云傻住:“你……不是庆国的么?”
      “嗯,那时候是赤乐二年,主上刚即位不久,什么都弄不好。”夕辉说道,“最滑稽的是她竟然和我们这帮人一起起义,你说有自己推翻自己的王吗?”
      “和你们一起?”
      “是啊,我们的起义虽然在一开始算是成功,但王师一到的话我们就会完全失败,可没想到……王就在我们身边。”夕辉对韩云说,“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认为主上是昏庸的王,怎样都是没用吧,当时止水乡的人也认为我们的反抗会带来灾难,大多都躲起来不支持我们,甚至也许会怨恨我们吧……”
      “百姓就是这样的,他们可以把本是为他们抗争的人,一片片撕碎……”韩云低下头,把头埋在手中,“他们不去向真正导致他们生活不好的人抗争,却把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发泄在打破他们苟活的‘平静’的人身上……”
      “我明白。”夕辉说,“所以起初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无望啊……然而哥哥是不会这么想的,他只管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觉得升纩残暴,百姓在他的统治下迟早会死掉,他就会联合对升纩有仇恨的人造反……可是哥哥,他不知道反了之后怎么办,他连州师会来镇压都没有想过……他想到的只是推翻升纩。”
      “如果当时景王不在你们队伍中会怎样?如果景王只是个不明事理的小姑娘怎么办?即使景王是位明君,可她也可能被下面蒙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或者等到知道的时候就完全的完了……”韩云看着夕辉,“我想你们一定成功了吧?因为景王跟你们在一起,可是……完全有可能是另一种结果,完全有可能……害了你们,也害了别人……”
      夕辉点头:“所以我也觉得很矛盾呢,你刚才问那位姑娘的问题,这几年来我也一直问过我自己:如果当时没有主上,如果主上并不明智……”
      “正确的答案,是不妥协,直到推翻王。”韩云淡淡说道,惊呆了一屋子的人,“不是很奇怪吧,芳国的月溪也这么做过……可是,月溪也只是要等待下一位王而已。”
      她咬住唇:“我来的世界里没有王,我也不相信王。可这里王是必要的……而百姓,只是王的附属品吧?柳国那么多的法律,完善且严明,可是……法律却在王权之下!王不好的话,就算上告,告到秋官府,告到清正司,告到芬华宫,又能怎么样呢!如果王本身就是昏庸的、不明事理的、贪婪的……”
      “韩云,你在想什么啊。”男子的手搭在她肩上,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老鼠形态,要注意礼节,连忙把手拿开。乐俊微微皱起眉头,可惜不再有闪闪的胡须动来动去,“韩云,这里不会有那样的王!如果王是不合格的话,那么他定会失道!”
      “失……道……”韩云喃喃着。
      “是啊,你和我说过你们那里不合格的王会被人民选下去,而在这里,上天会让不能胜任的王失道。你说王的权力是最大的,显然你没有考虑到天。”乐俊温和的脸上透出一丝严肃,“韩云,原来的刘王不就失道了吗?王不控制自己言行的话,就是那样的结果。这是太纲,由天而订。”
      韩云忽然觉得全身都木住了:“是……这样么?”
      “所以新王的初赦内容是‘民以法治,官以法治,王以法治。若王犯法,请受天谴’,柳的新王是很了不起的人啊!不对吗?”乐俊盯着韩云,问道。
      韩云将初赦念了几遍,心中百味杂陈:“原来在这里,王的存在是这样的……”她忽然感觉自己很愚蠢,这里本来就是王的世界,她却试图绕过王权建立法制……其实何苦,反正天会替百姓来监督王不是么?
      “只要等着王来解救就好了,是吧?反正王是英明的,我们不用担心他会忽略掉小角落,是吧?”韩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韩云!”乐俊拍她手背,“你不要总是这么极端!王的重要和百姓的重要,是缺一不可的!监督王的有天也有百姓啊!或者,天意就是民意的一种表现……”
      “是吗?可是和民意比起来,天意更加聪明不会犯错吧?人民怎么会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呢?像是何思杀我,这样的民意也可以当作天意么?”韩云问,“百姓常常会犯错,那何不一切都依靠老天……”
      “韩云,你是想要寻找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人吗?”乐俊问道,“重要的是谁都会犯错,天选出来的王会失道,人民选出来的官员会贪污……韩云,无论是我们本来就有的天选,还是你坚持的民选,其实监督都有延后性吧?都可能会造成危害。韩云,你追求的完美,是不存在的。”
      “完美……”韩云微怔,“原来我一直在追求完美是么?”
      “你怕天犯错,你怕百姓犯错,你怕王犯错,你怕麒麟犯错……韩云,没有错误的国家,是不存在的!”乐俊说,“你总是耿耿于怀于自己带来的灾难,可事实上你解救了大多数的百姓……你总是因为有反对你、刺杀你的人而伤心,可是你根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只是要尽量完美的制度,只是要一个不依仗于任何人,只要靠百姓的选举和监督就可以维持下去的国家……”韩云说,“王不可信,百姓也不可信……我……”
      “韩云,我听你讲过很多你那边的事情,可是你能记住吗,这里,不是蓬莱。”乐俊说道,“最明显的不同,是我们这里的王是天选的,而没有王的话,国家就会陷入灾难……所以韩云,你们那里的制度,未必适合我们。”
      乐俊说出这句话,觉得有些重了,但实在不想看韩云这么倔强下去:“或许换一个方向来想来看,韩云你就不会总是想不通了……百姓和王,并不是对立的!”
      韩云瞪大了眼睛:“不是实行的错误,不是我心急的错误,不是任何原因,而是……我一开始,就选错了道路么?”
      “也不能这么说啦,其实你的想法很有道理,实行的时候也算是不错,只是……太极端了……”
      乐俊小心翼翼地说道,韩云看着他,微一咬牙,转身跑开。
      “喂!韩云!你不要生气啊!”乐俊向外追去,夕辉见他跑得慢腾腾,几步窜到他身前:“师弟,幸好我们不考跑步。”
      “韩云容易钻牛角尖,你把她劝回来,别让她乱跑。”乐俊说道,“真是,这么让人担心的女孩子……”
      夕辉笑了笑:“祥琼说得没错,你还真是容易捡到麻烦呢。”他点点头,跑去追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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