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梦 往生海》云自在

43、天地共主

　　我盯着帝君这温温柔柔的一张脸，本能的想到莫不是光明宫中的昴日星官喝酒喝晕了头，违反了玉帝他老人家的天条，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抬起头才恍然发现自己还身在蓬莱之渊的秘境之中，估么着外面也没有到太阳东升之时。

　　打我一出生，便从父君摩罗口中听说过西皇的大名，西方太极天皇大帝乃父神坐下六御帝君之一，可谓战功赫赫，天威隆隆。这样一个传说中的战神在我脑海里的影像一直都是冷漠的，高高孤立于众万人之上，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只是为他的孤傲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恶劣气息。而如今这副样子的帝君，倒是头一回见着，眼前这景象倒像是为画中的西皇抹去了几把仙气，又添上了几笔了红尘，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生了情。

　　世间生灵千千万，可谁又能想得到，就算是一直高高在上的孤傲战神，竟也有一日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缱绻柔情。

　　大概是帝君的笑容太过宠溺，以至于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柔情，耳边忽然传来西皇袖袍翻动的声响，我抬眼看见帝君的手指离我的脸颊越来越近，轻轻拂过我耳边的碎发，我惊慌，“帝，帝君。”

　　“嗯？”他哼了一声，手指已经抽了回来，两根细长的手指中间夹了一片枯黄的树叶。

　　我无语，只觉得双颊上顿时热腾腾的，僵在原地。

　　帝君轻笑，“你叫我做什么？”

　　我囧，甚囧！干咳了两声以作掩护，斜着眼左瞟瞟右瞟瞟装作没听到他的问话。

　　他倒是觉得颇为有趣，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往后靠在树干上，悠哉悠哉一副清闲自得的模样。

　　我突然觉得帝君果然是帝君，实不愧为四海十洲所崇敬的对象，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帝君他老人家都是悠悠然的自在样，这副不将世间万事万物放在眼里的姿态放眼六界也就只有帝君这一位了。

　　然我心中甚急，只好上前提点他，“帝君明鉴，既然您那位故人建这阵法之前还要同您讨教一番，那么，想必这破阵之法对于帝君而言也只是挥一挥衣袖的功夫罢了。”

　　西皇仰着脖子勾了勾嘴角，大概是对我的话颇为受用，十分满意道，“要破这阵法嘛，对我来说倒也不是难事。”

　　我心下窃喜，面上却仍然维持着恭敬有礼，有条不紊道，“那帝君现在？”

　　西皇低垂了眼眸看我，笑容却渐沧桑，“可是，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留下的东西，统共也没几样。你说，本尊会不会将这里的阵法给废了呢？”

　　这疑问句落到我耳中就好比是肯定，我愕然，不知为何却心中生了感动，不禁动容，脱口而出，“想不到，帝君，倒还是性情中人。”

　　西皇莞尔，“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汗颜，做小伏低，“那是自然，自然。”

　　“走吧。”西皇一拂袖，语气淡淡。

　　“啊？唉，且慢！”我急忙拦住他，“帝君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西皇好笑，挑眉，吐字，“出阵。”

　　我咬牙，摇头，“这，这......”倘若就这样双手空空出了阵去，那岂不是还需水无涯明日再来冒一回险？我犹豫着该如何编个谎话去诓帝君。

　　西皇却突然开了口，“稍等，有人。”随即捏了个诀，将我们身形一隐，便消失在这茫茫雾海之中。

　　我刚庆幸这突发事件帮了我的忙，就听见不远处有两人交谈之声已然渐行渐近。

　　有一清冷男音，“你果然在这里，她呢？”

　　有一男音温润如玉，“但凡有眼睛的，只要睁眼瞧瞧就知道，她不在我身边。”

　　“哼，后山地动山摇，摄魂阵瞬间异位，这偌大的上古神阵若不是见了她的血，怎会变成这样？你说她不在这，谁信？！”

　　“......老凤凰，你真是在这深山老林里窝的越来越呆了，我只说她不在我身边，可没说，”那男子声音沉了下去，“她不在这里。”

　　“穆、子、规！到底是我呆了，还是你疯了！这里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道，摄魂是弑主的阵法，如今的她，你怎么能让她进来，你、怎、么、敢！”

　　“闭嘴。”

　　“哼，你现在着急了？你......”

　　“陌淇聿，我叫你，闭、嘴。”

　　“叫我闭嘴？”陌淇聿冷笑，“殿下，你忘记了，你如今的身份，早就没资格向我发号施令了。”

　　穆子规轻笑，令人生畏，“哦？我倒不知，本座才隐世短短十万年，这便失了先前的地位么。”

　　话语刚毕，我就听到从身后呼啸而来的藤蔓抽打声，一紧张，抬脚就要躲避，却被一个坚实的手臂箍住，往后一带，那根飞驰而来的藤蔓便擦过我的鼻尖朝着不远处的两人抽打过去。

　　我急忙扭头，借着西皇的术法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那袭墨绿衣衫，他从容抬手，轻轻松松慢慢悠悠的握住了那根藤蔓，指尖微一用力，藤蔓“咔嚓”一声，应声而断，原本苍翠粗壮的枝蔓瞬间枯黄萎缩，落在地上和原本的枯枝落叶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我正松了口气，却恍然瞥见他两人周身已经布满了伺机而动的枝叶藤蔓，似乎一条条都慢慢试探的蠕动着。由那些粗壮的藤蔓为起点，周围的枯枝败叶竟然也逐渐染上了翠色，一点点一寸寸开始苏醒复活，蠢蠢欲动。

　　我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呼喊，一只手及时的捂住了我的嘴，西皇在我耳边轻声，“嘘，不要吵。乖一点，好戏，在后头呢。”

　　我愣住，抬眼看向场中那袭墨绿的衣衫，手指不由得握紧。

　　穆子规却缓缓抬头，嘴边一抹浅笑，墨色的眸子发出暗紫色的光，他低沉着声音，竟稳稳带出磅礴的气势，“看来本座真是离开太久了，如今，连这些山精小怪，也敢到本座面前来露面。”

　　脚下开始站立不稳，似乎踩在千万条蛇上，随时都会陷入蛇群，西皇打了个响指，我们便腾空而起，离了地面一丈开外。我低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视线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全是一片绿油油的浮动之物，像是陷进了千万条青色巨蟒的巢穴，骇然至极，我猛地抓住西皇的手腕，“快！快放我下去！”

　　帝君皱眉，“下去做什么？”

　　“帮他。”我咬牙，一字一顿。

　　身边没有回应，我抬头看他，帝君神色淡淡，“不需要。”

　　“什么？”我震惊，开始挣扎，“放开我！放我下去！”

　　腰间的手臂一紧，帝君贴在我耳边，声音平静至极，“你确定？”

　　我一颤，本能地停下动作，看着下方。陌淇聿早就脱身飞至上空。而穆子规仍然留在那万条青碧色的巨蟒之中。周围传来不住的嘶嘶声，像是千万条蛇在吐着信子，又似是千万条藤蔓在互相摩擦撞击。

　　忽而有诡异的声音传来，似男似女，非哭非笑，“呵呵呵，十几万年了，终于，终于又有人来了，呵呵呵呵呵呵~”

　　那声音变幻莫测，将穆子规层层包围着，“咦？你是？呵呵，我记得你！呵呵呵呵，是你！竟然是你！她，”那声音兴奋了好一会，忽而娇柔万千，“她跟我说过你！”

　　终于，那声音渐渐汇合成女子，有些飘渺，“你叫，穆、子、规，对不对？子规，子规。”

　　自从那声音响起，穆子规便不再答话，只是静静的立在场中。而此刻，竟然微微皱了眉，扬起面闭上双眼，神情像是有一丝的苦痛，却又像是在认真聆听。

　　那声音逐渐成形，不再虚幻，反而越来越真切，听起来熟悉又陌生，那个声音说，“子规，我想你了。”

　　“啪”我脑中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断裂开来，汹涌着将我堵得不能呼吸，我一下子抓住西皇的手臂，靠过去喘息。“谁？”我干涩着喉咙，哑声问西皇，“这是谁，的声音？”

　　眼前似乎朦朦胧胧，慌乱间我听见穆子规轻笑，他说，“这声音，学得可真像。却可惜，只是像罢了。”

　　然后，我听见他声音寒彻如冰，字字生威，“还有你变出的这张脸，真是像啊。可是，是谁给你的胆子？允许你变出她的样子！”

　　我努力的低头去望，隐约看见那墨绿衣衫的男子正抬着手臂，低头掐着一个女子的喉咙，那女子一袭红衣，乌发散落而下，铺了满地。她艰难的抬起纤细羸弱的手指抓着那男子的手腕，却似乎因为窒息而使不上力道，慢慢的由开始的挣扎变作无力的缓缓垂下，最终在男子手中化为一道青烟，袅袅娜娜，消失不见。耳边是西皇诧异轻呼，“哦？都以为只是个山精小怪，想不到，竟然是她，这下倒是热闹了。”

　　那声音却突兀的响彻四周，女子厉声，“哼！好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想不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负心汉？”男子笑，背手立在场中，一时间云淡风轻，“我若是有心，如今，一切便都好办了。”

　　“哼，”那声音娇笑，“人都说殿下最痴情，只可惜，”语调一转，阴险狠戾，“刚刚还不是再次亲手杀了那人！”

　　穆子规淡淡道，“幻姬，你也算是上古神族，因弑杀之罪被困在此，却仍然毫无悔意。我本念着我神族如今人数凋零才留你一命，你却不知好歹，非要自寻死路，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

　　“哈哈哈，穆子规！”那女子声音凄声道，“你竟然识破了我的真身，还装什么装？在这里讲什么仁义道理？真是笑死我了，你是什么样子的神，我们这些上古神族会不知道？！你巴不得把我们都杀尽了才好！我告诉你，穆子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什么天地共主，父神之子，都是狗屁！四海十洲的杂碎们称你一声‘殿下’，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自古成王败寇，帝王之名都是被那些无胆鼠辈叫出来的！如今，你进了老娘的巢穴，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哼哈哈哈！”穆子规笑，一瞬间竟是帝王之气，“果然还是和上古神族讲话最为畅快，不过，”声音低沉，尽显霸气，“要知道，如今，本座低调惯了，像是这样的对话，虽好，却不宜多。”一挥手，数万条巨蟒被截为数断，落在地上，化为飞烟。

　　一片狼藉之中，一个女子，人身蛇尾，缓缓而出，幻姬容颜娇丽，“穆子规，我一直在想，你将来到底会遭个什么样的报应。”