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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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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梨花山的山风丝丝密密地从四面八方钻进了院子,空气里都透着一丝清冷,但因这院内掌起了灯,倒又显得这片地比周围多出了一些温存。
月老儿与玉衡在酒桌前谈天说着地,葵葵也趴在桌上听得意兴阑珊。
满地的酒葫芦七零八落在屋里打着滚,月老儿脸颊通红,时不时打个嗝,他惦记了玉衡多时,今日又见着他与葵葵二人一团和气,虽心有隐忧,但开心仍多于顾虑,一时喝得便有些忘形。
“你道是……”月老儿拿着筷子敲了敲酒杯,“那大帝为何扯着你不放?又为何下得了狠心要将你这宝贝弟弟打发下界来受罪?”
玉衡一秒前还愉悦轻松的神情瞬间被冰冻,他倒是在这上头寻思又揣测过,然对月老儿这番说辞玉衡并不以为然。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就着我做顺水的人情,他何曾会在意我的感受。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紫薇大帝……”
“唔……不可不可。”月老儿蹙起眉头,连连摆手,“大帝……有大帝的难处,我……嗝……”月老儿将空杯递至葵葵面前,葵葵赶紧的又给他填上。
“你儿时的记忆是不愿再提,但有些事是那时便就注定了的。”
葵葵看到玉衡的脸色猛的一变,像原本沉淀到了海底的心思被海浪掀翻,眉眼间一时尽失了颜色。
月老儿却似完全没留意到玉衡的神情,一杯接一杯仍喝得爽利,停不下的继续叨叨,“哎……需晓得,那时你与他,都同样是难的。”
“难?”玉衡忽而抬眼蔑了一下上空,“难的不止我与他,我母君……”
葵葵张大了耳朵,瞪大了双眼,想听玉衡说起他从未提过的从前……
然,话到嘴边,最终却只见得他眼眶微红便咬住了嘴唇,再一语不发,接着他便也跟月老儿一样,一杯接一杯的只管往肚子里灌酒了。
月老儿甩了甩头,叹一口气,“那时你还年幼,你母君被邪气所侵,你哥哥们正要谋求自保……正当那时,怨不得谁……怨不得谁了……”
“你也晓得……不过是他们要谋事罢了。”玉衡也只是苦笑一声,垂下了头去。
葵葵本欲追问一番,但见着他二人这等神情,一时反倒不晓得如何插话,只得识趣的将酒葫芦递了一个又一个,葫芦塞拔了一波又一波。
如此尽着他二人的兴致,约莫喝了个把时辰,待到月老儿“嘭通”一声磕到了地上,葵葵与自己也跌跌撞撞的玉衡将老头儿缠扶着送回了房间,未及葵葵回头招呼,玉衡“啪嗒”一个大字便也摆在了屋中央,歇了。
“喂!仙君!”葵葵蹙着眉头,他这才将将好些的身子,哪里能禁得住秋夜里冰凉的地呢!
罢!葵葵一路小跑着跑出去,折腾一阵好不容易拖了一卷的铺盖来,挨着玉衡在地上铺了,又将他几经翻滚推到了褥子上。
拍拍手,葵葵正迟疑着,她是在这儿照看照看呢,还是自己也回屋睡觉呢?
一只大手毫不客气的伸过来,将她揽了过去,葵葵来不及挣扎便倒在了一滩酒气的仙君胸前。
夜里,有外面的蝉鸣,耳边有玉衡“噗通”“噗通”强烈的心跳。
葵葵侧身,忍不住一下一下用手轻轻去推开他的眉心。那里纠结成团,趁着玉衡在睡梦中时,那结了团的愁云会不会更容易散去一些?
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推啊摸啊的……
天已大亮。
“啊呀呀……我这是见着什么了!造孽造孽啊!”
葵葵的梦做得正甜,忽而似有什么从突然从她头顶的半空中炸开了锅。
她揉着眼睛,但见一张硕大的老头子的脸顶在她的面前。
“哦噢……这是……”
“月……月儿叔你做什么?”葵葵惊慌的看着眼前的老头,他未免也凑得太近了些吧!正当她一退再退生怕被老头儿贴上时,他却转向她身边俯下身去。
葵葵这才发现她方才是从仙君怀里爬出来的,此时仙君的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际。
葵葵讪讪地起身准备悄不溜的闪开。
不料仙君也被月老儿的大嗓门惊醒,正睁开眼愣愣的瞪着眼前的一张老脸发呆。
“葵葵……”仙君讷讷地唤。
“我……我在……”葵葵忧心着睡觉时他二人不知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举止被老头撞见,因而这阵子有些微的不自在。
“我这是……在哪儿。”仙君扶了扶额,这房间他本不常来,这一时睡眼惺忪难免有些疑惑,“哦……月儿叔你也在。”
老头儿直起身,干咳了两声,“嗯,多日不见,玉衡你果然长进了许多。”老头儿一阵坏笑,“看来你那臭毛病已是完全好了,这……定是葵葵的功力。”
葵葵囧在旁边应声也不是,不应声似乎也不妥当,便只得三两步走过去将看上去有些费力的仙君扶了起来。
玉衡这一觉睡得饱足,心情看上去也不错,他盯着葵葵看了一阵,倒不遮掩他与葵葵的亲昵,道:“我也自觉有些奇怪,往日无端的憎恶与人亲近,但对葵葵……”
他也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对她便再也无法抗拒的,玉衡盯着此刻脸色绯红的葵葵,不由一阵嗤笑,“无妨,月叔不是旁人,你不必如此不自在的。”
葵葵红着脸嘟囔,“昨夜,你们两个都喝醉了,才连累我陪了你们一夜。”
“哦……倒是我们二人连累你了。”老头儿望着他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免不得啧啧的假作遮了脸,“唔,依我说,应是我这老头夹在你们中间坏了你们的好事才对罢。”
老头一脸意有所指的坏笑,玉衡只得尴尬的冲葵葵指了指肚子,苦着脸道:“饿了,葵葵你想法子先堵了月叔的嘴吧!”
玉衡的话音未落,她便一闪身出了屋。
“月叔的话越来越多了。”葵葵忍不住嘟囔,不过,兴许最懂得玉衡的人,只有月叔了吧!她回想起昨夜玉衡令人心疼的表情,他到底有多少不能说出的故事,他的母君,他的大帝哥哥……太多太多是她仰望不及的仙。
“这世上的仙那么多,仙君到底是哪一个呢?玉衡,星君?到底是什么来头?”葵葵“诶”了一声,“那我又到底是哪位仙人的后裔呢?我是只兔子,我的父母应当也是兔子才是吧……”
葵葵在柴房边生着火,边点着下巴,叨叨着:“天上的兔子,最最有声望的就数嫦娥的玉兔了……难不成……”
玉衡仍与月老头在屋里说着话。
“昨夜差点就说漏了嘴,大饼姑娘的事葵葵还不曾晓得吧!”月老头咂摸着下巴,“此事不宜让她晓得。”
玉衡蹙了蹙眉头,“她……的事,能算得什么事?我与她本就是笑话,在葵葵面前,更无甚可遮掩的了。”
“啧啧……可见你谈情说爱的道行还是粗浅了许多,不及天权不及天权。”老头儿连连摆手,“你以为这女人都是好伺候的主子?切莫大意!”
玉衡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葵葵与她们不同,她还是乖顺的,只是……蠢盹了些。”说到此,玉衡又觉言语过分了些,但他原无恶意,说完又自顾自的笑了。
月老儿端着茶杯,吹了两口,摇着头甚为玉衡操心,“你不过是还未曾尝过那滋味,你可晓得这天地间最可怕的是什么?”
玉衡不明所以的抬头怔住,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寻思过。
“醋意!打翻醋坛子的女人最可怕!”老头儿说完含了口水,仰着头咕隆了两下便往门外去了。
玉衡琢磨着“打翻醋坛子做什么?”这种深刻的问题,亦一脸迷糊的跟了出屋。
天宫几个时辰前
天权疾步赶着路,迎面恰迎上忧心而来的月老头。
“月叔,我正要去寻你。”天权拉着老头忙忙的往僻静处去了。
“你让我打听的事,我已晓得个七八分了。”天权左右扫了一眼,“我将将从大帝那里百转千回的绕了多少圈才问出了个始末。”
“快说快说!”老头儿急切的拖过天权的手来。
“诶?你何时与我这般亲昵了,向来你只爱拉玉衡的手的。”天权噘着嘴一脸的不满意。
“啪!”一掌拍了上去,天权狠狠地白了一眼老头。
“你这个时候跟我扯这个,可不是找打!快说!”老头一手扯过天权的脸,“再不说,把你这细嫩的小脸蛋捏出水来!”
天权痛的龇牙咧嘴,抓开了老头的手,恨恨的道:“我真恨不得半个字都咬出不说,急死你个老头……我自然是不敢啦!”天权嬉皮笑脸的讨了饶,叹:“哎……此事是有些麻烦的。”
“这麻烦的头可是在哪里?”老头儿指了指紫薇大帝宫殿的方向。
天权抿着嘴,重重的点了点头。老头儿顿时了然……
“你与大饼姑娘的缘分,也是扎了根的。”老头儿站在树下,“你当时掉到这梨花树下,满腹的不解吧!”
玉衡点了点头,“我实不知我错在何处,旁人都晓得我的脾性,我对谁亦是如此,她明明晓得,何苦要使这样的伎俩。”
“所以……女人家的心思你不懂,人家不过就是想来个美人入怀,怎的到你这里就这般的难。”老头儿瞟了他一眼,“那天上的仙里,有几个不晓得风婆的孙女对你有意,人家设计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倒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人家女儿家心急,难免要下狠手的。”
“美人入怀……”玉衡蹙眉,“我……”
“我晓得你嫌她不美!”老头儿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可不看僧面看佛面,风婆是谁?”
“谁?”玉衡讶然,“我倒不晓得她有什么来头。”
“你与她……哎!”老头儿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方镜子来,他往上头吹了口气,那里头便映出了一些画面: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将一位埋着头的小男孩护在了身后,冲前面的一群熊娃娃道:“有我在,你们谁也不能欺负他!我风婆婆会来替我教训你们的!”——此是一帧;
“你既这么喜欢这个哥哥,日后便让你一直守着他可好?”一位年少的仙官蹲下身冲那位小姑娘笑——此又是一帧。
玉衡呆呆的看了一阵,问:“这意思难道是……因这大饼姑娘还是娃娃时护了还是娃娃的我,大帝随口便真的就将我许了去?”
“也……不尽然。”老头捋了捋胡子,“那时,有人肯帮你们,已是难得,大帝应是想着,大饼姑娘能待你如此义气,日后若能有她在你身边守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故而,他当时就与风婆做了这承诺吧!”
“这便是……他要将我罚下来的缘故了么?”玉衡冷哼一声。
“风婆就此事已与大帝说过多次,你却迟迟不予搭理,想必……他也是一时着急,只得借着这个机会……一则让你吃点苦头,二则也是给风婆一个交代的意思吧!”老头拍了拍玉衡的肩,“世间事,天下事,皆是有许多的无奈的,你还年轻,所以……”
“我再少不更事,也晓得不伤至亲,他……”玉衡的手紧紧的捻成了一团。
老头儿适时的摁住了他的肩:“他有他的难……你母君的事,不能让他独自承担全责。”
玉衡深深的吸了口气,“往事休要再提,眼下,他再别想从我身边拿走任何一人了。”
玉衡回头,院内的炊烟已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